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李连胜之死

战斗结束后,迷龙走向那处河滩,浅滩里倒卧着李乌拉生死未知的躯体。

大家看着迷龙的步态,跟以前一样,是要把李乌拉给再揍一次的德行,但他走的近前了,让兽医离开,自己把那具躯体给轻轻抱起。

当迷龙抱着李乌拉,看着雾霭发呆,一动不动时,从河滩那边又来了一群人,所有人悄没声音地去抄起那些日军丢弃的武器。

在雾霭里缓缓现身的那些人,狼狈不堪,但是有衣服,有武器。

等看清楚后,才发现是少量的英军,和一些中国军人。

不辣忽然大叫:“要麻!你是个死猪脑壳!”

他踩着水跑过去,兴奋地左一下右一下猛凿要麻的头。

豆饼发出一种难听到的傻笑,叫了一声“要麻哥”,就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煽情。

要麻远比大多数人要幸运,他搭乘的飞机平安无恙地降落在机场。

他领取了装备,然后被编入一支临时的巡逻部队。

一支日军部队把他们赶入了这个口袋形的河谷,然后像抓小鸡一样,主力追击,小队留守。

他们几次冲击都被那挺九二式重机枪堵回,但那挺重机枪现在已经被这群人给收缴了。

要麻在和他曾在河谷里共处的难友们嘀咕,嘀咕的结果是几个人开始脱下衣服――衣服和食物拿给了不辣,但是不辣摇头,他只要食物。

要麻觉得奇怪:“怎么还光上瘾了?”

不辣不说话,只管摘了植物的大叶擦他的刺刀,那刺刀刚见过血。

豆饼笑着说:“不知道咋的,光着,胆还壮壮的了。光着,我还打死个鬼子。”

“吹吧吹吧,再吹,你就说你是杜聿明他儿子啦。”要麻不信地说道。

豆饼立刻就有点儿心虚:“其实我就打死半个鬼子,我拿枪带勒他的上半截,下半截是不辣拿刺刀戳死的。”

于是没有杀一个鬼子的要麻,选择不再和不辣、豆饼说话。

郝兽医用刚从这群溃兵手上得到的急救包给李乌拉包扎伤口。

但是,他知道,李乌拉受伤太重,失血过多,就算是大罗神仙来了,恐怕也救不回来了。

死啦死啦安静地坐在一边,他像是个没有感情的人,此时他没和任何人打交道,而是在拾掇那挺没人去管的九二式重机枪。

迷龙此时像变了一个人,安静地照顾着李乌拉。

他用草叶为李乌拉垫高了头,用一双手理清李乌拉湿透了的头发,他把他得到的那份食物全放在旁边,掰下很小的一块,放进李乌拉的嘴里,他甚至有耐心去帮对方把饼干压碎,然后用适量到绝不会呛着的水帮李乌拉冲服。

张阳轻轻捅了捅郝兽医的胳膊。

郝兽医摇了摇头:“真救不了。挨了好几枪,时间久,失血多。”

张阳的嘴角有些发苦,难道剧情真的无法改变吗?

那他穿进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意义?

到底是哪里做错了,还是说他采取的措施差了一步?

如果他们能早早的占领河滩阵地,是不是李乌拉就不会死了呢?

张阳的脑海飞快转动,分析原因,总结经验教训。

迷龙把肉干嚼成了丝塞进了李乌拉的嘴里。

一个东北HLJ人正抱着一个东北吉林人,用他们真正道地的东北话拉呱,偶尔能飘过来两句,全是“好啦好啦”“没事啦”“算啥玩意嘛”“老爷们啦”一类全无意义的絮叨语。

以前的时候,迷龙总爱揍李乌拉,但总在后者饿得半死的时候给了他食物。

现在,李乌拉要走了,迷龙是最心疼的一个。

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

一群人经过一场小胜利,一下子士气回来了。

士气,这东西挺奇怪。

它看不见,摸不着,但是,它真的存在。

现在,每个人的脸上不再全是垂头丧气,他们逐渐有了信心,他们开始相信,他们能干过的鬼子,如果有机会,他们绝对能干上一票大的。

死啦死啦的队伍仍在丛林里前行,现在它已经扩张了好几倍,已经完全是一个连队的建制。

河谷一战,让死啦死啦拥有了一大群对他死心踏地的粉丝,然后他拉着大部队在丛林里继续晃荡,真像他说的,日军把战线拉得过长,如果能逮住一次机会,就能咬上一大口肥肉。

黑皮的走在前边,进行探路与警戒,穿衣服的照顾着两翼和后方。

现在大多数人有了武器,而且那挺九二式重机枪被死啦死啦派了人抬着。

迷龙背着李乌拉走在队伍中间,李乌拉身上披了别人的衣服,确实象郝兽医说的,他不再流血了,因为已经没有血可以流了。

李乌拉后来动了一下,他用搭在迷龙肩上的手摸索着迷龙的额头。

迷龙面无表情,由着他做这种摸索,那只手从迷龙的额头摸过了鼻梁,然后软软的掉了下来。

迷龙全无表情地感受着一颗头颅垂落在他的肩头。

他一直背着走着,没打算放下来。

其实,李乌拉在部队开拔十分钟后就死了,但迷龙一直背着他,背着他的同乡一声不吭地又走了一个多小时。

大家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死东北佬儿迷龙的身边已经没有任何一个活着的东北佬儿了。

都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更何况他们是从东北一起打过来呢。

在丛林的晨光里,迷龙背着那具尸体走着,他的表情甚至没有发生过任何的变化。

要麻背着本该迷龙拿着的轻机枪。

郝兽医从迷龙身边走过时根本不敢去看他,因为他也感觉愧疚。

“迷龙。”

不辣叫他,没有响应。

郝兽医轻声说:“人早死了。”

依旧没有响应。

死啦死啦提高了嗓门儿,“你扛了门山炮么?能干死小日本么?彪啥玩意儿嘛?”

大家吃了一惊,看着站在路边的死啦死啦,因为从那家伙嘴里蹦出来的是东北话。

他之前就用北平话和孟烦了斗过嘴,用陕西话和郝兽医搭过茬儿。如今又是东北话。

可见他走过路过待过的地方有多少。

死啦死啦好像觉察不到迷龙的忧桑的眼神似的,接着说:“该干啥干啥,知道不?拿机枪去杀人。整个死人腻乎着干啥呀?鳖犊子玩意儿。”

死啦死啦头也不回,径直去了他的队首。

迷龙看上去不是愤怒,而是茫然,茫然了一会儿,在路边放下了李乌拉,回头从要麻肩上拽回了他的机枪。

此后,在他离开路边那具尸体时,再也没有回头。

但从此以后,他说的话少了。

张阳走了过去,走到迷龙的身旁,没有去安慰他,而是说了这样一句话:“迷龙,好好活着,一定会有报仇的那一天。”

孟烦了诧异地看了张阳一眼,他的眼神像是在思考一个更深层次的问题,似乎要把张阳的想法完全看穿。

只可惜,他失败了。

十分钟看不见孟烦了的人影,死啦死啦又在前面叫了:“传令兵!三米以内!立马给我到一个耳刮子就能抽到的距离!”

……

营救李连胜失败,张阳很自责,也很遗憾。

他仔细想过了,要是先前他能说动更多人加入他的营救行动,并且提前展开攻击计划,那样,或许李连胜不会死。

但是,话又说回来了,没有李连胜的刺激,那群没有睡醒的狮子不一定能鼓起勇气去攻打河滩阵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