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多了一个魂魄

赵晓棠冷言道,“写辞呈,将名下全部财产捐出,永远消失在聪聪面前。”

孙科听完展笑的转述,瘫跪在地上,像是因为保住了命,松了一口气,也像是得知了后半生一无所有,感到无望。

殊守沉对赵晓棠说,“带我去车库。”

赵晓棠温柔的在聪聪的额头上亲了一下,又仔细的看了他一遍又一遍,几步一回头的走到殊守沉旁边。

展笑道,“叔,我留下看着孙科把该做的事做完。”

殊守沉点头,嘱咐道,“小心点。”

展笑微怔,看着殊守沉离开的背影,笑了笑,心里只蹦出一个感觉——这辈子,值了。

老黄看到殊守沉走下来,马上迎上前,“师爷,那个……”

“上去帮忙。”殊守沉吩咐。

“哎!好好好!”老黄在殊守沉身后连连答应,殊守沉这短短四个字,再次让他受宠若惊。

车库在别墅一侧,赵晓棠停在铁门前,说道,“它们都在里面。”

殊守沉走过去。

“请等一下!”赵晓棠叫住殊守沉,“我可以再陪聪聪几年吗?我保证不靠近他,只要能远远的看到他就好……还有我的父母,没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没发觉我竟然有那么长时间没回去看他们了,那次在殡仪馆看到他们时,发现他们老了很多……”

殊守沉冷言道,“铁门后的八个魂魄,也有父母。”

赵晓棠低下头,眼角凝着执念。没有愧疚,没有自责。

殊守沉问道,“事到如今,后悔过吗?”

赵晓棠捏着裙边,思索片刻,回道,“您是行走在阴阳两间的使者,我们何去何从都有您决定,我不敢欺瞒。您本可以不问相关,直接驱散我,或是收下报酬,拂袖而去,但您却愿意帮我安置聪聪,惩治恶人,所以对您,我更多的是不想欺瞒。我只有在对聪聪做的那些事上后悔了……至于那些女人,在杀死她们每一个前,我都问过,在跟孙科发生关系前,知不知道他有家室,她们的回答,都是知道。”

殊守沉问道,“她们抢占了你的丈夫,你就要抢占她们的命?”

赵晓棠红着眼睛,“您又怎么知道,她们抢占的不是我的命?”

殊守沉看着它,沉默不语。“婚姻感情”,又涉及到了他的盲区……

赵晓棠说,孙科当年是她的家庭老师,教她小提琴,后来,他们日久生情。

赵晓棠决定要嫁给孙科时,家人朋友没有一个赞成的,但赵晓棠就是喜欢他,觉得他很有才华。

有一天,孙科突然跟赵晓棠说,他想做官,原因是为了迎合她的父母,为了更配得上她。

说到这里,赵晓棠轻蔑笑笑,“那个时候,我就知道家人和朋友当初为什么反对我们在一起了。但是女人就是这样,一旦沉浸投入到感情中,就无论如何都不愿意醒过来了。”

殊守沉问道,“你帮了他?”

赵晓棠点头,“其实,从他跟我提出要做官后,我也有犹豫我们之间的关系,后来因为一次意外流产,我没了再生育的可能,但是他依然愿意娶我,那时,我真的很感动。结婚后,我动用了家中的一切关系,给他谋了个官职,他想往上爬,我就把他往上推,他想要什么,我就想办法给他争取什么。我希望他明白,虽然我没有办法给他生孩子,但我视他如命。”

殊守沉说道,“你的怨念太重,如果可以敛收,来世你能轻松无忧的做人,但我只收枉死的亡魂。”

赵晓棠淡然一笑,“阴间的使者,竟然比阳间的官吏还有人情味儿。”

这是今天第二次听到“人情味儿”这个词,但是殊守沉依然不懂,那到底是种什么感情,什么味道。

殊守沉看了眼车库一侧的监控。

赵晓棠意会,“使者请放心,所有的监控都被我毁了。”

殊守沉撑起困阴伞,穿过铁门,魂魄们整整齐齐的看向他,又惶恐又激动。

殊守沉说道,“你们可以离开了。”

它们听闻后,低着头,急匆匆的从殊守沉身边走过。

殊守沉忽然皱下眉,直感觉哪里不对,立时心里一惊,多了一个魂魄!

