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祭祀的目的

《论语》中有这样一段记载,当弟子季路向孔子请教人死之事时,孔子说了这样一句名言:“不知生,焉知死。”一般情况下,人们很难理解孔子这样的回答,因为从小就非常注重祭祀之事的孔子,应该对生死大事有一种比较成型的观点,怎么会这样回答季路的提问呢?

要回答这个问题,就不能不弄明白孔子祭祀的目的。

季路当时提出了两个问题,一个是问服侍鬼神的方法。孔子的回答是:“未能事人,焉能事鬼?”就是说活人还不能服侍,怎么能去服侍死人?第二个问题就是问死之事,孔子便有了“未知生,焉知死”的回答,就是说生的道理还没有弄明白,怎么能够懂得死?

把两个问题的答案联系起来,我们会发现,孔子在生与死、人与鬼之间,关心的是前者而不是后者,这是孔子一贯的世界观,符合他“仁”的倡导。由此,我们不难得出这样一个结论:孔子的祭祀,主要是为了生者。通俗地讲,祭祀死者是给活人看的。

细读孔子的有关文献,可以归纳出以下几条理由来佐证这一结论。

一、“敬鬼神而远之”

鬼神迷信是殷周以来流行的传统宗教观念。殷、周时代的人们对鬼神的存在深信不疑。他们认为自然和社会中的现象都由神来支配。但到了春秋时代,这种信仰发生了动摇,人们开始怀疑社会和自然中的一切是否真的是由神来支配的。

孔子正是顺应了这一进步的潮流,对鬼神采取了一种敬而远之的务实态度。他一方面不否认鬼神的存在,一方面又不认为鬼神能决定人们的命运。“敬鬼神而远之”,就表明了他的这一立场。孔子为什么要用一个“远”字?其中寓意颇令人寻味,后人把这句话衍变成一个“敬而远之”的成语,其中仍然包含了孔子的原意。

大凡要敬重的人和事,都必须有一定的距离,这是一种正常的审美心理,远则敬,近易狎,所说的也是这种心理。对任何事情,了如指掌后就会失去一种神秘感,而这种神秘感是被敬者头上的一圈光环。这圈光环打破了,被敬的程度也就打了折扣,这就是远方的和尚会念经的原因。对鬼神,就是要保持一种与现实相应的距离,不迷不即,才能产生“敬”的效果。

二、“祭如在,祭神如神在”

孔子的这句话也说明他对鬼神的态度。祭祖,就好像祖宗在眼前一样,不能敷衍,不能不恭敬;祭神灵,就要像神灵在眼前一样,也不能马马虎虎。这既是要一种认真的态度,又是要一种祭祀的效果,所以孔子说过,如果我不能前去祭祀,我是不让别人代为祭祀的。因为祭祀需要的是真诚,没有了真诚,祭祀也就没有了意义。孔子的话我们还可以这样理解,即使鬼神真的不存在,你祭祀的时候也要当他们存在。因为祭祀所要表达的是自己的一种寄托、一种感情,至于神灵能否知道,也只有心到神知了。

三、“慎终追远,民德归厚”

既然鬼神不能决定人们的命运,那么孔子为什么还高度重视丧葬和祭祀呢?他的目的当然是为了“民德归厚”。“慎终”,是指谨慎地对待父母的死亡。古代老死为“终”,这里指父母的死亡。慎终,就是要在装殓、埋葬、守孝等等事情上必诚必信,无遗憾愧悔。“追远”,是追念远祖。这两句话的意思是谨慎地料理父母的丧事,追念远代祖先,会引导老百姓忠厚老实。这使我们想起了毛泽东的一段话,就是“今后我们的队伍里不管死了谁,只要他是做过一些有益的工作的,我们都要给他送葬,开追悼会”。从某种程度看,毛泽东的这一说法也是一种“慎终追远”,其目的也是为了教育后人和活着的人,使“民德归厚”。

四、“非其鬼而祭之,谄也”

祭祀虽然是给活人看的,但不能没有诚意,更不能把它作为取悦于人的手段。祭祀毕竟是一件十分庄重的事情,唯有充满诚意,才能打动人心。所以,孔子认为:如果不是自己的祖先也去祭拜,这就成了一种献媚。孔子的这个观点非常好,他说明了祭祀的一个重要原则,那就是祭祀的血缘联系。正是有了血缘上的联系,祭祀才能使人惶恐,才能成为一种有效的教育手段。

在这种教育形式的作用之下,古人最担心的就是辱没祖先,进不了族谱,使自己死后成了无人祭祀的孤魂野鬼。而古人最为自豪的事就是光宗耀祖,封妻荫子,泽被后人。不是自己的祖先也去祭祀的做法,使祭祀成为一种虚假的形式,与孔子希望的祭祀的目的相去甚远,所以孔子很反感这样的做法。现实生活中的确不少这样的现象,一些人仅仅出于某种利益的需要,就去参加某某的葬礼,去了又“临丧不哀”,在那么一种场合说说笑笑,相互寒暄,此种现象正是对孔子这一观点的最好诠释。

五、“子不语怪、力、乱、神”

孔子从来不谈论怪异、暴力、叛乱和鬼神。分析这个问题很有趣:怪异、暴力、叛乱是孔子极其反对的事情,孔子不去谈论可以理解,那么鬼神怎么能和这三件事情相提并论呢?不管怎么说孔子对鬼神还是心存敬畏的,把它放到这里来讲似乎把鬼神也当成了令人讨厌的东西。

其实,孔子在这里已经表示出他对鬼神的怀疑,他不谈论鬼神,一是因为祭祀的对象不能轻易谈论,谈论这样的话题有不敬之嫌;二是谈论这个问题也是妄谈,是一种空对空的议论,谈论再深也是“言不及义”,于身于事都没有益处,所以孔子不主张谈论鬼神。孔子在这个问题上思想已经有了无神论的萌芽,但受历史局限,他不可能有更超前的阐述,但从他自己不在鬼神问题上花费更多精力来看,他是一个相当现实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