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四年(1935),冬天。
苏皖交界的冯家镇。月黑风高,万籁俱寂。一幢黑乎乎的宅子,四面高墙。气派,恢弘的大门,大门前的屋檐上,悬挂着两盏灯笼。灯笼里透出朦胧的光,映照出灯笼上一个大大的“冯”字。
灯笼在冷风之中摇曳。
这是冯家镇最大的财主冯进财的大宅。
“喵”一只黑猫从高墙上一跃而下,窜入院子之中。
猫的叫声惊醒了院中值夜的家丁冯柱子,他正裹着棉袄,依靠在大门内的柱子打盹,旁边的墙壁上倚放着一把步枪。因时局动荡,土匪强盗蜂拥而起,明火持杖,打家劫舍。富豪乡绅为保全家财,请壮丁,买枪支,日夜提防。冯家镇位于苏北徐州与皖北宿县之间,本是富庶繁华之地,民团乡党力量强大,寻常土匪强盗不敢到此为非作歹。但冯财主依然不敢怠慢,夜里总要安排人持枪值守。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嘛!
冯柱子刚刚打盹,迷糊之中听到猫的叫声,立刻清醒了。他张望了一下,发现一切依旧,低声嘀咕了一句:“死猫,吓我一跳……”
一把刀悄无声息地从身后伸过来,架在他的脖子右边。同时一只强劲有力的大手从左边伸出,捂住他的嘴巴,耳朵边一个冷冷的声音:“想死还是想活?”
冯柱子浑身一颤,他感觉一股冰冷的寒气从脖子沁入,脖子,脑袋麻木。身体瘫软,不由自主地往下滑。幸被身后的人捂住,才没软下去。那只大手松了松,冯柱子才能发出声音:“想……活……”
锋利的刀锋移动了一下,距离冯柱子的脖子远了一公分。身后的人道:“别喊。”
冯柱子点了点头:“不喊。”
身后的人把刀又往冯柱子的脖子移动了一下,晃了晃:“我问你一句,你答一句,要老实回答,倘若我发现你不老实,脑袋搬家。”
冯柱子哆嗦:“是。”
身后的人:“你们看守的几个人?”
冯柱子:“还有三个。”
身后的人:“在哪里?”
冯柱子:“两个在左边厢房睡觉,一个在后院值夜。”
身后的人冷笑:“你们是冯财主请来看家的,如何睡着了?你这不是坏了冯财主的大事?你们这些不会看家的狗。”
冯柱子浑身发抖:“我是狗。”
身后那人继续道:“本来要让你脑袋搬家,但是我已经答应你不死!人不能言而无信,苍狼帮更不能言而无信!”
冯柱子大惊失色:“苍狼帮?”
冯柱子还想说什么,一根绳子把他捆在柱子上,嘴里也被塞了一块破布。借着院子之中挂着的几盏灯笼清冷的光,冯柱子才看清楚,身边居然有五个人,都是穿着黑色的衣裤,黑纱布蒙着脸,只露出一双冰冷的眼睛。有高有矮,有胖有瘦,个个身上带着凛然杀气。冯柱子脊背上冒出冷汗:苍狼帮是人是鬼?如何进来的?我怎么一点不知道呢?
身材魁梧的蒙面人用手做了几个手势,一个身材单薄的蒙面人悄无声息地往后院闪去,两个粗壮的蒙面人往左边厢房掠去,身手敏捷,落地无声。
左边厢房的门是虚掩着的,两个粗壮的蒙面人轻轻推开,闪了进去。厢房的墙壁上挂着一盏灯笼,灯笼下是一个宽大的平铺,两个看守四仰八叉,呼呼大睡。两把步枪倚靠在平铺上。
两个粗壮的蒙面人相对看了一眼,一个从腰上拔出一把砍刀,另外一个拔出一根两三尺长的铁棍。用铁棍的蒙面人双手握住铁棍,压在一个看守的脖子,这个看守本能地挣扎了一下,脚踢在另外一个看守身上。另外一个看守惊醒,坐了起来。一个刀砍在他的脖子上,脖子之中的血就喷射了出来……
那个被铁棍压住脖子的看守挣扎了几下,不动了。
后院门口,看守背着步枪,走向前庭。也就在那一瞬间,身材单薄的蒙面人闪出,他的手中一柄弯弯曲曲,乌黑的短剑,如一条毒蛇一般,刺入了看守的心脏。看守的嘴巴张开了,却没有发出声音,一双眼睛,恐怖而绝望。
一招致命!
冯财主的卧室,身材魁梧的蒙面人不慌不忙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哧!一根火柴划燃烧起来,点着了书桌上的蜡烛。
“谁?”冯财主从睡梦之中惊醒,坐了起来。
身材魁梧的蒙面人冷静地道:“苍狼帮。”
冯财主瞠目结舌:“啊!”
冯财主身边得小妾也惊醒了,嘴里也发出惊叫:“啊!”
身材魁梧的蒙面人淡淡地看了惊魂未定的两人一眼,道:“我是苍狼帮老大。冯夫人,兄弟们这次前来,只因为家里断了粮,迈不过那个年。所以,想找冯财主借点粮,借点钱。你不要害怕,也不要喊,你若喊,兄弟们就对不住了。”
小妾哆嗦着:“我……不……喊……”
苍狼帮老大:“任何事情与你无关,继续睡你的觉。”
小妾缩回被窝,浑身乱抖。苍狼帮老大从身后拔出一把短枪,三尺长,粗若酒杯,乌黑,枪尖也是乌黑,呈三棱形状,不见一点寒光。托在冯财主的下巴上,问道:“冯财主,你借不借?”
冯财主只感觉寒冷彻骨,惊恐万状,声音颤抖:“借!”
苍狼帮老大缩回短枪:“聪明,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你出来,我和你聊一聊,你别喊,你若喊,我一枪刺穿你的喉咙,让你一辈子也喊不出来!”
苍狼帮老大站起来,开了门,走了出去。冯财主抓起一件皮袄,披在身上。下床的时候,脚下一软,跌坐在地上。他连滚带爬地出去。院子之中,男女老幼蹲在地上,几个壮丁被捆绑住,垂头丧气。几个黑衣人双手各握着驳壳枪,对准他们。冯财主心惊肉跳,他早听说过苍狼帮神出鬼没,厉害非常。家里这么多人,居然都被控制住了,而且没有发出任何声响。真是在劫难逃啊!
苍狼帮老大坐在一张椅子上,手一挥:“兄弟们,留一个看守,其余的把钱财搜出来,拣贵重的搬。”
一个黑衣蒙面人晃了晃手中的两把驳壳枪,冷冷地道:“都他妈的老实点,不逑老实的,死。”其余的三个进屋搜财物。
地上的人一阵哆嗦,不敢动。
冯财主哆嗦着蹲在苍狼帮老大的椅子边。苍狼帮老大看了他一眼,道:“冯财主,早就听说你肥得很,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呀!不枉我们来了一趟。”
冯财主哭丧着脸:“哪里!哪里!”
苍狼帮老大:“官有官道,匪有匪道,财主有财主的道。你赚百姓的钱,我赚你的钱,官府又赚我的钱,天经地义,你不要有什么想法!”
冯财主:“大爷说得是,老朽不敢有什么想法。”
苍狼帮老大:“我看你感觉有些冤枉呀!”
冯财主迟疑着:“这个……”
苍狼帮老大:“在苏北,皖北一带,谁不知道冯家势力大?你有一个侄儿在省城当专员,一个侄儿在宿县当县长,你哥哥是徐州大户,家产万贯。你万万想不到有人居然把主意打到冯家头上?”
冯财主垂头丧气:“哎!树大招风。”
苍狼帮老大:“兵荒马乱,民不聊生,大家都是为了一口饭吃。为了吃,再大的风险,也得冒。我苍狼帮不找你,你敢保证芒山帮不找你?就是芒山帮不找你,别的匪帮不会眼红?”
冯财主叹息了一声:“是,只求大爷可怜我一家老小,留点钱粮。”
苍狼帮老大:“你要我可怜你?”
冯财主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眼睛眨了眨。
苍狼帮老大:“你有没有可怜王寡妇孤儿寡母?你不仅仅霸占了她家的田,还强奸了她。你霸占她家的田地,强奸王寡妇,也就是个贪婪的本能,情有可谅。可你为什么把孤儿寡母抛入河中,活活淹死?”
冯财主一屁股跌在地上,汗如雨下。
苍狼帮老大冷冷地问:“我有没有冤枉你?”
冯财主挥手打了自己的嘴巴,哭道:“大爷,我不是人,我是畜生,只求大爷饶我一条狗命。”
苍狼帮老大冷笑:“你别侮辱狗,狗比你有良心,我苍狼帮不会无缘无故找上门。今天不仅仅要你的钱,还要你的命。”
冯财主猛地跳了起来,声嘶竭力地叫了一声:“贼……”话音未落,苍狼帮老大的短枪如一条毒蛇一般飞起,噗!扎入了冯财主的喉咙,从前面进去,后面穿出。冯财主的喊声嘎然而止。苍狼帮老大抽回短枪,脖子之中,两股血箭窜了出来。人也跌倒在地上。
蹲在地上的男女老幼发出一阵惊叫,跌坐了一地。那个拿着两把驳壳枪看守的蒙面人低声凶狠地吼道:“都他妈的闭嘴,谁敢多逑个不字,死!”那些男女老幼果然不敢再叫,抱成一团,瑟瑟发抖。
苍狼帮老大把短枪举到眼前,看了看枪尖上的血迹,摇头说了句:“叫你别喊,你不相信,现在你永远也喊不出来了!”
三个蒙面人从房间里出来,各提了一个大口袋,放在苍狼帮老大面前。其中一个凑到苍狼帮老大身边,低声道:“老大,钱都在这里,果然肥得很,这次,我们发财了。”
另外一个瘦小的蒙面人道:“此非久留之地,我们还是快快离开。”
苍狼帮老大:“你们先撤。”三个蒙面人提着口袋,打开大门,迅速地闪了出去。苍狼帮老大站了起来,跌坐在地上的人开始喊饶命,看守的蒙面人踢了几脚,吼道:“叫个逑,我老大又不要你们的命,都把头抬起来,看着我老大。”
没人敢抬头,只有一片哀求声:“大爷饶命。”
看守的蒙面人猛地一跺脚,院子一震,他吼道:“狗日的,喊你们抬头,还敢不听,老子要逑你们的命!”
