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川北,临海关。这里往南,就是艳阳川古战场,而北边,则是大陆桥。
关内偏帐,杨时坐在案前擦拭着他的墨枪。这把枪通身由黑曜石制成,不在于兵刃相接的搏斗,而专注于意念的凝炼。
试图不留痕迹的气息在帐外徘徊了几息。杨时手中的动作没有停顿,似乎没有察觉一般。
“撕拉!”一声,帐顶被破开,寒光一闪,直朝杨时袭来。
凝滞的空气突然抖动起来,看不到动作,只有余光中转瞬即逝的残影,朝杨时袭来的人本能地扭转身体躲闪。
地板被钉出一个洞,那是杨时在时间的缝隙中留下的枪式。
试图袭击的人脚尖堪堪落地,第二发枪式已经从另一个角度发出。
“铛!”枪式被挡开,来人转身,手中长枪调转,再次朝杨时刺来。
“砰!”地板爆开,第三发枪式竟然是从地下而来。
蒙面的人在千钧一发之际抬脚后仰,那枪式就擦着他的鞋底刺过刺穿了帐顶。
枪尾着地,支撑住了蒙面人,但这一次杨时没有再给他反击的机会。一瞬间,数发枪式从各个角度刺出,将蒙面人以这个刁钻的姿势彻底钉住。
“呃……”蒙面人发出了艰难维持的声音。
杨时走了过来,拉下了蒙面人的面巾。
不出所料,这个衣着光鲜的年轻人正是他的徒弟,秦王的小公子,陈霖。
“师傅,松一松,腰,腰要断了!”陈霖眼看自己暴露,干脆讨饶道。
“你怎么跑到这里了?”杨时皱眉,却并没有帮陈霖解除禁锢他的枪式。
“我在家太无聊了,就想来找师傅玩。”陈霖说,却依旧动弹不得。
杨时叹了口气,颇为无奈。要是放在平时,他或许会很开心,但此刻着实是不合时宜。
杨时解了枪式,陈霖身体一松,已经僵硬的腰背再也支撑不住,直挺挺地背倒在了地板上。
“呜……好痛!”陈霖叫道。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杨时严肃地说。
“怎么了?”陈霖对杨时这一反常态的表现弄得一愣。
就在这时,一名士兵在帐外报告道:“杨先生,关上的箭阵已经布好了。”
“关内呢?”杨时问。
“三百长枪兵,五百盾甲兵已经就位。”
“好,告诉周将军,我稍后就到。”杨时说。
等士兵离开,陈霖迫不及待地问:“要打仗了吗?”
“对。”杨时直言不讳。
“什么?真的?”陈霖根本没想到会真的打仗,但杨时斩钉截铁的回答又让他不得不认真对待,“为什么我没有听说?难怪我来时,军营里几乎没什么人。”
“这并非是与哪国哪方势力对战,这是百年前的遗祸。”杨时说,“学院将于今晚释放被镇压在斯威士兰下的数万亡灵,他们都是百年前东陆西陆精锐,即使成为亡灵,他们的力量也不容小觑。”
“这,为什么不向我父亲要兵?”陈霖急问。
“这不是普通兵力能解决的,甚至我本不愿让守关的这些将士参与,但他们誓与关隘共存亡,不管是亡灵还是什么,但凡想要祸害东陆的,都不容让他们过关。”
“可是,师傅你一个人要怎么对付那数万亡灵?”陈霖抓住杨时问。
“放心,学院会将大部分亡灵引导到北海之眼,只有少部分会逃离出来,向东西陆扩散。”杨时宽慰道。
“可,可就算那样,你……”陈霖自小便受杨时教导,对待杨时比自己的亲生父亲还要亲近,听到杨时要面临可怕的危险,别说自己心里有多难受了。
“时间紧急,我现在就要上关督战了,一旦开战,恐怕没有人有余力再照护你,趁现在你速向南回,还有机会不受波及。”杨时一边说着,一边拉起陈霖往外走,打算送他上马。
“等,等一下!我可以留下来,我也能战斗。”陈霖忙说道。
“别闹了,你那点本事儿自保可以,面对数百年前的强者,你只会被吊打。”这话说得一点都不留情面,但陈霖还是不肯放弃。
“师傅,我不会拖后腿的,别丢下我!”陈霖脱口而出地叫嚷道。
杨时怔住了,他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面前的这个孩子就是自己,而拽着自己的这个人,是自己的师兄。
杨时抓紧了陈霖,“自己选的路,就不要后悔,跟紧我。”
陈霖喜出望外,满口应承道:“好!”
