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耶塔家的晚餐。
在赫尔伦的老宅,这个庞大的亲族围坐在华丽的长桌前,兄弟姐妹们洋溢着笑容,完美的,其乐融融的家庭和睦图,而在维利西斯就显得寂寥,有资格上桌吃饭的人仅有三位,维罗妮卡和她的双亲。
无论在哪都没有区别,她的父亲总坐在主座上,像一座雕塑,其实两地并无分别,在赫尔伦,没有哪个家族的人喜欢坐在餐桌上。
维罗妮卡总是能敏锐地捕捉到他们藏在笑容下的真情实感。
坐在餐桌上,维罗妮卡执行着完美的礼仪,眼中的父亲仿佛包裹着一层阴影,令人窒息的压抑蔓延在四周。
其实还是有些区别的,起码在赫尔伦,那热闹的餐桌能让自己不用几乎地单独面对他。
在来到维利西斯前,自己明明不会去思考这些东西的,维罗妮卡带着笑容,心中却越来越烦躁。
之后想到了一些事,维罗妮卡又忽然开心起来。
跟往常相同,在坐牢般的压抑氛围中吃完了晚饭,又一起进行了惯例的祷告,她才得以重获自由,说是自由也不准确,因为她仅仅可以被允许在房间中独处了。
在佣人的陪伴下沐浴更衣,无所事事地回到房间,即将结束一天。
走到房间时,维罗妮卡忽然想起些什么,转头对佣人道:“今晚不要打扰我,我想睡个好觉。”
“是。”佣人微鞠一躬,点头应是。
维罗妮卡回房关上门,而佣人却歪头,有些好奇,什么也没说,转头离开拐角,却转头碰到自家老爷,又弯腰鞠躬。
这个洞若观火的侯爵只是瞥了他一眼便看出了一些事:“发生了什么?”
“今天的小姐似乎遇到了开心的事。”她回答道。
侯爵看着女儿紧闭的房门,若有所思,随后挥手道:“去忙吧。”
......
夜深人静时。
维罗妮卡惯常地仰望着那轮明月,月亮让她变得更加敏锐,更加强壮,体内的魔力更加的暴躁。
她感觉很好,却不知道艾德为此操碎了心。
她因此失去了睡眠,既然如此,她便主动抛弃了睡眠,她要把夜晚变成属于自己的自由时间。
动作利落,脚步轻盈,少女换上了一身白色的轻便服装,悄无声息地打开了房间的窗户。
裹着小脚的新鞋踩在窗台延边,维罗妮卡拍了拍自己的脸,喃喃自语道:“你可以的,维罗妮卡,你做得到。”
随后,她迎着晚风,扎起鬓间的发丝,纵身一跃,以优雅的姿态,像是在跳舞般,落到了地上,维罗妮卡兴奋得红了脸,她双手捧着发红的脸颊。
她不认为从二楼纵身跃下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她只觉得,自己第一次打破了规矩,那该死的规矩,维罗妮卡第一次在夜晚踏出了房门,这可是从来不被允许做的事!
而不是像一个犯人一样,整夜坐在窗边,痛苦烦躁忧虑地哭泣。
捂着剧烈跳动的胸口,维罗妮卡深吸一口气,头也不回地小跑,离开了宅邸的房屋。
她眼睛里的世界正变得辽阔,那一点小小的胆怯也不翼而飞了。
而小道的尽头,也是同样宅邸外的起点,艾德早已恭候多时了,他看着小跑而来的少女,笑着道:“恭喜你,你进入叛逆期了。”
“这可是你出的主意!”维罗妮卡瞪他道。
艾德则笑眯眯地看着她道:“第一次翘家,感觉怎么样。”
维罗妮卡看着黑漆漆的树林,认真地道:“如果你想图谋不轨,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了。”
“一天天都在想什么!”