地上那些人立刻把头抬了起来,望着苍狼帮老大。苍狼帮老大慢条斯理地道:“各位,冤有头,债有主,钱是苍狼帮抢的,人是苍狼帮杀的,官府问起来,你们可不要说错!”
地上那些人噤若寒蝉。
苍狼帮老大双手一抱拳:“各位,我苍狼帮是富豪乡绅的眼中钉,肉中刺,可也讲道义,不会滥杀无辜。希望你们天亮之后再去报官,这就告辞了。”
苍狼帮老大转身走出了大门,看守的蒙面人把两把驳壳枪插在腰上,从腰上取下一把两尺左右的钩子,勾住冯财主的尸体,拖了出去。
冯家大门外,苍狼帮老大用一块破布,蘸满冯财主的血,在大门上写下三个大字:苍狼帮。手里拿着钩子的蒙面人道:“老大,姓冯的祖宗八代,就没逑一个好东西。我回去,用钩子,把他们全部像狗一样,勾逑死得了……”
苍狼帮老大:“老五,他们是人,不是狗,他们有罪,但罪不至死!你就是杀孽太重,找个菩萨,烧烧香,消消孽!”
苍狼帮老五嘿嘿一笑:“老大,你就是心太逑软!”
苍狼帮老大端详着大门上的三个字。
苍狼帮老五翘起大拇指:“老大,我老五这一辈子,没逑服过别人,就服气逑你!霸气,敢作敢当,天下第一。”
苍狼帮老大没出声。
苍狼帮老五:“老大,你在看什么?”
苍狼帮老大:“有点小遗憾。”
苍狼帮老五把头凑过来:“啥?”
苍狼帮老大用手指着狼字,道:“这个字没写好,这一撇,力道不足,气势不够,不足以震慑那些为富不仁的家伙。”
苍狼帮老五一怔:“老大,你别逑跟我谈写字,我只会杀狗!”
苍狼帮老大一笑:“走。”
两人迅速地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宿城,东邻宿迁,徐州;西连商丘,淮北;北扼菏泽;南接蚌埠。舟车汇聚,九州通衢,富庶繁华。
李家赌坊,十几个人围着一张桌子,正赌牌九,三方的牌已经翻开,做庄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他穿着黑色的长风衣,长筒皮靴,脖子上围着一条雪白的围巾,戴着宽大的墨镜,嘴角刁着一只烟。此刻,他手里拿着两张牌九,叠在一起,背靠着椅子,正一点一点地移动牌九。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个个焦急,有人在不停地叫喊:“歪哥,快开牌呀!”“是呀!歪哥,你看这么久,牌也不会变,快开牌呀!”
这个名叫歪哥的年轻人姓江,名字叫天正。父亲是县城之中有名的杂货商人,一生在江湖行走,艺高胆大,以一杆六尺长枪闻名,人称江铁枪。还有一个小两岁的弟弟江向东。江天正不做生意,经常在茶楼,酒馆厮混,耍些无赖,打架闹事,街坊领居给了他一个绰号:歪哥。
江天正的身后,有两个人。一个粗壮的胖子,光头,浓眉大眼,脸上叠叠全是肉,此刻他几乎贴着歪哥的肩膀,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缝。另外一个高个瘦子,眼睛溜溜直转。他划了一根火柴,给江天正点烟,口中念念有词:“歪哥的手抖一抖,你们的银子还有没有?天牌,大杀三门!”
围观的人唯恐天下不乱:“我就不相信又是天牌……”
江天正呼地一声坐正了身体,把两张牌重重地拍在桌子上,石破天惊:“天牌,杀三门。”
“天牌!”
“啊!”众人惊得目瞪口呆。
光头胖子咧开大嘴直乐:“哈哈哈,锤子!歪哥又是天牌,赢了,我王棒槌第一个服气了,我来收钱。”张开双手,把桌子上的钱刨拢过来,瘦子也来帮忙,一边帮忙,一边埋怨说:“王棒槌,说你是个棒槌,你就是个棒槌。毛手毛脚的,把大洋都弄到地上去了……你得罪谁,可不能得罪财神爷呀!你得罪了财神爷,以后就不保佑歪哥赢钱了!”
王棒槌不服气:“钱掉了就得罪财神爷了么?他们都没掉过钱,财神爷一样不保佑他们……”
这时江天正手不经意地一动,把一张牌滑入衣袖之中,同时从衣袖里掉出另外一张牌,他把牌往牌里一推,喷了一口烟雾:“继续,继续,你两个让开,别耽搁我赢钱。”
有人垂头丧气:“今天真背,不玩了。”
另外一个人说:“我也输光了,不玩了。”
江天正一本正经:“哎呀!我才刚刚上瘾,你们就不玩了,这不扫心嘛!算了,张烙馍,收拾钱,我们去吃狗肉,喝酒。”
王棒槌眉飞色舞:“吃狗肉我喜欢,喝酒,我也喜欢……”
张烙馍喜滋滋地数着大洋,江天正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正欲起身,一个人分开众人,道:“我来和你玩!”
众人的目光一起落在这人身上,身材单薄,穿着灰色的小西装,头上戴着鸭舌帽,眉毛清秀高挑,一副宽大的墨镜遮挡住了眼睛,脸白净,冰冷。白衬衫,花领带,黑色皮鞋。他大模大样地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本想翘一个二郎腿,但很快就把腿放了下去。他的打扮新潮,时尚,与房中那些长袍马褂的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江天正用一根指头把鼻梁上的墨镜往下勾了一下,身体往前凑了凑,打量了一下对方,把墨镜推上去,嘴角泛起坏笑,问了句:“这是哪路神仙?”
张烙馍摇头:“不知道是哪路神仙!”
王棒槌不以为然,翻了个白眼,撇撇嘴巴:“锤子!管他是哪路神仙!弄!”
那人眉毛一挑,冷冷地问:“弄啥?”一个高大,冷峻,穿黑色西装的男子站在那人身后,一只手揣在西装之下,凶狠地瞪了江天正一眼。
王棒槌咧开大嘴,摇头晃脑:“你想弄啥就弄啥!”
张烙馍转头看了江天正一眼,讨好地道:“当然是弄牌九咯!歪哥,我说的对不对?”
江天正嬉皮笑脸,油嘴滑舌地道:“还没请教这两位兄弟姓甚名谁,哪里人氏?”
王棒槌一愣:“哪里是两位兄弟?还有一个是谁呢?我怎么没有看见?”
张烙馍学着江天正的口吻:“说你是棒槌,你还不承认就是个棒槌,你没看到他后面还站着一位么?”
王棒槌抬头看了看,点了点头:“哦!原来是这么回事,你怎么不早说?”
张烙馍撇撇嘴:“你又没早问!”
王棒槌嘟囔了一句:“谁知道他们是一路的,又没在额头上写上字。”
张烙馍嗤之以鼻:“就是在额头上写着字,你也不一定能认识呀!”
王棒槌认真地点了点头:“是呀!”
那人皱了皱眉,冷冷地道:“我叫苏晓,他叫李虎,我们是河南郑州人。看你们玩得高兴,就想来凑个热闹。”
江天正阴阳怪气地道:“失敬!失敬!在下江天正,人称歪哥。有眼不识泰山,原来两位是大城市来的,怪不得不认识!”
王棒槌:“泰山不是在山东吗?怎么又和河南扯上了?”
张烙馍哈地一声,笑了起来。
王棒槌疑惑地瞪了张烙馍一眼,晃了晃醋钵一般的拳头:“张烙馍,你笑啥?听你的笑声,就不怀好意!你骨头痒痒了不是?”
江天正一奴嘴:“王棒槌,你闭嘴,少说几句。”
王棒槌老实地点头:“是,歪哥。”
江天正把目光落在苏晓身上,打量了一下,道:“兄弟,你想玩什么?”
苏晓道:“牌九。”
江天正迟疑了一下:“牌九?”
苏晓微微嘲讽地道:“你不敢么?”
王棒槌立刻不服气地嚷了起来:“锤子!我王棒槌第一个不服气,有什么我们歪哥不敢玩的?”
江天正嘿嘿一笑:“砍头不过碗大个疤!更何况是玩一次牌九?又不要人的命!我今天舍命陪君子,你说吧,你想玩多少?”
苏晓说了句:“李虎,钱。”
站在苏晓后面的李虎从口袋里摸出两根金条,放在桌子上。围观的人们顿时发出一片惊叹之声。王棒槌呵了一声,大惊小怪:“大黄鱼!”
张烙馍眼中闪过贪婪的神色,随即紧张地看着江天正。江天正若无其事,淡然一笑:“这位兄弟,我身上没那么多钱,我的全部家当都在台面上。”
苏晓:“就赌你的台面。”
江天正坏笑:“你用两根大黄鱼赌我台面,我岂不占了你的便宜?”
苏晓冷冷地道:“废话多,我愿意这么赌。”
江天正哈哈一笑:“既然你不介意,我就却之不恭了。就赌一把,你洗牌,我切牌,你分牌。青天白日,众目睽睽,公平合理,如何?”
苏晓怔了怔,江天正让他洗牌发牌,这是他没有想到的。既然江天正开了口,也不好拒绝。苏晓开始洗牌,江天正把烟头从嘴里取下来,伸出指头一弹,烟头划了个弧线,飞出窗外。从始到终,他对苏晓洗牌毫不在意,显得成竹在胸。
苏晓把牌叠好,整齐排列着,抬头看了一眼江天正:“我洗好了。”
江天正没正眼看他一下:“从第四叠开始分牌。”
苏晓微微迟疑了一下:“谁先?”
江天正若无其事:“随便。”
苏晓双眉微微一动:“你先?”
江天正咧开嘴坏笑:“可以。”
苏晓切开牌,发了一张给江天正,再翻了一张在自己面前,两张过后,他面前是一个八点,而江天正面前的两张牌还是扣着的。围观的人们发出低低的惊呼声,八点已经足够大了,赢面占了一大半。张烙馍的神色凝重,眼神不安。王棒槌却乐呵呵地道:“歪哥,他是八点,你怎么也要拿个九点,压死他。”
张烙馍额头上冒出冷汗:“九点,要九点呀!”
