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说话,柳叶是谨遵闺训,柳桃则露出“不要拿我说事”的神情去夹一块酱肉。还是李氏维护一家之主的尊严开口:“冬天里鱼少,李妈买不到也是经常的。这不有腊鱼么,你要是想吃明天叫李妈蒸一块吃吧。”
柳仲生看着大女儿雪白纤细的手腕子,不知怎么觉得那么的楚楚可怜,自己女儿好像又瘦了,而冯娇娇圆滚滚的好不喜气,笑起来声音洪亮。他不觉有些埋怨女儿魅力输给冯娇娇,于是哼一声:“什么少不少,李春还不是日日打了鱼送去满香楼了么。我们家素日待他不薄,也不知道送一条来。”
这一下连李氏都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入睡时李氏倒过了洗脚水,纳闷的问,怎么好好自家夫君又似乎还是中意了李春一样“那边杨娘子可是叫人几次来探我的口气。”
柳仲生也颇为不能理解自己的举动,为什么他突然又不想把李春让给冯有财这个可恶的家伙,他只闷闷道:“毕竟这是女儿一辈子的大事,多想想没坏处。”
快到年底家家忙碌,杨秀秀不好继续呆在柳家,送她回来时柳家还送了十斤木炭并一些年礼到杨家,这可叫杨秀才乐得合不拢嘴:“俩家结亲十有八九了,你看他们对秀秀这么好,可不就是对这门亲事满意的表示。还送了这些炭、这些腊鱼肥鸡,啧啧,今年能过个好年了。”
杨鲁氏劈头把他抽一顿:“你这杀才也配用炭,只能我儿用。”又骂杨秀秀“还不去厨房给你哥哥做汤水,在外面呆久了还真以为自己是别人家里的千金小姐了。”
杨秀秀委屈得泪水涟涟,冬天手指伸入冷水骨头都痛痒了,在柳家多好,李妈洗碗竟然都是用热水!家里只有哥哥房里一个小小炭盆,够哥哥一个人把脚放上去,自己在家里呆了几天觉得冻疮都要长出来了。
杨子云手里抓着本《四书制要》半天了没翻过一页,直愣愣的看着雪花扑在窗户纸上,一点淡红印上窗户,是小天井里一株老梅。虽然梅树下搭着他老娘的鸡笼,秋天里枝丫上晒满雪里蕻,但冬日也算是家里一景了。
梅花花瓣娇艳,光滑,幻成一张红唇,他手指紧了紧,书都要抓破。年前虽然已经停课但他有特权可以去柳家请教,回来雨雪绵绵,他躲到江神庙歇口气,就听见后厢房有人说话,声音还很熟悉,他不由凝神去听。
“小春哥你冷不冷?”“不冷,你过来点,那边雨都飘进来了。”
轻轻的笑声,好像银铃铛在碰撞,为什么同样是女孩儿,他从没觉过妹妹的声音有这样好听呢?杨子云屏住呼吸,手脚轻巧的拨开幔帐窥视。
他看见的是一个多么漂亮的小姑娘呀,她真的越来越美了,仿佛一颗明珠把荒寂的破庙都照亮了。她圆圆的脸儿粉嫩粉嫩,弯眉大眼,嫣红一张小巧嘴唇,双髻垂髫,头绳尾端拴着一对银寿桃,随着她说话一甩一甩的,真是活泼可爱。她穿着一套颜色很别致的新棉衣,深深浅浅的红色晕染在一起,很是好看。
柳桃很得意的张开手臂:“好不好看?这是我过年时的新衣。”
“那你怎么就穿出来了,弄脏了你娘会怪你吧?”
“你傻呀,就是穿来给你看的呀”柳桃扯起一片衣角、踮起脚给他看“这是新花样,叫做什么‘桃花乱’,你看这浅色的其实都是绣出的桃花呢。我和妹妹一人做了一件,好不好看嘛?”
李春一只手理着她的鬓发一只手扶住她的腰:“好看。可你小心着别弄脏了,要不回家你要挨骂。”
“哎呀你怎么这么啰嗦”她撒娇的样子真可爱。她拉着李春胳膊央求着“抱一抱,明天我就去乡下了呢,要过完年才回来。”
他们俩身高差一个头,李春用自己的衣袖擦了擦角落里一张破桌子,把她抱到桌子上坐着,柳桃抱住了他的脖子,摸着他的短发,两只玲珑的小脚一踢一踢的。
杨子云呆呆的看着,默不作声,自己这算绿云盖顶?可是好奇怪啊,他还记得上次她在大街上抱着这个野男人的胳膊自己就气得不得了,发誓绝对不会要这么一个不知廉耻的女人,但是现在看着他们破庙私会,却隐隐有些羡慕是怎么一回事?
那少年背脊对着自己,穿着一件很不合身的旧棉衣,光头赤脚,简直是个野人,这样娇艳的小姑娘偏偏粘在他身上化不开一样。
杨子云从小读圣人书,知道面对这种银邪之事自己要么就是洗眼睛,非礼勿视,要么就去叫人来把这一对不知羞耻的狗男女捆起来送祠堂,以正视听。可他只被柳桃那张仿佛发光的面容吸引,僵硬着一动不动的窥视着,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柳桃的笑容淘气又活泼,他觉得不可思议,她怎么还能笑得那么理直气壮?
杨子云不记得是他们先离开还是自己先走,自己怎么回到家的也不记得,进门时杨鲁氏惊叫“我儿,你的伞呢?怎的一头都湿了。”
“嗤”的一声,一团大的雪花扑到窗纸上,杨子云一个机灵清醒过来。螺蛳巷这套院子住得紧绷绷,杨鲁氏说话声音又大,他坐在房间里也听得清清楚楚,柳家没答应自家的提亲——凭什么、他们家女儿德行有亏,还敢拒绝——江神庙里那个活泼漂亮的女孩儿本来应该是自己的,她对待自己也会那样主动又热情——
晚饭蒸了一碗乌黑的咸菜,切了几片菲薄的腊肉,杨子云心不在焉,杨秀才觑见儿子筷子没动,就把几片肉都夹了,激得老妻一通好骂。往常吃过饭杨子云就会自去看书,今天却期期艾艾不肯走,大家都看出不对来。
“我儿,可是感染风寒不舒服了?”杨鲁氏关心问,又扭头要秀秀去煮碗姜水来。
“娘,那——那——那个能作数吗?”杨子云眼巴巴问。
杨子云面红耳赤,杨鲁氏瞧着儿子如此窘迫心疼不已,看儿子心心念念这门亲事不由对柳家心里又恨一层:“我儿,那破落户稀罕什么。等你进了学,娘给你挑户妥当人家,没得捡人家破鞋。”
“她---她---”杨子云虽然心里觉得柳桃已然不贞,但想到那乌黑的头发、雪白的皮肤心里直痒痒的舍不得。
她那活泼的笑容,那垂在脸颊边的银坠子,那白嫩的耳垂真是可爱极了。杨子云想着柳桃的面容,她也那样手脚并用缠着自己,甜腻的叫自己哥哥,好哥哥。
不不不,我不是喜欢她,我怎么可能喜欢这种女人,我只是想报复她。对,她舍了我跟着那种下贱野人我为什么要怜惜她,等我把她弄到手狠狠弄一番就丢弃她,叫她哭天哭地后悔去吧。
他跌跌撞撞倒在铺上,搅得帐子一片响,脑海里继续浮现着她娇小的脚一蹬一蹬的画面,她雪白的手腕子、小小的脚,她——他低叫一声弄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