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最美的婚纱

苏源回到家，已经是三天后了。

这几天，苏源都住在瑶的家里。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她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

瑶的父亲虽然不待见苏源，但并没有下逐客令。

苏源知道，那是瑶在生前交代的。

临走前，瑶的母亲亲手将一卷录像带交给了苏源。

苏源到家后第一时间去杂物间找到了以前丢弃在那的录像机。

没有去擦拭上面的灰尘，他回到房间将录像带放进录像机，连接显示器。

“这样就行了吧？”

画面还是一片黑，那个熟悉的声音就先传了出来。

又过了几秒钟，画面才呈现出来。

紧接着，苏源就呆住了。

……

因为显示器上的画面太美了。

画面中，瑶穿着一袭纯白色的短袖婚纱。

蓬起的裙摆缀满褶皱，镂空的蕾丝花边袖口，轻纱曼舞，层层叠叠，精简而不华贵。

苏源认得这个款式，正是那天他给瑶挑选的。

他不敢相信，这是瑶在这么短时间里亲手做的。

而且还是在那样的身体状况下。

瑶穿着婚纱站在一处山顶，或是某个平原。

苏源注意到，瑶没有穿鞋子。

风吹起落在草坪上的花瓣，在她的身边盘旋飞舞，没过脚踝的草坪随着风的节奏轻轻摇曳。

“嘿！”

瑶突然凑到镜头前活力四射地大叫一声，完全不像个时日无多的人。

“怎么样？我漂亮吧！”

她擅自认定这一点，然后提起裙摆，动作有些迟钝地转了一圈。

“漂亮，这个世界上你最漂亮。”

话刚说完，苏源才猛然想起一件事。

她，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你最近过得还好吗？”

“很不好，你呢？”

“我最近稍微有点想你了，毕竟已经好多天没见到你了。”

她的脸上带着那个一贯的笑容。

苏源逼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他一辈子都想象不到，那个时候的瑶是处于一种怎样的心境才能笑得出来。

“先说好，这个摄影机可是我不好容易借到的，所以一定要看完哦。”

瑶朝着镜头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这种话就应该放在开头说啊，笨蛋。”

“不过如果你看见了这个，就说明忻悦已经暴露了。果然还是瞒不了你吗？”

瑶的表情一点也不意外。

“你的演技还不如她呢。”

但就是这样蹩脚的演技，瞒了苏源那么久。

“说实话我都有点后悔了。因为我真的真的真的很想在最后的时间里也一直在你身边。”

“既然这样，那个时候就别走啊。”

瑶没有再说话，她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

苏源看见显示器上有两处反光。

“抱歉，我知道这个时候不该这样。”

林雨歆试图用手背抹去泪水。

但无论她怎么尝试，每次擦拭过后，泪水还是会源源不断地再次涌出。

“为什么要哭啊，你不是最爱笑的吗？”

看着瑶这个样子，苏源莫名心痛，手不自觉地攥紧。

过了三分钟，瑶的情绪逐渐稳定，她重新调整好状态。

“我很高兴参与过你的人生。但是很抱歉，以后不能再陪你了，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别开玩笑了。”

苏源到现在还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他多希望这是一场梦。

当自己醒来时，发现瑶还坐在自己的旁边，听着那些她根本听不懂的知识点。

但，这是不现实的。

“这几年，我接受了所有能接受的治疗。不管多大的痛苦，我都愿意接受。但结果……抱歉，让你失望了。”

这一路下来，除了瑶自己，没人知道她经历了什么。

她总是把痛苦隐藏起来，把微笑示予他人，她就是这样一个人。

她的眼中有着与痛苦相对称的清澈。

“这次又要我等多久？”

不管是五年，十年，还是一辈子苏源都愿意等下去。

“今年年初的时候，医生告诉我，已经无法挽回了。但是我一点也没难过，因为这代表我终于可以回去见你了。”

瑶露出一个无畏的微笑，她早就有了心理准备。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你！”

房间内传出玻璃破碎的声音和一个痛苦中参杂着绝望的悲鸣。

人一旦长时间积攒情绪不发泄，是件很恐怖的事。

苏源因上天的不公而歇斯底里。

这所有的一切，对于一个刚成年的少女来说太过无情。

“别这样，毕竟我早在几年前就是个将死之人了。倒不如说我真的很幸运，不仅延续了这么久的生命，还拥有了一段与你相处的时光。”

“瑶……”

冷静下来的苏源瘫坐在地上。

“我真的很满足了，贪得无厌的话会得不偿失哦。”

“你真的得练习一下怎么说谎了。”

苏源看出她在说谎。

苏源看出她并不满足。

苏源看出她内心的不甘。

苏源看出她明明比谁都想活下去。

没有人会在自己十几岁时就心甘情愿的接受死亡。

但是现在，这个女孩不得不接受，她没有办法。

别人的理所应当，对她来说，却是贪得无厌。

后面的影片，瑶像是在和苏源闲聊。

她聊到苏源做的炸鸡块，她说要是能在死之前再吃一次就死而无憾了。

她又聊到之前的摩天轮，她向苏源诉说自己有多么多么害羞，还说那是她的初吻。

她又聊到自己后来又做了几次曲奇，本来想拿给苏源尝尝，但没想到一次比一次难吃。

她又聊到那个雨天，那次联考，那次住院，那个情人节……

而苏源就像化作了一尊石像，瘫坐在那一动不动，目光呆滞地盯着屏幕，静静地听着她说，就好像她真的在旁边。

录像差不多到末尾了。

“真的很抱歉，这一次，又是不告而别。”

这一次，瑶本可以向苏源告别。

但是不行。

因为她清楚地知道，在她说出那些话之前，自己就会忍不住扑上去抱住苏源。

她，舍不得，

她，做不到，

她，离不开。

“最后，请容我再向你道一次歉。”

“抱歉，没能成为你的太阳。”

瑶深知，自己无法成为苏源的太阳。

因为她的未来看不见光，也看不见希望，而苏源的未来也没有她。

瑶好像又哭了，她将脸侧到屏幕外，像是在擦拭泪水。

“总有一天，你会找到属于你的太阳。所以，这一次，就别等我了。”

但当她再次面向镜头时，眼泪，还是不争气地从脸颊滑落。

她笑着，又哭着，走近摄像机。

录像到这里就结束了。

显示器上不再有瑶的身影，苏源的心也和漆黑的屏幕一起黯淡下来。

“笨蛋，我早就找到了。”

苏源任由眼泪在脸颊滑落，没有去管它，也没有去取出录像带。

他像一具行尸走肉一头倒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