殊守沉快步走出车库,对魂魄们下令,“站住!”

所有魂魄都吓得一哆嗦,纷纷回头看向他,只有一个魂魄,始终背对着他。

殊守沉正想叫那个魂魄转身,岂料,它忽然快速的向别墅方向飘去,转眼间,穿墙入室。

殊守沉立即追进去——一声巨响,孙科从三楼摔落下来,不偏不倚的躺在殊守沉面前,头下瞬间一片殷红,手里还握着一根笔。

展笑和老黄同时从三楼伸头向下看。

“完了完了完了,又闹出人命了!”老黄急道,“师爷,烦您看下雇主还有气儿吗?”

殊守沉抬手一挥,竟然带出两个魂魄。

孙科的额前,有一个“枉”字,它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的尸体,半天说不出一个字。而另一个魂魄,始终背对背紧贴着孙科站着。

展笑惊愕不已的看着魂魄,满眼的不可置信。

趁大家晃神间,那个魂魄忽然逃走。赵晓棠刚好站在门口,本想帮殊守沉将其拦住,结果被那个魂魄用力撞开了。

赵晓棠随即跟殊守沉一起追了出去。

魂魄飘动的速度极快,虽不及野兽,但也在常人之上。他们越跑越偏,周围已经不见房屋建筑。又过了十几分钟,赵晓棠在山脚下将那个魂魄扑倒。

魂魄极力挣脱开了赵晓棠,起身还想继续逃跑。赵晓棠拉住它,它回头,头发扬起……

殊守沉愣住,那个魂魄居然是章新月!它的额头上,也有一个“枉”字。

“章新月!”殊守沉呵斥道。

章新月动作一顿,惶恐的看着殊守沉。

殊守沉走过去,“为什么杀人?”

章新月向后退着,“你,你认识我?你怎么会认识我?”

殊守沉重复着,“为什么杀人?”

章新月回道,“为自己报仇。”

殊守沉疑惑。

赵晓棠也是满眼不解,“你跟孙科有仇?”

章新月低头不语。

“回答。”殊守沉命令道。

章新月抬眼瞄了殊守沉一眼,回道,“孙科手里有我杀人的证据,他先后三次勒索我。后来,我查到了他在外面养女人,每一个女人的住址我都查到了,还意外发现了他更龌龊不堪的事。在他最后一次勒索我时,我拒绝再给他钱,还警告他,如果再威胁我,我就把他的丑事告诉他老婆。”

赵晓棠震惊道,“所以那些女人的地址,都是你发给我的?”

章新月点头,“我猜到他不会轻易放过我,只是没想到,他居然会想要杀人灭口……我本以为你解决了那些女人后,就会去解决他,但你却一直没有动手。车库里的那些魂魄,各个不成气候,怨念不深,没有办法侵入人体,所以我只有自己动手了。”

赵晓棠自言自语着,“他竟然敢去杀人……”

章新月冷笑一声,“有什么不敢?这又不是他第一次杀人了。”

赵晓棠震惊道,“他还杀了谁?”

章新月看向赵晓棠的腹部,“你以为,你的孩子是怎么流掉的?”

赵晓棠犹如晴天霹雳,不敢相信的看着章新月,“不……不会的……不会的……”

章新月问道,“不会?如果不这样,他会顺利娶到你?”

赵晓棠无法接受,不停地摇头,嘴里一直重复着“不会的……”

殊守沉问道,“为什么要杀章姨?”