江天正不慌不忙地问了句:“我们能赢么?”
张烙馍没有主意:“这……这很难说……”
王棒槌丝毫没有怀疑:“能,当然能!歪哥不能赢,谁还能赢?”
江天正:“你把牌翻起来看看!”
王棒槌:“我吗?”
江天正:“不是你难道是我吗?”
王棒槌伸出毛茸茸的大手,粗鲁地抓起牌,翻在桌子上,大叫一声:“锤子!九点。”果然是一个九点,围观的人们发出欢呼,张烙馍目瞪口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李虎脸色一沉,苏晓面不改色,说了声:“好,你赢了。”站了起来,走了出去。李虎狠狠瞪了江天正一眼,说了句:“别高兴得太早了。”也跟了出去。江天正在后面喊:“两位兄弟且慢走呀!我要请两位吃狗肉,喝烧酒呢!”
王棒槌兴奋地把大洋,两根金条用口袋包起来,大叫:“歪哥,这下发大财了。喝酒,吃狗肉去。”
江天正站起来,手一扬,潇洒地打了一个响指:“走。”
三人出了赌坊,王棒槌笑得合不拢嘴。江天正走在前面,张烙馍紧跟在后面,不时回头张望,确信后面没有跟着人,加快了脚步,拉了拉江天正的风衣,低声问道:“歪哥,最后那一招,就是高,简直是惊天地,动鬼神!我可没有看清楚你是怎么出的手?”
江天正头也不回:“我出手了吗?”
张烙馍疑惑不解:“如果说你没出手吧,怎么赢了那小子?你可是胸有成竹,稳坐钓鱼台,指点江山的。如果说你出手了吧?我明明看见你连指头都没有动一下呀!哪又如何出了手?难道你能用意念控制牌九?”
江天正轻蔑地道:“意念控制牌九?你见过么?简直是一派胡言。”
王棒槌接了一句:“确实是一派胡言!我不相信有鬼。”
张烙馍白了他一眼:“王棒槌你少凑热闹,我们在说正事情。”
王棒槌哼了一声,闭上嘴巴。江天正得意地道:“最后这一把我根本就没出千!”
张烙馍大惊失色:“没出千?”
江天正得意洋洋:“没有九成的把握,绝对不能出千,被人发现,身败名裂,钱财尽失。那俩个小子敢来和我赌,一定是来者不善!”
张烙馍点头赞成:“我也看出来了,那俩小子不是盏省油的灯。”
王棒槌却大摇其头,不以为然:“我看都是两个肩膀抬一个脑袋,没啥稀奇的。那小白脸一看就没吃多少盐巴,没多大力气,我只需要一拳,可以把他打垮!”
江天正摇摇头道:“王棒槌,我们是文明人,不能只打打杀杀,凡事要多动脑袋。那小白脸,是道上高手,肯定会些手法。我和那小白脸赌,看起来一切主动权都掌握在他手中,实际上,我们胜负各占一半。他分牌的时候,问我先还是他先,我就应答随便。牌是他洗,牌是他分,我赢了,理所当然,我若输了,我大可以赖他出千。总之,牌桌子上那些钱,早已经姓了江……”
张烙馍连连点头:“高!这叫以不变应万变。”
王棒槌:“确实是高。”
江天正得意洋洋:“这是心理上的战术胜利。”
张烙馍高高地翘起大拇指:“该大喝三碗。”
王棒槌手舞足蹈,情不自禁:“三碗哪里够?最少也要喝九碗。”
前面是一条偏僻的小巷子,穿过这条小巷子,就到了范记狗肉店。三人刚走一半,一个人从巷子的墙壁上一跃而下,挡在中间。横眉竖目,杀气腾腾。不是别人,正是赌场里拿钱的李虎。
江天正,张烙馍,王棒槌一起站住了脚。江天正面不改色,张烙馍微微变色:“果然不是盏省油的灯。”
王棒槌咧开大嘴:“锤子!输不起,想打架的来了,打架我喜欢,我先上。”他把口袋往张烙馍怀里一塞,拔腿就要往前冲,被江天正一把拦住。
江天正嬉皮笑脸:“李虎兄弟,这是啥意思?先说个明白,免得伤了和气。”
王棒槌附和:“啥意思?”
李虎双眉一扬:“少废话,我姓李的从来眼中揉不进沙子,把金条还来,我饶你们一条狗命,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江天正哈哈大笑:“这么说,李虎兄弟输不起,输打赢要咯?歪哥我这人有点怪脾气,服软不服硬,你若好说,金条送你就是,你若要用强,我倒想见识见识兄弟的拳脚。”
王棒槌一个箭步冲上去,一声吆喝:“我王棒槌第一个不服气,打。”人快,拳头更快,如流星奔月,呼呼声响。李虎右手胳膊一举,隔开王棒槌的拳头,左手拳头猛击出,打在王棒槌的胸膛上。当地一声,王棒槌只后退了一步,咧开大嘴一笑:“你给爷挠痒呀!”又一拳照李虎的头打去。
李虎侧身跳开,王棒槌用力过猛,收不住脚,一头撞向墙壁。李虎让开之后,回身,在王棒槌屁股上踢了一脚,王棒槌一头撞在墙壁上,头上碰起一个疙瘩,哇哇大叫起来:“背后偷袭,不算好汉。”
江天正跃了上去,喝道:“敢打老子兄弟?活得不耐烦了。”连环飞踢双脚。张烙馍在后面指手划足,唾沫横飞:“打他,狠狠地打他!”江天正拳脚凌厉,一招快过一招。李虎见拳应拳,来腿拆腿,能够对付。王棒槌转身来帮忙,扑向李虎,想把李虎拦腰抱住。李虎去应付王棒槌,被江天正连踢了几脚,在地上一个翻滚,爬了起来,一声吼:“不怕死的都来,我要开枪了。”
李虎从腰上拔出一把驳壳枪,对准江天正。江天正一怔,张烙馍大惊失色:“他玩枪的。”王棒槌却不怕,把身体一挺:“玩枪的有什么了不起?有种向我开枪!”王棒槌想挺身而出,但被江天正一把拦住。
李虎面目狰狞,咬牙切齿,把驳壳枪的保险打开了:“怎么?不相信李爷会开枪么?告诉你们,李爷枪口下死的人,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也不怕再多几个。”
江天正立刻换了一张脸,先抬手打了自己两个耳光,又是抱拳又是施礼:“李爷,您果然是做大事的爷,小的们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有大量,别跟小的们计较。张烙馍,把大黄鱼拿来……”
王棒槌直瞪眼,张烙馍忙掏出钱来,双手捧着。江天正抓起钱,递给李虎。李虎愣了一下,他想不到江天正的变化如此之大,如此之快。随即明白了什么一样,哈哈一笑:“原来是个吃软怕硬的东西,也不过如此,哈哈哈……”
也就在那一瞬间,江天正扔了钱,一把扭住李虎的手腕。驳壳枪掉在地上,砰地一声枪响,四人都被吓了一大跳。江天正感觉胳膊上麻了一下,也没在意。他把李虎摔倒在地,压住了。王棒槌踢了李虎一脚,张烙馍抓起地上的驳壳枪,大叫:“敢耍枪的人,不是强盗,就是土匪。绑了他,送到韩队长手中,我们说不定还可以捞一笔赏钱。”
李虎大叫:“阴谋诡计,小人。”
江天正不以为耻,反而洋洋得意:“啥叫小人?是兵不厌诈,懂不?知道刘邦吗?他是怎么当上皇帝的?靠的就是这一招。”
王棒槌摇头晃脑:“正是。”
李虎怒骂道:“卑鄙。”
江天正把李虎的身体拖了起来,双手扭住李虎的胳膊,问道:“说,你究竟是哪路神仙?说得好,放你一条活路,说得不好,我就送你去县衙。我叔叔韩山林,可是在警察署当队长的哟,他很喜欢你!”
李虎怒目而视:“妈的,李爷不怕……”
王棒槌:“锤子!还嘴硬!”
忽然一声怒喝:“放开他。”三人抬头一看,苏晓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出来了,站在大家面前,横眉竖目,脸色冰冷。他的西装敞开,皮带上插着一把驳壳枪,一把短刀,杀气腾腾。
江天正松开了李虎,笑道:“苏少爷,误会,完全是一场误会。”
李虎看到苏晓来了,神色惊慌,忙走到苏晓一边,正想开口说话,苏晓抬手就重重地给了他两记响亮的耳光,一边打,一边骂:“赢得起,输得起。谁叫你来的?我们是输打赢要的人么?”
李虎恭恭敬敬:“是,我错了。”
苏晓:“滚。”
李虎慌不迟迭就跑开了。
苏晓瞪了江天正一眼,江天正笑道:“苏少爷果然是讲信义之人,佩服佩服,兄弟们多有得罪,还望恕罪。张烙馍,把枪和钱拿过来。”
张烙馍:“是。”
江天正双手捧着枪和钱,递给苏晓,道:“李虎兄弟的枪,麻烦苏少爷拿给他。”
苏晓哼了一声:“算你识相。”接过枪,却并没有拿钱。
江天正动动嘴:“还有钱,请还给李虎兄弟。”
苏晓白了他一眼:“钱是你赢的,我记住你了,江天正。”
王棒槌忙插了一句:“他是我们歪哥。”
苏晓掉过头去:“不正为歪,果然名副其实。”
苏晓快步离开,张烙馍看着江天正手中的钱,喜形于色:“还好,钱都在。歪哥,我们为什么不把他们捉了,交给韩队长?”
王棒槌附和:“是啊,为什么?”
江天正神色严肃起来:“他们带有驳壳枪,这就说明,非等闲之辈。”
王棒槌:“锤子!”
张烙馍:“不是当兵的,就一定是土匪。”
王棒槌连连点头:“有道理,既然是土匪,更应该交给韩队长。”
江天正:“土匪也分好坏,杀人放火,作恶多端的土匪,自然该交给韩队长。如果像苍狼帮一样行侠仗义的土匪,就不能交给韩队长。”
张烙馍左右张望了一下,压低声音:“歪哥,你的意思他们是苍狼帮的么?”
