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虾,给我装一份蒸肉饼、一份芋头白肉,亲家母上门,中午加两个菜。”普通的矮胖妇人嚷着。
“好嘞,二婶子你等着,给你拿下面热乎的。”一个青衣短褐的少年搬开卖空的蒸笼,露出下面一层,用湿布托起烫手的瓦盆,放进妇人的挎篮里“这碗海米蒸冬瓜是送你的,二婶子是我们老顾客了,以后还多关照啊。”
“小虾这么会做人,嘴又甜,生意不好才怪。”
珍珠夫人看着妇人挎着篮子笑眯眯的去了。“夫人,您要进去吃点什么吗?”长青小声问道,虽然这食铺粗鄙但是夫人这魂不守舍的样子坐一下也好。
珍珠夫人长长出口气:“听说这是她的买卖,她倒是真的不贪心。”
长青知道说的是那位李娘子,一个小女人,做点小生意,想过的也就是小日子。
徐婶子嫁给白捕头后依仗着夫君的优势在长街找了个合适的门面又开了一间蒸菜馆,她和小虾一人管一间,如今她是个地道的小康之家了。这娘俩一脸的幸福满足,从没想过自己能有这么一天,徐婶子挺着已经凸出的肚皮在结账,看着铜板叮叮当当塞满竹筒她咧开了嘴,觉得对李娘子也有了交代。
看着这妇人因为怀孕臃肿的身形和浮满雀斑的脸却洋溢着笑容,珍珠夫人就想自己如果也是这样嫁人生子、如千万个普通女子一样是不是会更快乐呢?
“夫人,世间既有一把碎米就满足的家雀,也有愿意展翅高飞的鸿雁。”长青安慰主人“纵然翅膀飞越风霜雨雪甚至是雷电,但是那千万里的风景又岂是家雀可以领略的呢。”
“是啊,我虽然失去了很多却也曾如风一般肆意,有多少女子能够如我一样快意呢?”珍珠夫人终于眼睛开始清明,她看着那简单的幌子甚至露出一丝微笑。我只是用错误的态度对待一个人,做错了一件事,远不到沉没等死的地步。
李春那个人当初应该做伙伴而不是想着暖床就好了。想起自己派给他的第一件事情是处理染了疫病的船,他那不顾船上还有活人放火烧船的狠劲和当初的自己很像。十六岁的自己跪在爹爹灵前拿刀子在胳膊上一口气连划三道、血染红半边麻衫、吓退逼自己嫁人的叔父。
李春对那小女人那么痴迷,其实夏乔对自己何尝不是,就是康郡王、郑全对自己也曾痴付良多,只不过自己不是李娘子那种小女人,只满足于一处低矮的屋檐。
我不后悔,不过,夏乔,我有点想你。
······
珍珠夫人回三狮堂后找小十一爷议事,却被告知小十一爷去江南了。
卢溪月回都指挥使府,就看见幽兰院的门是开的,他不禁皱起眉毛,这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只见一个年轻妇人坐在厅堂里,她容貌秀美,面庞如同一轮皎洁的明月,穿着一件薄薄的艾绿色的衫子,绣的图案是乳燕穿林。她梳个妇人常见的元宝髻,簪一只掐丝镶宝的滴珠金钗,耳朵上垂着连珠耳坠子,皆是黄豆大的粉红南洋珠。
看见卢溪月进屋年轻妇人连忙站起,叫一声:“弟弟。”她背后侍立着一个十五六岁的丫鬟体格风骚,柳眉星眼,也是穿红着绿,带着一对一滴油的金丁香,见着卢溪月一双圆眼睛立马亮了起来。
细看俩人虽然面貌虽然不尽相同但是额头和眉毛、鼻子如出一辙,站在一起就知道是亲属。这妇人正是卢溪月的双生胞姐卢映月。
俩人最大不同在眼睛,或者眼神,卢溪月眼神平静如深潭,卢映月则是完美复制了燕侯夫人那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卢映月容貌虽然美但是神情举止总有股挥之不去的畏缩,她身上穿的头上戴的都是簇新,锦绣辉煌的,偏她人瑟缩个身子,眼睛也怯怯的有一眼没一眼看人,遇见你看过来就马上缩回去,仿佛她穿戴都是偷来的。
因而一双传情妙目在侯夫人身上是杀器,在卢映月身上却是上不得台面的铁证。卢映月看弟弟眉毛皱着就心里一颤、连忙解释:“听说你这几天公务忙,天天都点灯熬火的,我特意熬了猪心枸杞汤给你。”
随着她的话语背后的丫鬟如意把食盅打开,一边添话道:“表姑太太可惦记着公子了,这汤是她守着火亲自熬的呢。”
卢溪月没理这丫头,只对姐姐点点头后自顾自坐下,叫一声:“全福。”
就见一个中年汉子从外面进来,卢映月见弟弟毫不避讳叫随从进来,尴尬的用袖子略遮住脸,就听见弟弟继续在说:“我不在,你私自放人进来,如今我也寄居别处,不好罚你,你的身契我还你,你这就结了这个月的月钱出去吧。”
全福是他后来自己买的仆人,故他可以自己处理。全福扑通跪下大声喊冤:“公子,我本来不让她们进来的,可这位小大姐教训我说这是公子胞姐、若不让姑太太进来公子定会赶我出去。”
卢映月粉脸涨得通红,有心为这人求个情却呐呐无言,刚才还伶牙俐齿卖弄的如意更是闭紧了嘴。全福怎么求饶卢溪月都不为所动,待到他垂头丧气去了卢映月又叫一声全喜,吩咐道:“从现在起你换一下,以后别跟我出去了,就专管我的院子,没我的话一律不能放人进来,尤其是书房。”
这全喜还是当初他回肃州、柳仲生送他的一个老仆。说是老仆其实也就四十岁,这些年一直跟在卢溪月身边,虽说不十分精明但有个绝对的好处,就是认死理,对主人的话服从从不打折扣。
处理好全福全喜,卢溪月再转向姐姐,就见姐姐战战兢兢,一双酷似母亲的眼睛里已经浸满了泪水。卢映月小声泣道:“弟弟,我真没有想到会为难到你的下人,都是我的错。”
“阿姐,我住前院,你就带着这么一个人冒冒失失跑过来,路上撞见什么人你怎么说得清?”卢溪月对于这仅存的胞姐还是有一丝亲情。
卢映月听着更惭愧了:“对不起,我只听如意说你连天熬夜十分辛苦。我在后院除了陪夫人聊天也没什么事情,不外乎做些针线,想着你那般辛劳我却帮不上一点忙,故而熬点了汤水,没想到还给你带来麻烦。”说着她以帕拭泪。
如意不服气了,插嘴解释:“公子,表姑太太一片爱护您的心意,她手指上还燎了个水泡呢。”
卢溪月等她说完才开口:“你是夫人给阿姐的?”
这表公子人物俊秀可目光森冷,如意被他这一看拔了舌一般,满腔的口齿都不再有。
卢溪月此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是杀招。他深知自己母亲是个拎不清的,直奔燕侯书房,如此这般、这般如此一说,末了总结道:“侯爷,细想一下,有人紧盯着前院,尤其注意到我灯火不熄,我觉得十分可怕。”
一桩下人不讲究或者仅仅是个想卖俏出头的丫鬟的后院小事突然就变成了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