临海关上,守关将军周岩望着远处的大陆桥,那里火光冲天,由北而来的凛冽寒风夹杂着焦土与腥臭的气息,那是将士们最熟悉不过的死亡的味道。
杨时登上关楼,陈霖跟在他身后,周岩回头看了一眼,没有说什么。
“怎么样了?”即使已经知道了答案,杨时还是问了出来。
“战况很激烈,虽然人数不多,但残酷程度应该不亚于当年的艳阳川血战。”周岩说。
沿着海岸线远眺,黑夜与大海的相交线上,一团璀璨的火光十分耀眼。忽然,火光中心爆发出一团暗影,瞬间将火光扑散。那团黑影像稀软的面团一样跳动着、膨胀着,仿佛有生命一般。
“来了。”周岩和杨时异口同声。
周岩立刻发令让全体将士待命。
斯威士兰的上空,因空间扭曲形成的漩涡隐隐约约的,雷电开始密集地落下。那团黑影在一束足以照亮半个夜空的强光中被打散。一阵强风吹过,杨时有一瞬间感觉到了老师的力量。
被打散的黑影大部分都被送进了扭曲的空间中,一少部分逃逸了出来,向着两个大陆扑来。
“弓箭手!准备!”周岩大呼。
关墙上五百名弓箭手分两梯队满弓以待。
当第一个黑影出现在周岩的视线中的时候,一个“射”字已经脱口而出。
由能够驱邪平怨的白璋石制成箭头的羽箭倾泻而出,在即将落地的一刹那,仿佛时间停止一般,定在了那里。紧接着第二波第三波羽箭飞出,依次落在前一波羽箭的上空,形成了一面由羽箭排布而成的大网。
在这张网上,白璋石之间产生的共鸣让其对付怨灵的力量成倍增加,那些黑影一接触到这张大网便灰飞烟灭了。
然而这只是刚开始。
这些黑影仿佛有智慧一般,只朝着一点攻击,剧烈消耗着这一点的白璋石的力量。其余之处的白璋石的力量来不及向这里补充。裂纹在正遭受着冲击的那颗白璋石上爬布。
“嘭”地一声,抵御的这张大网破开了一个洞,立刻就有十几个怨灵涌了进来。
黑夜中,早已布满关前停留在时间缝隙中的枪式在杨时的命令下朝那十几个怨灵钉去。
怨灵被钉在滩涂上、崖壁上、树丛里,瞬间就被白璋石制成箭头的羽箭射杀。这些怨灵已经足够强大,普通的武器杀不死他们,只有白璋石可以消灭他们。
杨时丢给陈霖一把嵌有白璋石的佩刀,自己孤身一人飞向了关前。
白璋石织就的大网已经破损不堪,杨时干脆撤了维持的力量,发动枪式,将涌过来的怨灵尽数钉了下来。
羽箭终有穷尽,被钉下来的怨灵如果没有被即使消灭,他们就能逃出束缚,再次冲关。
关上弓箭手拔刀,与扑上来的怨灵作战,关内盾甲长枪林立,再次形成一道带刺的屏障,阻挡住了怨灵的步伐。
杨时举枪召雷,千百金雷瞬间击碎了关前的所有怨灵。
然而涌过来的怨灵似乎无穷无尽,雷光落下的一瞬间,杨时就几乎又被包围了起来。
陈霖挥刀砍杀,白璋石对这些怨灵果然效用极大,但砍杀数轮,白璋石的消耗同样非常巨大。
武器开始对怨灵的杀伤减弱,从砍杀到砍伤,再到只能逼退怨灵,所有人很快就陷入了苦战。
“所有人!唤符!”周岩站在墙头大呼。
军士们立刻掏出一道黄符,口中默念咒语,黄符瞬间燃烧,军士们便将这一纸火抹上了自己的武器。刀枪染赤焰,焚杀万古魂。
陈霖不知道他们还准备了这招,眼见自己的刀即将变作废物,陈霖的脚步无意中后退了些许。
也就是这些微的一步,仿佛是一个信号,让怨灵们争先恐后地都朝陈霖扑了过来。
“呜哇!”陈霖一下子招架不住,被怨灵们撕扯住了。
危急关头,虚空中一瞬扭曲,旋风般的枪式将围在陈霖周围的怨灵串了个串。