江天正:“完全有这个可能,一般的土匪,我们惹不起。苍狼帮的土匪,我们更惹不起。”
王棒槌若有所思:“我们是怕了他们么?”
江天正:“不是怕,是明智,鸡蛋不能和石头碰,懂吗?”
王棒槌:“还是怕了。”
江天正:“和你说不清楚。”
张烙馍忽然大叫起来:“哎呀!歪哥,你袖子里流血了。”江天正低头一看,他的左手衣袖之中,一股鲜血流了出来。王棒槌也跟着大叫:“是流血了。”
江天正才感觉胳膊发麻,隐隐有些疼痛。张烙馍帮他脱了风衣,卷起衣袖,胳膊上,被擦破了一大块,鲜血直冒。显然是刚才子弹打在地上,跳起来伤了江天正。只是当时没注意。
王棒槌撇了撇嘴:“没多大的事情,就流点血,还能吃饭。”
张烙馍急道:“你脑袋里装的是豆腐呀!血流多了会死人的,得找大夫包扎一下。”
丁氏医馆,在一条铺满石板的老街里。一根竹竿,斜挑着一面幡,中间一个“药”字。医馆大门两边,贴着一副对联:但愿世间人无病,何妨架上药生尘。丁氏医馆一共有三个人,医生是老丁,七十来岁,银须白发,和蔼可亲,给人把脉慢条斯理,开药方细斟慢酌。一生行医,救死护伤,人人尊敬,人们尊称他为丁神医。医馆里还有两个学徒,一个是他的孙女丁铃,二十来岁,聪明伶俐,曾在郑州读过女子高中。还有一个叫张方的年轻人,是丁铃的同学,机灵能干。
张烙馍,王棒槌一左一右搀扶着江天正,急急忙忙闯了进来。王棒槌心急火燎,大呼小叫:“救命,救命,快点救命啊,再迟就来不及了。”实际上,江天正并没有大碍。江天正好拳脚,喜欢惹事生非,没少受伤,都是到丁氏医馆治疗。他对丁神医格外尊重,丁神医对他不厌恶,也没好感。但丁铃却不喜欢江天正,认为他是一个依仗家里有钱有势力而胡菲作为的无赖混混,从没给他一个好脸色。江天正自以为英俊多才,却被一个女人瞧不起,憋了一肚子火,很不服气。他想追求丁铃,等她上钩之后,再甩了她。可是江天正无论施展什么诡计,都无法得逞。江天正今天受了伤,心头大喜,因为找到了一个接近丁铃的机会。
丁铃正在药柜前抓药,听到王棒槌的呼叫声,抬头看见是江天正,眼神冷淡,嘴角轻轻动了一下。张方忙走了过去,招呼道:“快把江少爷放在椅子上,我看看伤在哪里!”
江天正坐下之后,张方伸手检查他的伤情,手刚一碰到,江天正就大叫了起来:“哎呀!疼!疼!”
王棒槌一手隔开两人,横眉竖目:“你这哪里是救人,简直是害命!”
张烙馍对丁铃喊:“丁铃姑娘,你医术高超,你过来看看吧!救人如救火,快点来呀!”
张方无可奈何地看了看丁铃,丁铃放下药单,拿了一把剪刀,大步走了过来,问:“伤在哪里?”
江天正抬起左手胳膊:“这里。”
丁铃的剪刀在江天正脸上晃动了一下,江天正本能地避让了一下,心中乱骂:“这个蛮横女人,是想要老子的命么?”丁铃嘴角泛起一丝嘲讽的神色,剪刀落下去,要剪江天正的袖子。
江天正:“你剪我的袖子做什么?”
丁铃冷淡地道:“不剪袖子,怎么给你治疗伤口?”
江天正把胳膊一伸:“剪。”
丁铃手起剪刀落,咔嚓咔嚓,就把衣袖剪掉了。张烙馍心疼不已:“多好的衣服呀!就这么剪坏了。”
王棒槌不以为然:“衣服坏了再换一件新的。”
丁铃查看了他的伤口,并不时用剪刀碰碰,江天正龇牙咧嘴,嬉皮笑脸:“疼!真疼!轻点……”
丁铃问:“疼吗?”
江天正点头,右手捂着胸口:“这里也疼……”
丁铃神色肃穆:“伤不轻,准备后事吧!”
张烙馍一惊:“不可能。”
王棒槌一楞:“绝对不可能!这点皮外伤就不行了?”
江天正知道是丁铃故意刁难自己,也不生气,嘻嘻一笑:“丁铃姑娘,你说说我还有几天的阳寿?我也好把没做完的事情做了,了却心中的遗憾。”
丁铃扳着脸:“快则一两天,慢则三五月……”
王棒槌瞠目结舌:“真的吗?歪哥,你就这么去了,我舍不得你呀!”
张烙馍半信半疑:“不会吧!”
江天正不以为然:“那好说,三五月不是还很长么?人都有一死,可惜我死了还有一个心愿未了……”
丁铃一本正经:“你以为我跟你开玩笑么?”
江天正:“这不是玩笑么?”
丁铃双眉一扬,继续道:“你知道你这伤口上有毒吗?毒液顺着血脉流淌,直达心脏,神仙也救不了你!”
张烙馍,王棒槌张大嘴巴,啊了一声,说不出话来。江天正一个激灵,坐了起来,脸色大变:“李虎这个东西,太卑鄙无耻了吧,居然下毒?”
丁铃正色道:“医者仁心,活马当死马医,张方,拿药水来,清理一下伤口,上药。”
张方拿了药水过来,两人一起给江天正清理伤口,上药。江天正心中怀疑,不过看丁铃的神色却严肃异常,不像和自己开玩笑,于是问了句:“这毒怎么不麻,也不痒?”
张方:“毒药有千万种,不同的毒药就有不同的症状,有的会发麻发疼,有的没有任何异常症状。”
丁铃道:“别给他说,说了他也不懂,对牛弹琴。”
张烙馍和王棒槌紧张不已。江天正平静下来一想,感觉还是上了丁铃的当。如果自己真是中了毒,丁铃即使看出来了,也得让丁神医给自己开药,而不是就这么简单包扎一下就了事。但他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回击,只能让两人摆布。包扎好之后,张方端着药水离开之后,丁铃低声说道:“江少爷,你这受的是枪伤。用枪的人除了官府就是土匪。既然有人用枪打你,无论是官府还是土匪,你们家都惹不起,好自为之吧!”
江天正一楞。
丁铃提高了声音:“治疗费5元。”
张烙馍付了钱,三人出了门,王棒槌哭丧着脸:“歪哥,怎么办啊?你只有三五个月的时间就死了,我好舍不得你呀!”
江天正:“少他妈哭哭啼啼的,跟女人一样,老子不好好的么?老子是上了丁铃的当。”
张烙馍:“她敢骗你?”
王棒槌:“什么?”
江天正:“她说了一句关心我的话,这说明,她心中有我,早迟有一天,这个女人属于我的。”
张烙馍一呆:“你喜欢丁铃?”
江天正:“喜欢。”
张烙馍:“韩尘尘怎么办?你不是说喜欢韩尘尘么?怎么又喜欢上丁铃?”
江天正阴险一笑:“说了你们也不懂,对牛弹琴!”
王棒槌一撇嘴:“锤子!我王棒槌第一个不服。”
江天正与张烙馍,王棒槌分手之后,回到四海货行。四海货行经营布匹,茶叶,棉花,洋货等一些紧俏商品,批发零售兼营,不买柴米油盐等普通货物。请了三五个伙计,前面是店面,后面是庭院,庭院里两边是几个卧室,一面是仓库。掌柜的是江天正父亲江四海。江四海五十多岁,高大魁梧,浓眉虎眼,一身武功,尤其擅长一杆六尺长的铁枪。施展的时候泼水不进,横扫豫皖苏鲁,罕逢敌手。为人仗义疏财,江湖人称江铁枪。江天正胳膊有伤,担心被母亲刘淑梅发现,绕到后院,翻墙而入。
江天正刚刚落在地上,一个温柔如水的声音传来:“天正哥,你怎么翻墙进来呢?”
江天正抬头一看,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站在卧室门口,她穿着白色长裙子,平底布鞋,一头秀发,肌肤如雪,眉若青黛,眼睛清澈如水。她叫韩尘尘,是宿县警察署队长韩山林的女儿。十多年前,韩尘尘母亲病世,韩山林常年在外办案,不能照顾韩尘尘。就把韩尘尘送到好友江铁枪家中。江铁枪夫妻认韩尘尘为义女,视若己出,疼爱有加。韩尘尘温柔善良,聪明美丽,与江天正,江向东一起读过书,如今长大了,在四海货行帮忙。江天正,江向东兄弟俩人都喜欢韩尘尘,韩山林,江铁枪夫妻也有意亲上加亲,只是还没说破而已。
江天正忙把胳膊往背后一放,侧过身子,嘻嘻一笑:“尘尘,你吃过饭没有?”他本想把韩尘尘应付过去,好回自己卧室换件衣服,把伤遮盖起来。韩尘尘却一眼就看到了他的胳膊上绑着绷带,眼神微微一变:“天正哥,你又和人打架了么?”
江天正忙摇头道:“没有,是不小心摔倒,擦破了一点皮而已。”
韩尘尘款款走过去:“我看看。”
江天正把左手胳膊抬起来,用力摇晃了几下,说:“看,一点事都没有。”
韩尘尘用纤纤素手托着他的胳膊,眼中满含关切:“是丁神医医馆包扎的吗?”
江天正:“是。”
韩尘尘:“疼吗?”
江天正:“不……疼……”
韩尘尘轻轻咬着唇:“骗我!”
