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德回了家,即使他尽量收敛,尽力掩饰,他的姐姐一如既往的敏锐,一眼就看出了艾德情绪低落,精神状态有些糟糕。
他早上本想放松一些,回过神来又发现自己在租赁的场地里,进行每天惯例的锻炼,意识到以后,他以哈里森的名义退掉了场地租赁,又回到大学,确认了一些在实验期间,可能惹来麻烦的资料文稿,哈里森很谨慎,没有留下什么破绽,在离开前处理的很干净。
回到家已经是傍晚,莉莎看到弟弟的第一眼,什么都没问,吩咐佣人准备饭食,不顾他身上黏腻地抱住了艾德。
这些时候,父亲母亲总是忙碌,总有应付不完的各类事务,如果他是一个普通的孩子,或者身边没有莉莎这样一位姐姐,很难想象艾德会成长成什么样子。
后厨准备了大份炖牛肉,手艺上等,艾德饿了很久,大快朵颐起来,而姐姐就坐在对面,静静地陪着艾德。
这是对于艾德来说,莉莎最大的优点,她知道自己曾经最讨厌什么,而避免去成为自己最讨厌的人,在家庭方面,她最讨厌的就是问出女儿烦恼后,站在高点,喋喋不休说教的父亲,所以她在面对艾德时总是耐心、贴心和温柔。
她才不会去问艾德有什么烦恼,因为她认为,年龄带来的沟壑意味着说教毫无意义,她是成年人,是一个家族的实权派,怎么可能理解孩子过家家一样的烦恼,所以家人唯一应该做的就是陪伴。
不过这样的处理也有坏处,但凡莉莎再计较一些,再深究一些,她早就发现自己弟弟的不凡之处了。
艾德洗漱完,紧接着被姐姐领回了房间,用玩笑的语气笑着道:“再过两年,你可就不能再跟姐姐睡一间房了。”
姐弟二人的日常相处很平淡,没过多久,艾德就被困意席卷,陷在了莉莎带来的平和与香气中。
仿若久远的睡梦中,艾德忽然“醒来”,醒在一片和图书馆类似的空间里,意识清晰,没有任何朦胧的地方。
这里不是图书馆,而是他的记忆,艾德陷入了短暂的失神,随后很快的就察觉到了这一点,因为深藏在脑海里的记忆像是潮水一般涌上,却没有给他带来任何负担,他能清楚地知道,自己哪部分的记忆放在哪个书架上。
这算是,自己独特的能力吗?
艾德挠了挠头,漂浮在属于自己的深层意识中,无所事事。
他并未感觉恐惧,反而感觉到熟悉的惬意,他曾经想过回图书馆看上两眼,却没能找到回去的方法,以人类身体生活了八年,还是抵不过图书馆里数不尽的时光的,尽管在图书馆里,感觉相当虚无,这也是为什么艾德只想故地重游,却不想再待上长久岁月的原因。
物质是精神的基础,图书馆里是没有这样的基础的。
忽然,艾德想到了些什么,漂到了属于哈里森那部分的记忆书架前,犹豫数秒,还是翻开了书本。
说实话,和一个老男人的回忆真是没有值得称道的地方,更不可能香艳,但是艾德看的很愉快,这段时间是他人生第一次有这样的感觉,或许这就是“朋友”?
超越自己年龄的心智是一种优势,也是一种桎梏,他不可能去交同龄的朋友,也很难被大人平等地接受,知晓他秘密的,只有哈里森一人。
艾德很难过,难过于,他在这里才知道,一个朋友有多么珍贵。
他收起内容极短,一览而尽的书,艾德又回想起了那封遗书的倒数第二段话:我希望未来你不要再去试图拯救已经身处深渊尽头的人,艾德把它解读为哈里森对自己努力的一种否认,一种嘲弄,而后半句又是另一种意思。
去阻止再有人踏入深渊。
这或许是哈里森最后的愿望,也是一种无奈和悲哀,如果可以活着,谁又愿意赴死呢。
虽然艾德依旧觉得愤懑,他觉得就算哈里森放弃了,也该亲口告诉他这个决定。
他现在知道,那封遗书的含义了。
这是嘱托,哈里森在弥留之际,想要延续自己生命的意义,他没有子嗣,只有学生,但哈里森一定认为,这份嘱托对于莎伦小姐来说是无法扛起的沉重负担,所以他才决定尝试交给艾德。
艾德飘在空中,在自己的记忆里遨游,寻找那些藏起来的知识,用以补全哈里森留下的学术报告,警告世人原生法师的危险性不现实,但他或许可以使魔力矩阵今早被世人接受。
虽然这里不是图书馆,但是艾德在图书馆里阅读的书籍数量是相当可怕的,它们相当于原封不动地从图书馆搬到了他的脑海里,可以随意调阅。
图书馆也好,他的记忆里也好,这类地方总是容易让人忘记时间,就在他沉迷其中时,突兀的,感觉到和图书馆崩塌时一模一样的震颤感,随后他很快便醒了过来。
睁眼时,朦胧间看见他的姐姐满怀歉意地道:“吵醒你了?”
天色蒙蒙亮,莉莎却急忙起床,似乎碰上了突发情况,她正和精干的女仆讨论着什么,接过了女仆递过的一份纸张。
目光快速扫过,她望着睡眼朦胧的艾德,犹豫片刻,还是柔和地问道:“今天去找哈里森教授玩的时候,教授有说些什么吗?看你回来之后就有些不高兴。”
听到事关哈里森,艾德一下惊醒,却还是装作懵懂的样子,有些难过的道:“教授说,他就要回家乡,以后不能再去大学找他玩了,姐姐,教授的家乡,在很远的地方吗?”
这让莉莎的呼吸一窒,她怜爱地摸了摸艾德的头,道:“是啊,很远很远。”
这般反应,让艾德的心沉到了谷底。
莉莎将纸张放在桌上,快速换了身衣服,披了间外套便出了门,而艾德则目送她离开后,起身拿起了桌上的纸,上面有记载着两则消息,可以说是情报。
第一则,不出意料而令人难以接受的消息,就是哈里森的死讯,他被发现在郊外的房屋门口,躺在摇椅上,脚边摆放着数个空酒瓶,情报直接描述了哈里森死后的状态,看着让艾德非常的...揪心。
而紧随其后的第二则更让艾德震惊和不敢置信,几乎窒息。
“原生法师,魔力罪犯卡萨特在昨夜在艾斯卡亚唐亚街发动恐怖袭击,引发三十八人死亡。”
艾德阻止哈里森死亡酿成的悲剧,却在更加要紧的位置,发生了同样的悲剧,就连死亡人数都分毫不差。
这是偶然吗?还是历史的必然?
他这只蝴蝶的翅膀,煽的还是不够用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