少女嘴角一弯,笑了起来,开心地道:“感觉...很不错。”
为了方便活动,少女扎了个马尾,上下跳动,欢呼雀跃,脚步迈的比艾德还快,很快就要钻进树林里,艾德跟在她身后,环视周围那些角落,做了个手势,便紧随其后,前往了夜晚的维利西斯市区。
夜晚的维利西斯很寂寥,从豪宅出来,他先带着维罗妮卡去了港口,在仅剩不多的灯光下,遥望渡轮,倾听鸣笛。
维利西斯连接赫尔伦的空间通道设立在海上,她却从未有机会看过海,那是一条完全密封,被严格监控,由高规格钢铁铸造的长廊,走过这条长廊,人们就能跨越宇宙里遥远的距离,到达另一颗星体,美中不足的是,这些设施完全遮挡住了海平面。
所以尽管港口大部分由钢筋水泥铸造,她依旧乐在其中。
艾德见过比这更纯粹,更美好的风光,那是帝国还未如此强盛的时候,他很想带少女去看看,但他毕竟不能穿越时空。
随后,他又带维罗妮卡去了一家餐厅,当然也是他家的产业,夜晚的维利西斯当然只有酒吧开业,想要吃饭,就得想些办法,或者自己动手。
踏入餐厅的第一眼,看见那刻意的装潢,艾德就知道,这是出自谁的手笔,不自禁的捂住了脸。
在这过分华丽的餐厅里落座,两人惬意而放松。
第一份,后厨先上了一份炸物,维罗妮卡好奇地道:“这是什么。”
“你心心念念的炸鱼薯条。”
“我才没有一直在想!”维罗妮卡红了脸:“怎么会有人记住这种奇奇怪怪的事。”
说完,她拿起小食,嘴唇轻轻一抿,有些疑惑,又有些高兴,嘴上还在嫌弃:“好像也不怎么样。”
灯火通明,氛围极佳的餐厅外面,处于斜对面的公寓楼楼顶,艾伯特和他的副手正站在寒风中,点着香烟,他眯着眼,忽然怀疑自我:“我们为什么要站在这鬼地方,看着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小鬼谈恋爱?”
副手冷冷地道:“这是你选的,老大。”
艾伯特不由得露出苦笑。
艾德当然不可能毫无准备地把维罗妮卡忽悠出来,特别是在被袭击后的不久,他更不可能做这么无谋的事,这不是私奔,只是一次尝试。
他连同艾伯特,尽力把安保做到完美,选定位置,一切行动都做过规划,为的就是将维罗妮卡带出来。
和艾德不同,维罗妮卡体内的矩阵已经成型,具备了流通魔力的基础,不加引导地让魔力流传和使用是很危险的,所以他教会了维罗妮卡,自己体内的存在,同时提出要教会她怎么掌控这种存在。
既然她不需要睡眠,那不妨把这段更加自由,毫无阻拦的时间利用起来。
反正他家人,有艾伯特守卫,倒是不在意他晚归。
虽然艾德没有意识到这是姐姐怎样放纵的教育和宠溺,却意识到了对于维罗妮卡家的病态严厉来说,这种举动具有不小的风险,唯一考验的是她的勇气和精神。
维罗妮卡,有着令人敬佩的坚韧精神。
至于侯爵本人的想法,那是另外一回事了。
那个侯爵,她的父亲一定知道些什么。
当然,受苦的是作为护卫的艾伯特,他们需要提起精神,艾德花了六百万,当然要花的值当。
为了付这笔钱,莎伦小姐气的恨不得生吞了他。
“这个小鬼到底是什么人。”副手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说是天赋异禀,不如说是过于早熟了,看着真是不舒服。”
“能把事情做到滴水不漏,到现在都对我保持警惕,确实有些毛骨悚然。”艾伯特抽着烟,透过选择固定好的视角,看向“雇主”的位置。
“我还是不明白,你到底为什么接受这桩生意。”副手道出了疑惑:“这种人不知底细,很危险,他的敌人更危险。”
“依耶塔那个老东西和他的目的一致,有人出两份钱让你做一份工,为什么不做?”艾伯特眯着眼睛笑了笑,他知道副手想问的到底是什么:“我们是在哪一年认识的?我记不清了,只记得是我十五岁那年。”
副手不答,负手而立,静静地听着。
“我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我十五岁之前在哪里,在干什么,连你都不知道。”艾伯特眼睛眯地很深,试图借此看清那个外表十二岁的孩子:“我以前住在哥浦角,那里一半是黑帮,一半是佣兵,那里连小孩都是人渣,我在哥浦角厮混了十多年,知道我的那些小人渣,大抵这辈子都走不出哥浦角,那些大人物,肯定也不可能把以前的小混子跟现在的艾伯特联系起来。”
“那他到底是怎么知道,我有个爹,酗酒又赌博的?”
这个问题没有答案,艾伯特抽着烟,低着头,猛地发现,身后的月光越来越刺眼,他的影子在地上无限拉长。
两人转过头去,一直包裹在淤泥中的腐朽怪物,正站在月光下,露出獠牙。
......
餐厅里,维罗妮卡突然打了个寒颤,她捂紧了衣服:“忽然有些冷了。”
艾德把准备在一旁的外套递给她,然后遥望着某个方向,用勺子敲响了盘子。
这是他和艾伯特定好的暗号,意思是:
解决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