江天正:“天地良心,我可以骗天下任何人,就不会骗你……你把手拿开呀!怕弄脏了你的手。”
韩尘尘抬起头,与江天正火辣辣的眼光碰在一起。一瞬间水与火的交融,彼此之间,心都在微微颤动。
韩尘尘脸上泛起一朵红晕,一片娇羞,她低下头。江天正望着她美丽的脸,嗅到她身上散发出的幽幽馨香,心荡神驰。他把嘴凑过去,要去香韩尘尘的脸……
“尘尘!”一个带着一丝愤怒的喊声传来。
江天正忙把头缩了回去,韩尘尘微微一惊:“向东哥。”
江向东从前面店铺进入后院,刚好看到了这一切,他本能地喊了起来。江向东比江天正小两岁,比韩尘尘大了几个月。白净斯文,待人和气,与江天正截然相反。
江向东喜欢韩尘尘,心里反感哥哥的油嘴滑舌,总担心有一天韩尘尘被他欺骗。刚才看到江天正欲吻韩尘尘,心中一急,就喊了出来:“尘尘,韩叔叔来了,就在店里。”
韩尘尘有些不好意思,嗯了一声,飞快地跑出去了。江向东不满地看了江天正一眼,看到他左手胳膊上的绷带,微微有些诧异,但没有说什么,转身跟韩尘尘一起出去了。
江天正回到自己卧室,找了件长衣换上,匆匆来到店铺之中。江向东,韩尘尘站在门外,陪着一个穿着警察服装,腰上别着驳壳枪,高瘦的警察。正是韩尘尘的父亲韩山林。
江天正忙喊道:“韩叔叔。”
韩山林回头看了他一眼,双眼锐利,神色冷峻,点了点头:“天正。”
江天正:“韩叔叔,店里坐,我给您泡茶。”
韩山林摆摆手:“来不及了,马上得走。”
江天正:“韩叔叔,再急也不能急一盏茶的功夫呀!”
韩山林正色道:“真是十万火急的事情,我顺路过来看看尘尘。”江天正走出门外,才发现,路上有几匹马,马上坐着全副武装的警察。江天正笑道:“韩叔叔,如此兴师动众,是出了多大的案子?”
韩山林左右看了一下,压低声音:“刚刚得到消息,冯家镇大地主冯进财被人杀了。”
江天正问:“冯家镇?没听说过,哪个冯家镇?”
韩山林道:“本不是我们宿县的管辖范围。”
江天正奇怪地道:“既然不是宿县得管辖范围,韩叔叔为什么要去办理这个案子呢?”
江向东道:“是不是与冯县长有关系?”
韩山林赞许地看了江向东一眼,道:“是冯县长的二叔。”
江天正恍然大悟:“这就对了,县长的二叔被人杀了,县长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咯!是被土匪杀的吗?是不是被苍狼帮杀的?”
韩山林神色大变:“你怎么知道?”
江天正得意洋洋:“我猜的,冯县长的二叔既然是大地主,强取豪夺,黑心烂肺的事情就没少干。手下爪牙众多,一般的土匪,也不敢去招惹他。唯独苍狼帮,替天行道,为民除害,最有可能去找他的麻烦……”
韩山林缓和了许多:“我还以为你从某个渠道得到的消息,原来是猜想的。你猜想的不错,是苍狼帮干的,他们还在门上留下了苍狼帮的名号……”
江天正眉飞色舞:“好……”
江向东淡淡地说了句:“哥,你就是要说好,也不能这么大声,要是传到县长耳朵了,就对我们家不利了。”
江天正还想说什么,韩尘尘道:“天正哥,祸从口出,别乱说。”
江天正立刻闭上嘴。
韩山林道:“是的,别乱说话,我该走了。天正,向东,你们多多照顾好尘尘啊!”
两人齐声道:“韩叔叔放心。”
韩山林翻身上马,和几个警察打马而去。三人回到店里,韩尘尘用抹布擦柜台,货架。江向东正欲去帮忙,被江天正拉住了,道:“向东,你跟我来。”
江向东一怔,看了看在柜台低头算着账目的母亲,低声道:“你受伤的事情,我不给娘说……也不给爹说。”
江天正摇头道:“不是这个事情。”
江向东:“还有什么事情?”
江天正一本正经:“我们到后院去说。”
江天正在前,江向东在后,两人到了后院的一棵树下。江天正严肃地道:“我们是不是好兄弟?”
江向东慢条斯理地道:“这还用说吗?”
江天正:“亲兄弟是不是该明算账?”
江向东一怔:“我没欠你钱呀?也没欠你人情?”
江天正假装下定了巨大的决心,跺了跺脚,才道:“我想和你说尘尘的事情,我知道你也喜欢她。但是,她只能嫁给我们兄弟之中的一个,对吧?”
江向东斩钉截铁:“对。”
江天正嘿嘿一笑:“你今天也看到了,尘尘说喜欢我,要嫁给我……”
江向东立刻打断了他的话,脸涨得通红,眼神里有几分愤怒:“哥,我明明看到你不怀好意,成心非礼尘尘。我真不明白,尘尘那么善良,你如何下得了手。”
江天正愕然:“你说啥?”
江向东平静了一下情绪,放低声音:“哥,你在外面的所作所为我就不说了。你说喜欢尘尘不算,我说喜欢尘尘也不算。我们要让尘尘做出选择,她说喜欢谁就是谁。”
江天正道:“我正是这个意思。”
江向东道:“我们要公平竞争。”
江天正笑了笑:“兄弟,啥竞争呀!你把尘尘让给哥,哥哥以后任何事情都让着你。”
江向东道:“哥,从小到大,我没和你争过任何东西。我娶了尘尘,家里的一切,我都不要。”
江天正哈哈一笑:“老弟,别伤了和气,我们公平竞争,让尘尘自己做出选择,她愿意跟谁,另外一个不许节外生枝。”
江向东:“好。”
江向东去店铺之后,江天正露出得意的笑容,低声道:“哼,跟我玩,你输定了!尘尘是我的。”
宿县城北,一条僻静的小巷子之中,一个常年大门紧闭的院子。这里住着算命先生古瞎子。古瞎子六十来岁,戴瓜皮小帽子,戴黑色眼镜,山羊胡子,骨瘦如柴,脾气古怪。别人算命为了钱财,他算命是心情。心情好的时候,在街道角落里支个摊子,收上三五两角钱。他若回到家中,金山银山堆在面前,也不会多说半个字。按理说,一个瞎子,总会安静地呆在熟悉的地方。可他十天半个月就会拿着一根拐杖,到别的地方走一走,算一算。方圆数百里,都知道有这么个算命的瞎子。大家都在传说,他算命好的不灵,坏的准。许多有钱的地主乡绅,不吝重金,请他去一算。
江天正穿着风衣,皮靴,手里提着一个礼品盒,一坛酒。他的身后,一个穿着黑色裤子,上身仅仅穿着一个马褂,胳膊,肩膀上的肌肉如生铁团成一般。暴眼掀鼻,络腮胡子,凶神恶煞一般,手里端着一个食盒。他叫范狗子,在宿县以杀狗,卤狗,红烧狗肉为生。在城东开了家范记狗肉店,生意红火。江天正买了酒,特意让范狗子烧了一条狗,来拜见古瞎子。江天正家的伙计古黑牛和古瞎子是兄弟,两兄弟之间往来不多。古瞎子也去过四海货行,和江天正,江向东,韩尘尘都还算熟悉。
江天正拍门:“古伯,我是江天正,您开门呀!”
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声音。
江天正有些疑惑,回头看了一眼范狗子:“我来得不是时候,难道出门了吗?”
范狗子咧开大嘴:“我来!”
他端着食盒,几步跨到门前,抬腿踢了一脚,门上簌簌直往下掉泥土。范狗子扯开嗓门大吼:“古瞎子,知逑你在里面。快开门,别不识抬举,把你门踢破了。”
里面还是没有动静。
范狗子抬起脚,声如雷鸣:“给你三下,我喊逑了,一下……”
门开了。一个干瘦,戴着黑色眼镜,面无表情的人站在门边。
范狗子恶眉一扬:“江家少爷来拜访你,给你脸,你不要脸,何苦逑呢?”端着食盒一头撞了进去。古瞎子往旁边一闪,不偏不倚地让开了范狗子蛮横的身体。
江天正陪着笑脸:“古伯,不好意思,打扰您的清净了。”
古瞎子山羊胡须微微点了点。
范狗子大踏步走进去,把食盒放在客厅的桌子上,说:“江少爷,你好吃好喝,等你们吃好了,我自己来收拾。”
江天正:“范掌柜的一起喝几杯?”
范狗子嘿嘿一笑:“不了,我范狗子是粗鲁之人,和古瞎子喝不到一桌子。”
他走出院门,扬长而去。古瞎子一直站在门边,等他走之后,把门关上,才缓缓地走进客厅。
客厅里,江天正已经打开食盒,端出一大盆狗肉,几样小菜,摆好酒,来搀扶古瞎子,说:“古伯,来坐。”
古瞎子一言不发地坐在桌子一边。江天正殷勤地给他倒酒:“古伯,请喝酒。”
古瞎子伸出手,他的手如鹰爪一般干瘦,青筋暴露,但并不柔弱,显得有力。他用手压住江天正端酒杯的手,淡然地问了句:“你叫江天正?”
江天正:“是呀!”
古瞎子:“四海货行掌柜江铁枪的长子?”
江天正笑:“是呀!古伯见过我呀!”
古瞎子慢条斯理:“我是一个瞎子。”
江天正:“古伯应该能听出我的声音呀!”
古瞎子的手缩了回去,江天正明白他是默许自己了,就把酒杯放在他面前。古瞎子慢条斯理地道:“这杯酒,不明不白,怕不好喝吧?”
江天正笑道:“古伯,您多心了,也就是一杯酒的事情,你先尝尝范掌柜的红烧狗肉……”
古瞎子抽了抽鼻子,微微叹息了一声:“哎!范掌柜的狗肉不错,我也管不了这张嘴了。”
两人开始吃狗肉喝酒,几杯酒一下肚,江天正感觉古瞎子并没有传说之中那么死板,不近情理。江天正东拉西扯,说:“古伯,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您知天知地知古知今,知阴阳五行……”
古瞎子捻着山羊胡须,干瘦的脸上有一丝红色,似笑非笑:“呵呵……传说而已,你也相信?”
江天正连连点头:“相信,好的不灵,坏的灵!几个月前,你去过冯家镇?给宿县县长冯耀祖的二叔冯进财算过命?”
古瞎子微微一怔:“算过。”
江天正:“您算过他必有大灾?”