这一刹那的停滞让陈霖挣脱开来,用尽佩刀上的最后一点白璋石的力量,陈霖将这些被枪式扎穿的怨灵扫荡殆尽。
“呼,呼……”陈霖惊魂未定,大口地喘息着。
所有人的体力都在极速消耗着,而那些怨灵却不知疲惫地不停攻击。杨时注意到阵线开始松动,在扫开又一波怨灵后,杨时振枪而立。
一瞬间,所有怨灵都定住了。
“大家喘口气,重整阵线!”周岩高呼道,手上又砍杀了一个定立不动的怨灵。
所有人边移动边顺手砍杀了身边的怨灵,谁都没有松懈。
猛地,杨时看向怨灵深处。只一息功夫,几乎与杨时相同的力量扑过,所有人也瞬间被定住了。
无视时空的距离,杨时立刻出现在了发出这种力量的怨灵面前。
强力的一击荡出,却只驱散的怨灵外包裹的黑雾。一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出现在杨时眼中。
“师……兄……”杨时讶然。
百年前,最后一位贤者之师销声匿迹。这位贤者之师只有一位弟子,那便是臭名昭著的叛逆贤者。然而少有人知,一直跟在这位贤者之师身边的那个小男孩同样也是贤者之师的“弟子”,只不过贤者之师从未承认,而这位“弟子”也从未在世人面前叫过贤者之师“老师”。
珍珠般的细碎瀑布从矮崖上倾泻而下,披散着金发的男子一身东陆装扮,站在瀑布前的露水石面上,手中拈着一片竹叶,静静地思考着什么。
“伊书亚,先生说要启程了。”一个七八岁的男孩子从小径跑出来,叫喊着。
名叫伊书亚的男子微微转头,看了一眼那个小男孩,然后垂下目光,盯着脚下流水潺潺,感叹道:“时间过得总是这么地快。”
小男孩耳聪目明,站在溪流边回答道:“先生说时不可追,你越想追上时间,它就跑得越快。”
“小家伙,就你话多。”伊书亚跳上岸,随手曲指敲了一下小男孩的头。
彼时,伊书亚还未成为叛逆贤者,而那个小男孩还不叫杨时。
“为什么?”杨时问。没有任何说明,可杨时知道对面的人一定听得懂他在问什么。
“我看到了。”伊书亚说,“我看到了今天的这一幕。”
拥有操控时间之力的人有极少的一部分会获得预知未来的能力。
“我只是照着早已安排好的剧本在走。”伊书亚说。
“剧本?呵,只一个不知所以的剧本就让你拉上数十万人送命吗?”杨时握紧了枪杆。
“不是拉他们送命,那本就是他们的命。”伊书亚说。
“我不认可!”杨时说,“你本可以避免悲剧的。”
“这并非悲剧,为了让更多人活下来,为了日后千百年的安宁,那些牺牲只不过是……”
“够了!”杨时打断了伊书亚的话,“既然已经抛弃了一切,如今为何又要现身?特地来看看这个即将再次被你破坏的世界吗?”
“不,这依旧是剧本的一幕。我的出现一方面是给你一个答案,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助你一臂之力。”伊书亚说。
“一臂之力?你会帮助我?”杨时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
“刚才你应该感受到了老师的力量。”伊书亚说,“老师用时间留下了一丝魂魄与一具分身,一直隐居在斯威士兰,为的就是刚才那一击,那一击过后,老师应该已经不在人世了。”
“你还有脸提先生!”此话一出口,杨时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蹙眉问道,“难道先生也知道你的计划?!”