章新月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话语间,展笑开车追来,章新月见状掉头就跑。

殊守沉立马追去,赵晓棠反应了一下后,也紧追其后。这时,黑啤也从车里冲了出来。

他们一起跑进了树丛中,黑啤加快速度向前一扑,意外的是,它扑向的竟然是赵晓棠。

赵晓棠在摔倒时,拽住了章新月的衣袖,将它一起带倒。

赵晓棠用力拉着章新月的胳膊,殊守沉抬起手,正要打散章新月的魂魄时,黑啤一口咬在赵晓棠的手腕上。

赵晓棠惨叫一声,松开了手,章新月趁机起身逃走。

“黑啤!”殊守沉呵斥道。

黑啤松开嘴,殊守沉抬手挥向章新月,展笑忽然出现,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殊守沉怒目,“放手!”

展笑看着殊守沉,恳求道,“叔,放了月月。”

殊守沉甩开展笑,再次挥手时,已经来不及了,一阵疾风落在了章新月身后半米处的位置。

殊守沉怒视着展笑,展笑看着章新月逃跑的方向,神色凝重。

赵晓棠突然惨叫连连,刚才被黑啤咬伤的手腕,正在一点点缺失,一会儿功夫,它的左手与手腕断开了。

几秒钟的时间,掉在地上的手消失了,缺口从它的小臂继续向上蔓延。

赵晓棠用哀求的眼神看着殊守沉,艰难的吐出几个字,“聪聪,拜托您了……”

殊守沉抬起手,打散了它的魂魄。

展笑看了眼殊守沉,不敢与他对视,眼神游离道,“叔,老黄已经报警了,但警察也只会查到孙科是自杀,之后他们就会通知聪聪的外公外婆,让……”

“为什么阻拦我?”殊守沉抑着怒气。

展笑垂着眼睛,没说话。

“回答!”殊守沉问道,“为什么要帮章新月?”

展笑低声道,“我只会帮你。”

殊守沉怒火中烧,“帮我?你知道我的职责是什么!”

“敛魂才是你的职责不是吗?”展笑道,“散魂本身就是你分外的事,做或不做,又能怎么样?”

殊守沉说道,“既然不会怎么样,为什么要拦我?你一次次帮章新月,结果只会害了更多的人!”

展笑问道,“那些人不该死吗?”

“该不该死,也轮不到她来做判官!”殊守沉冷眼相向,“我说过,不要喜欢章新月。”

展笑认真道,“叔,我也说过,我只会帮你。”

“理由。”

“无由。”

黑啤走过来,殊守沉想着它刚刚跟展笑一致的举动,不禁恼火。不悦地看着它,黑啤对上殊守沉的目光后,原地站住,不敢再靠近。

展笑蹲下,抱起黑啤,轻声安抚,“没事……别怕,没在怪你。”

殊守沉走上车,一言不发的看着窗外,眼光冒着寒气。此刻的心情,一阵微风都能再次吹燃他心中的怒火。

这一路,展笑也识相的没说一句话,黑啤更是乖觉的在后座蜷成一个圆,一直瞪着眼睛观察着这两个人。

途径一座拱桥时,殊守沉看到桥下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思索片刻,记起来是害死曲漫语的那个“私家侦探”。只是眼下,它自己也成了一个游魂,还少了一条胳膊。

快到故人归时,展笑思量再三,看了看殊守沉,小心翼翼的问道,“叔,你会一气之下,又跟我玩失踪吗?”

殊守沉只觉得莫名其妙,没回话,也没看他。

“我们相遇,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容易。”展笑低声问道,“你能不能答应我,不管多生气,也不要失踪?哪怕你拆了我的店都行,我也不会失踪,这一世,我们安安生生走完。”

殊守沉的眼珠晃了下,虹膜上的那层冷霜渐渐褪去,但依旧不客气的回了句,“你消失我也不会找你,难得落得清净。”

展笑怔了下,轻轻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