古瞎子面无表情:“我的确这么说过。”
江天正翘起大拇指:“神准了!我昨天听韩叔叔说,冯进财被苍狼帮的人杀了。”
古瞎子端起酒杯,呡了一口:“有这样的事情?”
江天正:“韩叔叔已经带警察署的人去帮忙办案了。”
古瞎子放下酒杯:“我就随口说说而已,不幸而言中,真是个命呀!”
江天正眉飞色舞:“我觉得冯进财该死,苍狼帮是为民除害,替天行道,大快人心。这个世道,就需要多一些苍狼帮这样的好汉……”
古瞎子:“你见过苍狼帮么?”
江天正摇头:“没有。”
古瞎子:“你怎么知道苍狼帮就是好汉?”
江天正:“别人怎么想我不管,我就认为他们是铁骨铮铮的好汉,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
古瞎子干瘦的脸微微动了动:“你今天来不是为了告诉我这个消息吧?”
江天正嘿嘿一笑:“县长的二叔作恶多端,死得其所!跟我没什么关系,我今天来,想请古伯帮我一个忙。”
古瞎子:“我一个瞎子,靠逞点嘴皮子过活,能帮你什么忙?”
江天正认真地道:“就要您说。”
古瞎子:“说啥?”
江天正:“说媒。”
古瞎子:“老朽只会胡乱算命,不会说媒!”
江天正:“您只需要如此如此即可。您就高抬贵手,大发慈悲,帮我这一回……”
古瞎子沉吟半响:“拿人的手软,吃人的嘴软,我管不了这张嘴巴,吃了你的狗肉,喝了你的酒。只能尽力一说了,不过丑话说在前面,我是好事不灵,坏事灵。”
江天正大喜:“只要您说即可,其余的事情,我自有安排。”
古瞎子叹息了一声:“江铁枪何等英雄气概,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心术不正,诡计多端的儿子?”
江天正也不生气,嘿嘿一笑:“古伯,天下任何事情都可以商量,唯独娶妻这件事情,必须自私自利!”
古瞎子:“这么说,你还是一个痴情的情种?”
江天正:“我是。”
古瞎子捻着稀疏的胡须:“呵呵……”
天色微黑,冷风呼啸,灯烛亮起。江天正,王棒槌,张烙馍又在赌场里赌了一阵,江天正偷换了几次牌,赢了些钱,见好就收。三人出了赌场,分了钱。江天正回家,在店门口看到两辆马车,还有一匹马。其中一辆马车前面插着一杆长枪,枪头上悬挂着一面三角旗帜,上面有四个字:四海货行。这是江铁枪外出进货的标志,寻常的土匪强盗,看到这杆枪和这面旗帜,就不会打这车的主意。两个粗壮的伙计正从马车上搬货。一个是古黑牛,也就是古瞎子的弟弟,四十多岁,粗壮如牛,沉默寡言。另外一个赶车的阿福,也不爱说话,只知道闷头干活。
江天正心中一惊,知道是父亲江铁枪回来了。江天正在外面吃喝玩乐,惹事生非,却有些害怕父亲,父亲在家的时候,他就规规矩矩。今天自己没有回家,父亲就回来了,父亲必会问他外出的原因。江天正想好了对策,硬着头皮进入店内。只见父亲和韩山林坐在茶几前喝茶,说着话。江天正一看到韩山林,心头一喜,忙招呼道:“韩叔,您破案回来啦?”
韩山林看了他一眼:“回来了。”
江天正也坐在茶几前,问:“情况怎么样?”
江铁枪高大魁梧,相貌堂堂,眼神刚毅,不怒自威。他和韩山林刚坐下不久,没谈起这件事情,于是问道:“韩兄弟,哪里出了案子?”
江天正抢着说:“爹,您不知道,冯县长的叔叔冯进财被苍狼帮杀了……”
江铁枪双眉微微一动,看了韩山林一眼:“有这样的事情?”
韩山林:“是。”
江天正一边给两人添茶,一边问:“韩叔,您快说说,究竟是什么情况?”
韩山林不急不忙地道:“前天夜里,苍狼帮进入冯进财的宅子,杀了人,劫了财,还把冯进财的脑袋挂在大门上……”
江天正:“好,敢做敢为,英雄本色。”
江铁枪瞪了江天正一眼,江天正本还想喝彩的,被父亲一瞪眼,忙闭上嘴,不敢再说什么了。韩山林笑了笑:“现在是徐州警察署全力侦办此案,负责人是徐州警察大队队长冯飞龙,是冯县长本家。本与我们无关,但苦主是冯县长叔父,也就让我们协助办理。”
江铁枪:“有什么线索没有?”
韩山林:“苍狼帮神出鬼没,黑纱蒙面。豫,皖,苏,鲁四省,到处都有他们活动的轨迹。犯案二十多年,从来没有人见过苍狼帮中人的真实面目,所以,要查找,实在是难。”
江铁枪:“这次呢,有没有什么线索?”
韩山林点了点头:“有一点,苍狼帮进入冯家的时候,杀了几个冯家的护院。其中一个家人在茅房,躲过一劫,他看到苍狼帮一共五个人,其中一个人用的武器是一把铁钩,还有他们老大用的武器是一把三尺左右,枪尖呈三角状,奇特的短枪。”
江天正:“枪尖呈三角状,奇特的短枪?”
韩山林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见过吗?”
江天正连忙摇头:“我没见过,我在想枪尖呈三角形,一扎一个窟窿,必死无疑呀!”
江铁枪道:“这种武器叫枪刺,凶险异常。”
江天正:“爹,您走南闯北,和使用这样武器的人交过手吗?”
江铁枪:“没有,不过听说过。”
江天正:“以我们江家的长枪和枪刺比,谁的赢面大?”
韩山林笑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各有所长,也各有所短,没有可比性。”
江铁枪点了点头。
韩山林继续道:“虽然冯家的家丁看到了两件兵器,不过要从兵器找人,也是大海捞针。明天我在城门贴出悬赏告示,看有没有人见过使用如此武器的人。”
江天正道:“最好是没人知道。”
江铁枪和韩山林对视了一下,并没有说什么。韩尘尘从门口探出头来,嫣然一笑,柔声道:“义父,爹,天正哥,吃晚饭了。”
一上午的忙碌,江天正老老实实呆在家中,心中却焦急不安。他要带韩尘尘出去,实现自己的计划。终于等到父亲休息,韩尘尘在书房看书,江向东出去送茶。江天正悄悄进入书房,低声道:“尘尘。”
韩尘尘抬起头,微微一笑:“天正哥。”
江天正道:“天韵剧院来了一个越剧班,正上演梁山伯与祝英台,我已经定好了票,我们去看看吧!”
韩尘尘白玉一般的脸上泛起红晕:“向东哥呢?”
江天正:“他已经看过了吧!”
韩尘尘:“哦!”
江天正不由分说:“走吧!再迟就来不及了。”
韩尘尘低头看了看:“我换件衣服吧!”
江天正:“不用了,你穿什么都好美……”
两人出了门,往剧院而去。张烙馍和王棒槌从小巷子里探出头来,张烙馍说:“今天去不成赌场了。”两人从上午一直在四海货行外等江天正,不敢进去找他。
王棒槌:“为啥?”
张烙馍摇头晃脑:“你没看见歪哥和韩尘尘在一起吗?”
王棒槌:“我看见了,他们在一起为什么不能去赌场?”
张烙馍:“他们在一起是谈情说爱,歪哥一个人出来,才会和我们去赌场。”
王棒槌仿佛明白了一点:“为什么他们两人不能和我们一起去赌场?”
张烙馍轻蔑地看了王棒槌一眼:“你是棒槌,你不懂!”
王棒槌哼了一声:“我第一个不服,我懂。”
张烙馍:“你懂个啥?”
王棒槌:“歪哥重色轻友。”
张烙馍一愣:“还真有点。”
王棒槌得意地大笑起来。
江天正知道张烙馍和王棒槌在等自己。赌场事小,可天天去,情场事大,错过了这个村,就没有那个店,必须以最快速度赢得韩尘尘的心。他带韩尘尘看剧是幌子,实际上是想让古瞎子给自己和韩尘尘算个命,说两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自己乘热打铁,向韩尘尘表白,一举俘获韩尘尘的芳心。
距离天韵剧院几百步外,古瞎子支起摊子,一张小方桌。他的人坐在小椅子上,背靠着墙壁,戴着墨镜,手里拿着一把折扇。身边蹲着一对小情侣,正在算命。
江天正不动声色:“尘尘,你看。”
韩尘尘顺着江天正的示意,看到古瞎子的摊子,说:“是古伯。”
江天正眉飞色舞:“都说古伯算命准,我们也去算算。”
韩尘尘微微一笑:“我们去算啥呀?”
江天正:“算财运,算婚姻……什么都可以算呀!”
韩尘尘却一口拒绝:“我不算,你要算就去算。”
江天正不死心:“赶早不如赶巧,既然来了,就算算吧!”
韩尘尘摇了摇头,异常坚决。江天正心中一惊,他没有想到韩尘尘还有如此果断的一面,她不愿意,就不能勉强。只好陪着笑脸:“我们去看戏。”
韩尘尘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天韵剧院门口,热闹非凡,卖瓜子,小吃,香烟的小贩,招徕客人的声音此起彼伏。上一场剧还没结束,外面等候着十几对男女,说说笑笑。江天正给韩尘尘买了话梅,果子,转身去买香烟。果子摊距离香烟摊有十几步,中间隔着十几个人,韩尘尘独自站在一边。
一个油头粉脑,白白胖胖,蛤蟆眼睛,浅眉毛,双眼通红的家伙看到了韩尘尘,心中一荡,脚步踉跄着走过来,油腔滑调地道:“小妞,给大爷笑一个。”
他的身后,跟着两个膀大腰圆的家伙,同样是脸庞,双眼通红,一看就是喝过很多酒的人。
韩尘尘本能地后退了几步,她并不害怕,只是有些愤怒:“你走开。”
油头粉脑的家伙一声怪笑:“哟!这地又不是你家的,你说走开就走开呀!”后面两个人一起哄笑。
韩尘尘想走开,但三人用身体挡住她的去路。
韩尘尘道:“你们再不让开,我就喊了。”
油头粉脑的家伙阴阳怪气:“你喊呀!你喊天皇老子都没有用。”
另外两个大汉说:“知道我家少爷是谁吗?他喊你全家三更离开宿县,你家就留不过五更……”
油头粉脸的家伙想伸手摸一下韩尘尘的脸,韩尘尘又羞又气:“天正哥……”
江天正买了香烟,抽出一支,叼在嘴上,正划了一根火柴,就听到韩尘尘的喊声。他回头一看,三个男子围着韩尘尘调戏。顿时一股怒火冲天而起。一声怒吼:“老子歪哥的女人也敢调戏?”