伊书亚摇了摇头,“老师应该是为了以防万一才留下这个后手,但他没想到这本就是剧本写好的。”
“剧本剧本,你口口声声都是剧本二字,难道你就只为这什么破剧本而活吗?”杨时质问。
“只有按照剧本走才能有今天这样的结局,才能让你让后人彻底摆脱斯威士兰的威胁。”伊书亚说。
“你就那么不相信我们吗?”杨时问。
“正是相信你们,我才会这样走。”伊书亚说。
点点波动开始在各处产生,怨灵和军士们的动作都有了细微的改变。
“我的力量不能支撑太久,你也一样。”伊书亚说,“稍后我会比你早一步撤回停止时间的魔法,然后帮你消灭从斯威士兰逃出来冲往东陆的所有低级怨灵。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等一下!”
杨时话音未落,伊书亚已经撤去了时停魔法,所有军士们继续移动着清理身边的怨灵。
伊书亚回身,身上散发出日华一般的光芒,刹那一闪,待再恢复视野,所有低级怨灵已经消失不见,关外关内的怨灵一下子锐减了大半。
杨时与此同时收手,战斗再次一触即发。
“师傅小心!”陈霖大喊,一杆长枪飞来,钉杀了企图偷袭杨时的怨灵。
杨时稳住心神,刚才差点让怨灵钻了空子。长枪再次挥转,对上眼前袭来的怨灵。
“他们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强了?”周岩挡开怨灵的一击,向杨时发问。
“刚刚低级的怨灵都被消灭了,现在剩下的都是强者。”杨时回复。
“你这不是难为人吗!干嘛不把这些强者先干掉?”周岩还有力气开玩笑。
“我也想啊,没那能力。”杨时终于干掉一个怨灵。
伤亡在增加,阵线一点点在崩溃,这些怨灵中的强者数量虽少,却难逢敌手,以一当十都不成问题。
陈霖已经捡了阵亡将士的枪来战斗。现在十几个人围着一个怨灵勉强能阻挡住怨灵的步伐,但依旧减员严重,撑不了太久。
这一点每个人心里都十分清楚,却没有人后退一步,也没有露出怯意,因为他们身后守护的是整个东陆的百姓。
忽地琴声大作,关头衣袂飘飘地落下一名横琴的女子。
“斯威士兰学院教员,琴颍,前来助阵。”女子高声说道。
琴音过处,听受之人皆感心力充沛,就连兵刃上也涌现出了一抹如白璋石一般的微光。
紧接着风随浪涌,风中仿佛暗藏卷刃,风过处,杀得怨灵四分五裂。
有人踏风而来,自报家门道:“斯威士兰学院教员,白褚良,前来助阵。”
“你们学院来得还真是时候。”周岩喊。
“祸出于学院,学院自然不能置身事外,诸位放心,斯威士兰各方出路皆有学院之人前往防守,一定确保不会让怨灵骚扰两陆。”
关内众人正在酣战。陈霖一枪挑了被围的怨灵,紧接着周围的军士就刀枪并立,将这怨灵穿成了刺猬。
怨灵顷刻消散,却似乎和之前那些被消灭的怨灵有所不同,然而紧要关头,一时间没人去注意这些。
白褚良与杨时一同成为关外御敌的主力。怨灵开始集聚,逐渐凝聚成一个更大的个体,当然,其力量也成倍地增长,白褚良和杨时的攻击逐渐变得无力起来。
巨大化的怨灵一拳落下,砸毁了半边关隘,震荡波掀翻了关内才结束战斗的守军。
杨时和白褚良躲开,琴颍用琴音接住了那些被掀飞的军士,给他们了一个缓冲。
巨大化的怨灵再次朝杨时和白褚良挥拳,拳风过处,掀起一道劲风,激起千道白浪。
这一拳要是落下,关山就要粉碎,杨时和白褚良合力抵挡,与这一拳对上。
“轰!”如巨雷破空。
巨大化的怨灵身子一顿,被反作用力逼得后退一步。
杨时和白褚良也不遑多让,双双被击落在崖壁上。
