“当今天下大势与以往已大不相同。说句大不敬的话,天子自从东迁洛邑之后,便失去了沃野千里的关中平原,如今实力已大不如前。诸侯间的纷争,天子的诏令已不能平息了。连一国的大小宗之争,周王都约束不住。说不定不久之后诸侯与天子间都会出现摩擦。”见众人纷纷点头,公子吕稍微停顿了一下。
公子吕与祭足交流了一下眼神,接着说道:“如今一众诸侯国中,唯有楚国、齐国和我郑国最为强盛。楚君熊通(楚国本是子爵,一直被中原诸国视为南蛮。其国君为芈姓,熊氏,当时的国君正是楚武王,只是此时他还没有僭越称王)素有大志,即位不久便四处征伐,吞并了周边不少小国。虽说楚君得政不正(杀害自己的侄子夺取的国君之位),但楚国朝廷内外人心咸服,可见其治国御人之术非一般人所能及。”
公子吕说的有些口干,呷了口茶然后接着说到:“再说齐国,老齐君在位长达六十余载。在位如此之久,天下恐怕只此一位吧!君位稳定国内政局便安稳,政令得以长久实施,百姓日子过的也安稳。况且齐君治国有方,如今齐国国力已超越鲁国雄踞一方。诸位大人想必都有所耳闻。”
公子吕又特意停顿了一会儿,抬头看了看庄公。此时庄公正听的入神,面容虽严肃,但微微张着嘴,看得出来庄公此时听的很专心。
“所以眼下称得上强国者唯有南方的楚、东面的齐和我郑国。我郑国地处天子脚下,且四面诸强环伺,想要谋求进一步发展,谈何容易?!”
“想我郑国立国不足百年便有了今日之气象,全赖历代君主之雄才大略、英明神武。如今君上即位多年,国力更是强盛了不知几倍,为何不能进一步发展了?”一直不声不响的高渠弥突然打断公子吕的话,朗声说道。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公子吕是何等的威望,就连庄公一直对这个叔父都是礼敬有加,言听计从。子都和祭足更是对他加倍的敬重和拥戴,即便平日里政见有所不同也都是委婉的抛出自己的见解而已。如今这个区区的大行人却敢硬生生的打断并否定公子吕的议政,众人无不捏了一把汗。
庄公此时也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正要开口之际。突然原繁大喝一声:“大胆!大行人职责所在是什么?上卿议政岂容你随意打断!赶紧给我退下!”
子都一时也有些不知所措,他没想到高渠弥怎么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是不是哪根弦搭错了。他狠狠的瞪了高渠弥一眼,低声喝到:“大行人是不是迷了心智,为何胡言乱语?还不赶紧给叔父赔礼谢罪?”
此时的公子吕并不以为意,仍旧一脸的从容淡定,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只见他朗声一笑,挥了挥手说道:“大行人与老夫政见不同而已,为人臣子,为了国家的利益本就该各抒己见!这才是忠于君上,忠于国家嘛!”公子吕其实知道高渠弥是为了逢迎君上又或者是要引起君上的注意才斗胆发声的。但是他并不介意,因为在他眼里凡事只要有利于国家,牺牲自己这点私利和面子并不重要。
公子吕这么一说,子都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其他人也为之松了一口气。高渠弥本就是壮足了胆子才冒险一搏的,此刻虽并未完全放下心来,但也庆幸自己逃过一劫。
“既然大行人问到了,那老朽就跟诸位一起剖析一番。当下,天子日渐式微,诸侯间的摩擦和征伐越来越不受天子管制。而我郑国经过几十年的励精图治,奋发图强,早已不是当初寄人篱下的客居者。周边数个小国原本作为我们与其他大国之间的藩篱与屏障,如今已并入我郑国或已经成为我们的附庸。如此一来,其他大国如卫、宋等国便直接与我郑国接壤。因此疆域越大,我国的邻国就越多,所面临的危险就越大,我们就需要更多的兵力来确保边境的安宁。”公子吕说到这里,慢慢看向高渠弥问道:“高大人,不知道老夫说的是否明了?”
此刻高渠弥却觉得公子吕的目光像两道闪电一样射向自己,赶紧低下头,脸涨得通红,连连点头称是。一方面他的确还是有些紧张、害怕,另一方面公子吕所说的确无懈可击。
此时公子吕说的有些累了,庄公连忙示意他歇息一下。公子吕喝了几口茶缓了好一会儿之后才接着说道:“老夫认为我郑国须当亲近并尊奉天子,而后与齐修好。近日我十万雄师大败鲁军于狐壤,更是生擒了鲁公子息姑,威名正于各国间传播。如此一来如没有强国与我为敌,其他诸侯定会慑于我国之威势而与我和睦交好,我郑国便有时间发展内政,安抚百姓。照此下去,不出十年,我郑国定能成为中原最为强盛的国家。”
“彩!”坐在公子吕身旁的原繁,睁着铜铃般的一双大眼高声喝道:“叔父见地非常人所能及啊!”
然后大寝内其他人也跟着喝起彩来,连一旁伺候着的寺人们都来了精神,脸上也不自觉地堆满了笑容。
庄公此时也变得精神抖擞,但片刻之后他便恢复了平静。他轻咳了一声,大寝之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南方的楚国虽与我国并不接壤,但历代楚子(楚国是子爵)北上中原之意从未中断。如何与楚人相处?是否也应与楚国交好?”庄公一脸期盼的样子注视着公子吕。
“楚子虽素有大志,奈何中原诸侯皆疏远楚国。因此它在中原地区没有同盟之国,楚国要北上中原,如无他国呼应恐难成事。况且我们两国之间还有陈国、蔡国与许国等诸多小国阻隔。因此楚国即便强大起来,一时也难以威胁到我郑国。为了以防万一,君上可多派斥候时刻监视楚国的一举一动,一旦陈蔡等国遭遇威胁,我们应速速救援。因此在狐壤增派些常驻士卒也就是了。”公子吕今日话说的有些多,嗓子有些干痒,便端起茶杯喝了几口。
此时高渠弥突然又站了起来,对着庄公一揖到地,然后朝着公子吕又是一揖,泰然自若的说问到:“君上、上卿大人,臣下可否说上几句?”
庄公抬头一看发现又是高渠弥,大感意外,心想:“这个大行人胆子着实不小,不过倒也有趣。”
“高大人,有话尽管说出来便是!”庄公淡淡的说到。
“据臣所了解,楚君虽攻灭了一些小国,但其实力还不足以威胁中原。现在楚君最为棘手的还是国政问题以及与南方诸小国的关系处理。臣认为只有在国政稳定,后院打扫干净之后楚国才有可能北上中原。”高渠弥从容说道。
“大行人此言也仅仅是推测,若你推测错了该当如何呢?国家大政怎能靠个人臆测决断?”高渠弥话音刚落,原繁就大声质问道。此刻的原繁早把眼睛瞪的溜圆,要不是庄公亲口允许高渠弥发言,他八成又要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