江天正一个箭步冲过去,飞起一脚,正踢中油头粉脑的家伙背心。呼地一声,这个家伙被踢飞出去一丈,一头就扑倒在地上。另外两个家伙大吃一惊,忙去把他搀扶起来。
油头粉脑的家伙额头上破了一个洞,满头鲜血,他哇哇大叫:“打他,打他……”
两条大汉爬起来打江天正。韩尘尘担心地道:“天正哥……”
江天正把胸一挺:“尘尘,你让开一点,我教训这几个混蛋。”两条大汉左右扑来,江天正大展拳脚,一记扫堂腿,将一条大汉放倒在地。同时一矮身,以肩膀抵住另外一条大汉的胸口,抱住他的腰,把人从头顶摔了过去。啪!那大汉一声惨叫,动惮不得。
油头粉脑的家伙还在叫嚣:“小子,敢打我,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县长的儿子……”
江天正已经占据绝对的优势,县长的儿子不嚷则罢,一嚷,江天正反而气冲牛斗。江天正恼恨的是他们调戏韩尘尘,有意在韩尘尘面前表现自己的英雄气概。还有一个原因是知道冯县长的叔叔被苍狼帮所杀,可见县长一家都不是什么好人。他一时头脑发热,把自己当成行侠仗义,除暴安民的英雄人物了。
江天正一声吼:“别说你才是县长的儿子,就是省长的儿子,老子也要打。”飞身跃起,一脚飞踢到冯公子的嘴巴上,顿时几颗牙齿,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人也仰面跌倒。江天正还不解气,一顿拳脚,打得冯公子满地乱滚,嗷嗷怪叫。另外两条大汉一个连滚带爬去找救兵了,另外一个挣扎坐起来,却不敢上前帮忙。围观的人看见打架,齐声叫好,韩尘尘不知所措,脸色煞白。
江向东分开人群,闯了进来,大喊一声:“哥,你要打死人了。”江向东回到家,不见哥哥和韩尘尘,一问才知道两人一起出来。暗想两人是来看剧的,也就赶来,却发现江天正与人打架。
江天正怒道:“这畜生调戏尘尘,该打。”
江向东一把拉住他的手。
江天正站了起来,地下冯公子还在呻吟:“敢打……我,我……杀你……全家……”
江向东愕然:“这如何是好?”
江天正打过了,也冷静下来:“一人做事一人当,我会到县衙说个清楚,你先带尘尘回家。”
江向东迟疑了一下:“好。”
江天正:“照顾好尘尘。”
江向东:“嗯!”
江天正想了想:“先别告诉爹。”
江向东:“好……吧……”
江向东拉着韩尘尘的手:“尘尘,我们先回家。”韩尘尘从惊愕之中清醒过来,看了一眼江天正。江天正与她温柔的目光一碰,心中激情澎湃,为了她,就是被砍了头,又算得了什么?
几个警察和那条报信的大汉跑了过来,那大汉用手指着江天正:“就是他,打了冯公子!”
这几个警察,有两个江天正认识,他们也认识江天正,其中一个姓田,也是一个小队长。田队长看了看躺在地上狼狈不堪的县长公子,又看了看得意洋洋的江天正,脸色大变:“这……出了啥事情?”
江天正一拍胸膛:“田队长,一人做事一人当,冯公子调戏我妹妹尘尘,我一时没忍住,揍了他一顿。”
田队长一跺脚:“江少爷,你闯大祸了,什么人都可以打,县长的公子你也敢打么?你这不是找死么?你跟我们到县衙走一趟!”
江天正:“凡事都要讲个理,我就不相信,县长他不讲理,我跟你们去和县长讲理去!”
江向东牵着韩尘尘的手,一路小跑回家。韩尘尘香汗淋漓,娇喘吁吁:“向东哥,现在该怎么办啊?”
江向东冷静地道:“只能先告诉爹。”
韩尘尘焦急地道:“天正哥说不要告诉爹的。”
江向东严肃地道:“尘尘,我也不想告诉爹。但是现在的局势,我们已经无法控制,只能告诉爹和韩叔叔了。他们才有能力解决这个事情,对吗?”
韩尘尘想了想,默默地点了点头,眼眶之中泪水转动,哽咽着:“向东哥,天正哥不会有事吧?”
江向东道:“你放心,我们一起面对。”
韩尘尘:“嗯!”
两人回到茶莊,江铁枪正欲出门,看见两人急急忙忙的样子,浓眉皱了皱,没有说话。
江向东平静了一下:“爹……”
江铁枪双眉一动:“有事?”
江向东:“爹,哥和冯公子打架了。”
江铁枪:“哪个冯公子?”
江向东:“冯县长的儿子。”
江铁枪脸色微微一变:“为啥?”
韩尘尘道:“为我。”
江铁枪威严的目光一落在韩尘尘的身上,就变得慈祥起来,压低了声音:“尘尘,你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说给我听。”
韩尘尘把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江铁枪又问:“人没死?”
江向东:“没死,虽然没死,也得脱层皮,我看他的牙齿掉了不少,头上还有一个洞,怕伤了脑子……”
江铁枪挥挥手:“尘尘,你回房休息,向东,你在店里照看生意,我去找韩叔商量一下。”
江向东道:“爹,我和您一起去吧?”
江铁枪迈开大步,沉稳有力:“不用。”
县衙,冯县长正在处理公事。他五十来岁,穿着笔挺的西装,打着领带,白色衬衫,戴着金丝边眼镜,留着小胡须,显得文静儒雅。冯公子的两个跟班,添油加醋地把冯公子被打的事情说了一遍。冯县长一张脸渐渐有了怒气,他用手拍了拍桌子,喝道:“土匪,简直就是土匪。”
一个跟班哭诉:“何止是土匪呀!比土匪还要土匪。公子已经说了是冯县长的儿子,那小子还在叫嚣,一个县长的儿子算什么?就是省长的儿子,他也要打!”
冯县长怒道:“这个土匪叫什么名字?”
跟班说:“江天正,四海货行江铁枪的大儿子,那江铁枪是个做生意的,会一身武功,经常做仗势欺人的事情。”
冯县长道:“不管是谁的儿子,先把人抓起来。”
跟班说:“已经被田队长关在警察署了。”
冯县长问:“承志呢?”冯承志是冯县长的儿子。
跟班说:“在医院抢救。”
冯县长:“立刻安排车,我要到医院去,并让冯秘书跟我一起去。”冯秘书三十多岁,白净斯文,在北平读过大学,跟随冯县长多年,为冯县长出谋划策,是冯县长的心腹之人。
冯县长,冯秘书等人来到医院,冯公子躺在病床上,头上包着绷带,嘴巴里牙齿缺了不少,一见冯县长,哭丧着脸喊:“爹呀!你要给我报仇,枪毙姓江的小子……”
冯县长只有这个独子,看到儿子这副惨状,心疼不已:“无法无天,简直是无法无天呀!”
冯公子哭哭啼啼:“爹,你要给我报仇呀!”
冯县长也知道儿子不争气,怒道:“你也是咎由自取,活该。”拂袖而去。
冯公子躺在病床上哭喊:“爹,你不能不管我呀!”
冯县长刚出医院门,还没上车。江铁枪和韩山林就来了,江铁枪双手一抱拳:“冯县长,在下江四海,教子无方,伤害了令公子,特来给冯县长赔礼道歉。”
冯县长压抑着心中的怒火,扶了扶眼镜,冷淡地说:“你们这些习武之人,就知道打打杀杀。这是一个法制社会,一切依法论处。”
江铁枪朗声道:“冯县长秉公执法,高风亮节,在下钦佩。犬子粗鲁,不懂礼法。请冯县长严加惩罚。”
冯县长上了车,面无表情:“开车。”
冯县长的小车绝尘而去。
韩山林为难地道:“大哥,现在如何是好?”
江铁枪不慌不忙:“权在他的手中,理在我们手中。冯县长是一个重视名誉的人,我想他不可能为了这件事情就要天正的命!”
韩山林点了点头:“对,可天正在狱中会吃些苦头。”
江铁枪:“能吃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应该让天正多吃点苦头。”
韩山林:“可我们如何应付这个事情?”
江铁枪沉稳冷静地道:“冯县长正在气头上,找他不合适。找冯秘书从中斡旋,事情就好办了。”
韩山林赞成:“大哥说得有理。”
江铁枪道:“你去找冯秘书,无论他出什么条件,都可以应承下来,只要能救天正出来。”
韩山林:“大哥,我明白。”
韩山林是警察署队长,多少有些人缘。他倒不担心江天正在里面受到拷打虐待。他回警察署安排一番,然后请冯秘书在酒楼吃饭。冯秘书何等聪明之人,知道是解决问题来了。无论事情如何发展,与他关系不大,而且,他可以从中大捞好处,何乐而不为呢?冯秘书假意推辞一番,姗姗来迟。
韩山林热情地把冯秘书迎进包厢。冯秘书一看包厢里只有自己和韩山林,微微一笑:“我来早了么?客人都没有来?”
韩山林忙道:“今天就请了冯秘书一人。”
冯秘书:“我一个小小的秘书,何德何能?让韩队长如此破费?”
韩山林:“快请上座,我让伙计们上菜。”片刻,山珍海味上了一桌子。韩山林殷勤地给冯秘书倒酒:“冯秘书,请。”
两人喝了几杯,冯秘书笑眯眯地道:“韩队长,知道你为什么会请喝酒,我怕会辜负韩队长这顿酒呀!”
韩山林正色道:“我知道事关冯县长的公子很棘手,但确实没有办法罢手不管呀!”
冯秘书听出韩山林的弦外之音:“韩队长有什么苦衷?”
韩山林道:“我妻子十多年前去世,女儿一直在江家生活,情同一家。更何况,事情是因小女而起,不能不管呀!”