琴颍当空而立,抚琴拨弦,阵阵音律激荡而去,扰得巨大化的怨灵站立不稳。
“趁现在!”琴颍向杨时和白褚良招呼道。
杨时旋枪,白褚良聚风,枪借风势,风凭枪立。枪出,风为前驱,一击必中,风卷残云,直接将巨大化的怨灵打个旋儿散。
“结束了?”周岩将被砖石覆压的军士拉出来就看到这一幕,有些怔愣。
“当然没有。”一个阴冷的声音突然从他耳后冒出,一柄钢刀从周岩腹部穿出,周岩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以血为媒,血落为丝,红丝提线,人偶作傀。
血气自关内涌现,杨时敏锐回眸,只见关内异变突发,所有军士都持兵刃对准了他们三人。
“这是什么意思?”白褚良一时没看明白。
“小心,他们中了邪术。”琴颍立刻远离关上,来到杨时和白褚良身边。
“邪术?什么邪术?”白褚良问。
“不清楚,但他们肯定是被操纵了。”琴颍说。
“周岩?!”杨时看到走在前面的周岩,他立刻飞身过去,看到他半身都是血。
“周岩,别动,先止血!”杨时试图阻止周岩,周岩却向杨时挥刀而来。
杨时徒手卸了周岩手中的刀,一指点在周岩额头,按理说周岩应该晕了过去,然而周岩却抱住了杨时的腰,眼看就要将他倒栽过去,杨时使了个千斤坠,抓住周岩双手,想要掰开。
依照常理,周岩的力量根本不足以和杨时匹敌,然而杨时不断加力,在即将将周岩腕骨掰断的关头,杨时放弃了。
就在这时,琴颍琴声挥来,周岩动作一僵,杨时抓住时机,抽身飞出。
“琴音只能让他们僵硬一瞬,没什么用。”琴颍过来说道。
“得找出那个操控之人。”白褚良一路探察过来,没有找到异常之人。
“陈霖!”杨时突然想起。他转头去寻,一眼看到了站在最后的陈霖。
“陈霖,你没事吧?”杨时跑过来,但一看清陈霖的样子,就知道陈霖也没能幸免。
“陈霖,你醒醒!”杨时试图唤醒陈霖。
忽地,寒光一闪,一把匕首捅入了杨时的小腹。
“你……”杨时捂住小腹立刻退开,枪指陈霖,却被陈霖周身护着的枪式打歪。
“你居然利用我的枪式!”杨时喝道。
“没错,他这么与众不同不是吗?”陈霖开口,声音阴冷。
“从他身体里出来!”杨时枪尖聚力,威胁道。
“我不出来你又能怎样?杀了我吗?你下得去手吗?”陈霖讥笑道。
“你!”
“来啊,杀了我一人你就能救他们,以一换百,这买卖你应该算的清不是吗?”陈霖继续刺激杨时。
“以一换百?”杨时重复。
这句话十分耳熟,那是他和伊书亚准备离开东陆前往斯威士兰的路上,他曾和伊书亚有过一段对话。
“伊书亚,你为什么能那么果决地杀掉那些山匪?难道他们不值得同情吗?”小男孩问。
伊书亚对小男孩笑了笑,反问了一个问题:“五个山匪,一个平民,如果是你,你怎么选?”
“把山匪赶跑就好了。”小男孩回答。
“赶跑了山匪,之后呢?那样我们只是救了那个平民一时,我们离开后,山匪还会卷土重来甚至加倍报复,到头来我们反而会害了更多的人。”伊书亚说。
“那把他们交给官府。”小男孩说。
“交给官府若官府不能判他们死刑,等他们出来后,他们依旧会报复那些平民,还是会害了更多人。”伊书亚说。
“这……”小男孩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伊书亚摸了摸小男孩的头,把他的头发理顺,说道:“我们可以有同情心,却不能让同情心左右了我们的判断。”
“我知道了。”小男孩颓丧地说。
“总有一天你也会面对这样的选择,救一个人杀更多的人,或者杀一个人救更多的人。”伊书亚问,“你会怎么选?”
小男孩欲言,却被伊书亚抵住了嘴唇,“先别急着回答。”
伊书亚望向远处的大陆桥,那里还是一片孤野,只有几家驿站和茅屋。
“有些人为一恶可以行百善,有些人为一善也可以做百恶。善恶并非评判一个人的标准,为一大恶,百善不足抵,为一大善,百恶又如何?”伊书亚说。
“那我该如何选择?”小男孩问,有些烦闷。
“从心。”伊书亚指尖点在小男孩的心口,“一世难得,开心就好。哈哈哈……”
“伊书亚,你又玩弄我!”小男孩抬起两只小胳膊去打伊书亚。
枪尖甩出,没入崖壁,杨时以指为枪,朝陈霖刺去。这一次,保护陈霖的枪式没有出现,千钧一发之际,陈霖侧身闪避,惊讶之余,施展法术,冰刃凝出,不停地朝杨时射出。
杨时不想纠缠,抬手时停,让冰刃定住,自己踏空跃过,朝陈霖扑来。
陈霖挥臂,周遭黑雾漫出,杨时一脚踏入,却犹入泥潭,所有动作都滞住了。
“这是时停?”杨时疑惑,但他立刻就发现了区别,“不对,这是你利用了怨灵的力量增强的水系法术。”
陈霖邪笑,唇上却滑落了什么粘稠的东西入口。陈霖指腹一抹,才发现自己流了鼻血。
“别逞强了,这具身体受不住的!”杨时叫道。
“哼,我偏要。”陈霖说着,在杨时脚下展开术阵,打算让他尝尝厉害。
流水潺潺般的琴音微不可察地显露出来,白褚良突然出现在陈霖身后,聚风为笼,一下子将陈霖困住了。
“可别把我们忘了。”白褚良说。
杨时荡开黑雾,走近陈霖。
“你想干什么!”陈霖眼中露出恐惧,因为他知道杨时绝对不会轻易杀了他。
“既然你不愿意出来,那我就只能把你逼出来!”杨时说着,双指点上陈霖额头。一瞬间,空间倒转,只不过这个空间中没有其他人,只剩下了杨时和他眼前由黑雾形成的人形。
“你把陈霖藏在哪儿了?”杨时指尖抵着黑雾的额头喝问。
“没想到你还有颠倒空间的本事。”黑雾说。
“少废话,陈霖在哪儿。”杨时耐心有限。
“这里是反向的空间,他自然在这儿。”黑雾依旧在说废话。
“我问的是你把他藏哪儿了。”杨时指尖发力,随时就要让这黑雾烟消云散。
“他自然是在最安全的地方。”黑雾脸面前的雾气稍散,露出了里面被黑雾缠绕挣扎的陈霖的脸。
“卑鄙!”杨时骂道,指尖却退回了少许。
黑雾复原,遮盖了陈霖的脸,“现在你能拿我怎样?”
“是我小瞧你了,但是我也不是白活这些年的。”杨时说着,双指劈下,将黑雾劈开,自己钻了进去。
“你要干什么?”黑雾惊慌失措,他容纳不下两个人,尤其是杨时的力量,大大超出了他的容纳上限。
“一口吃不了一个大胖子。”杨时说着,扯开捆着陈霖的黑雾。
“师傅!”陈霖叫道。
“你先走!”杨时一把将陈霖推了出去。
空间倒转,恢复正常,陈霖重新掌控了身体,才发现自己被困在风笼中。
“别管我了,现在他困住了师傅!”陈霖朝身边的白褚良和琴颍大喊。
两人下意识地朝杨时看了一眼,杨时从陈霖身边退开,召回长枪。
白褚良和琴颍立刻戒备。
杨时调转枪头,朝军士们挥了一枪。
白褚良和琴颍来不及阻止,只见军士们纷纷倒地。
“你杀了他们?”琴颍问。
“不,我只是斩断了控制他们的丝线。”杨时回答。
听到杨时这样的回答,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师傅,太好了,你没有被控制!”陈霖惊喜道。
“别过来!”杨时却厉声阻止了想要过来拥抱的陈霖,“还没结束。”
杨时又退后了两步,猛地,他举枪刺穿了自己的心脏。
“师傅!”陈霖震惊。
黑雾从伤口四周逸散,消失无踪。
杨时拔出长枪,心口留下一个大洞,却再没有血流出来。
杨时身子晃了晃,陈霖赶忙过来撑住杨时。
“不用担心,死不了。”杨时说。
“师傅,你真的吓死我了!”陈霖哭着说。
“这回都结束了,放心吧。”杨时说。
朝阳越过山崖在海面上撒上一片金黄,黑暗退去,阳光普照在大地上,新的时代开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