冯秘书假装恍然大悟:“既然如此,自然不能袖手旁观咯。”
韩山林:“所以请冯秘书在冯县长面前说个情……”
冯秘书迟疑了一下:“我费点口舌没什么,可受害者是冯公子,我担心县长不会听我所言呀!”
韩山林:“尽力而为,尽力而为。”不失时机地把两根金条悄悄放到冯秘书的面前。冯秘书脸上神色不变,心中大喜,口里却道:“韩队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韩山林笑道:“就是我一点小小的意思,冯秘书不必客气,事成之后,另有重谢。”
冯秘书一笑:“那我就不客气了。”把两根金条揣入口袋之中。他收下金条,韩山林放心了许多,只要能用钱摆平的事情,就不是事情。两人尽欢而散。
冯秘书回到县衙之后,并没有对冯县长说起如何处理江天正的事情。他相信,冯县长自会征求自己的意见。冯县长不是一个糊涂之人,甚至可以说是官场之中难得想有一番作为的人。他的儿子不争气,令他生气不已,经常责骂。但儿子当他的面一套,背着他又是一套,打骂根本没有作用。冯县长常常感叹家门不幸,头疼不已。前几天,冯县长的二叔被苍狼帮所杀,今天,儿子又被一顿狠打,冯县长心如乱麻,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出如何处理这个事情。于是问冯秘书:“这个事情,你觉得该如何处理?”
冯秘书正色道:“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冯县长没有吭声。
冯秘书道:“县长此刻的心思,主要放在如何对付苍狼帮身上。至于冯公子和江天正的斗殴事件,处理不好,会影响县长在老百姓心中的形象。毕竟,冯公子也有过错。”
冯县长恨恨地骂了句:“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冯秘书不动声色,暗暗注意着冯县长,心里放下大半。韩山林托付自己的事情办成了,还有一大笔钱财可拿。
冯县长又道:“可不能便宜了那无法无天的小子。”
冯秘书道:“当然,江四海是个有钱的掌柜,他的儿子犯了王法,也该拿点钱买个教训。”
冯县长沉吟了一阵,才道:“这个事情你去处理,多关那小子几天,让他知道厉害。”
冯秘书道:“县长放心,我知道该如何处理。”
江天正在警察署滞留室关了七天,江铁枪拿出二十根金条,事情才算了结。不过这二十根金条,有一半落入了冯秘书腰包,他甚至比冯县长得到的还多。还让韩山林欠了他一个大人情。
韩山林陪着江天正走出了警察署,站在警察署门外的阳光之中,江天正双手高举过顶,一声大叫:“走出警察署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韩山林在他身后,看到之后先是愕然,之后莞尔一笑,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江向东,韩尘尘在警察署外一辆马车上等候,两人从韩山林口中得到江天正出来的时间,早早就赶着家里的马车来了。江向东平静如水,韩尘尘脸色平静,心中却有些焦急,担心又有什么变故。江向东偷偷看着她的脸,懂得她的心思,轻声安慰她:“尘尘,哥哥不会有事的,你别担心。”
韩尘尘心情复杂,微微点了点头:“嗯。”
江向东:“出来了。”
韩尘尘:“天正哥……”
江天正听到韩尘尘的喊声,心中一颤,飞跑到马车前。韩尘尘站在马车边,衣袂飘飘,眉目满含深情。江天正情不自禁,差一点就要把韩尘尘搂在怀里。江向东恰到好处地从马车上跳下来,挡在两人之间,淡淡地说了句:“哥,上车吧!”
江天正硬生生地止住了身体。
韩尘尘望着他,长长的睫毛动了动,柔声问:“你没事吧?”
江天正豪情满怀:“我能有什么事?”
韩尘尘松了口气:“你在监牢里没有受苦吧?”
江向东说:“有韩叔的照顾,怎么可能受苦呢?”
江天正哈哈一笑:“正是。”
江向东淡淡地道:“哥,先上车回家,娘天天担心你呢!”
江天正还没上车,张烙馍和王棒槌两人跑了过来,大喊:“歪哥!歪哥……”
江向东皱了皱眉,江天正向两人挥手。王棒槌跑过来,咧开大嘴一笑:“歪哥,听说你揍了县长的儿子一顿?县长的儿子你都敢揍,我第一个服气!我也觉得,县长的儿子就是该狠狠地揍!否则,他不知道歪哥的厉害!”
张烙馍附和:“对。”
江天正哈哈一笑:“不说这些,我先回家。”
王棒槌:“我们请你去吃狗肉,喝酒压压惊。”
江天正:“狗肉要吃,酒也要喝,但是今天不行。”
王棒槌:“哪啥时候呀?”
江天正:“等我回家把事情处理完之后。”
两人对望了一眼,一起应道:“好。”
江天正和韩尘尘上了车,江向东赶着马车回家。一路上,江天正和韩尘尘默默注视,江向东一言不发。
回到家,江天正见父母双双站在家门口,父亲脸色铁青,不怒自威,母亲一脸关切。江天正知道闯了大祸,挨点家法是免不了的,恭恭敬敬地道:“爹,娘……”
江铁枪双眉一扬:“跟我进来。”
江天正跟着父亲进入后院,回头对韩尘尘扮了个鬼脸。江天正小的时候调皮捣蛋,没少被动家法,都是挨一顿打。久而久之,就习惯了,几天不挨打,反而不舒服。
江铁枪从书房里取下一根三尺多长,小酒杯粗细的竹鞭。江天正搬了条凳子,摆放在后院之中,规规矩矩趴在上面。
江铁枪:“你知道错了么?”
江天正:“知道。”
江铁枪:“罚你三十鞭,你有什么话说?”
江天正:“没有话说。”
江铁枪扬起鞭子,韩尘尘走了进来,一言不发,跪在凳子前。江铁枪收住竹鞭:“尘尘,你起来。”
韩尘尘低垂着头:“爹,事情都是因我而起,我不该出去看剧,你也罚我吧!”
江铁枪:“你也该罚,等我打完了他,再来打你。”
随后进来的刘淑梅,江向东两人惊呆了。刘淑梅不敢说什么,别过头去,拭擦了眼角的泪水。
江铁枪开始打江天正,竹鞭落在江天正屁股上,噼啪直响。江天正疼得龇牙咧嘴,但他强忍着,没有喊叫出来。韩尘尘就跪在他的眼前,距离他不过两尺远。她微微闭着眼睛,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一样往下落。江天正心花怒放,挨了一顿打,却能得到一个少女的心,千值万值呀!
江铁枪打完三十鞭,他有些诧异,若在往常,竹鞭还没有落下,江天正嚎叫得跟杀人一样,可今天,他居然不吭一声。
刘淑梅过来护住韩尘尘,她以为丈夫还要打韩尘尘。韩尘尘弱不禁风,怎么禁受得住?
江铁枪只是说说,并没有要打韩尘尘的意思:“尘尘,你没错,爹不打你。本来天正也没有错。”
江天正立刻抬头道:“爹,既然我没有错,为什么还要打?”
江铁枪道:“县长说你无法无天,如果再不管教,你真的会无法无天了。”
江铁枪回了书房。刘淑梅把韩尘尘扶了起来,爱怜地把她搂在怀里,安慰说:“尘尘别伤心了,娘心疼。”
江天正哎哟连天喊了起来……
江天正被责打三十竹鞭,屁股皮开肉绽,不能躺,只能趴。韩尘尘悉心照顾了他几天,伤势渐渐好了起来。江天正盘算着该如何向韩尘尘表白。江向东看在眼中,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为什么被打的人不是自己呢?
又是一天下午,韩尘尘给江天正洗了衣服,陪他说话:“还疼吗?”
江天正:“不疼。”
韩尘尘嫣然一笑:“你骗我的。”
江天正一本正经:“我骗天下人,也不会骗你,尘尘……”
韩尘尘一脸娇羞:“嗯!”
江天正:“我……”
江向东推门而入:“哥,后院门口有人找你。”
江天正:“是王棒槌他们吗?”
江向东看了一眼韩尘尘,认真地道:“是一个漂亮得姑娘。”
韩尘尘脸色微微一变,江天正奇怪地道:“漂亮的姑娘?是不是丁铃呀?”
江向东:“不是丁铃,我不认识,她说找你呢?”
江天正莫名其妙,从床上爬了起来:“我出去看看。”
江天正出了门之后,江向东对一脸好奇的韩尘尘说:“外面那个姑娘说喜欢我哥哥呢!”
韩尘尘惊愕:“什么?”
江向东若无其事地道:“我们去看看吧!我也不知道哪家姑娘喜欢我哥哥呢!”
江天正走出后院门,只见靠着墙壁站着一个姑娘,穿着小西装,长筒靴子,齐肩的短发,一张脸似笑非笑。一见江天正出来,就先喊了起来:“江天正……”
江天正一楞,感觉这个姑娘有些眼熟,但却一时间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你谁呀?”
那姑娘愕然:“你不认识我了么?我叫苏晓晓呀!那天我们在赌场里赌了一次。”
江天正恍然大悟:“你是苏晓,女扮男装?”
苏晓晓笑嘻嘻地道:“是呀,你想起来了么?”
江天正哈哈一笑:“当然想起来了,奇怪,你上次穿着男人的衣服,我怎么没看出来?原来是个姑娘呀!”
苏晓晓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去,双手不安地拉扯着衣服的角。
江天正:“你来做什么?”
苏晓晓:“我来看你呀!好久不见你了……”
江天正一怔:“前几天出了点事情。”
苏晓晓道:“我都知道了,你跟县长的儿子打了一架,被抓进警察署了……还好你没事,我们去喝酒,吃狗肉?还是去赌场玩?”
江天正连连摆手:“不行,不行!”
苏晓晓:“为啥不行?”
江天正本来是屁股疼,却不好意思说出来。而且在家门外和一个姑娘说不清楚,眼睛一转说:“苏姑娘,你住哪里?过几天我去找你?”
苏晓晓顿时喜笑颜开:“我住顺风客栈,你一定要来找我哟!”
江天正:“君子一言。”
苏晓晓欢呼雀跃:“好呀!你一定要来找我哟!”
江向东,韩尘尘在门边看着两人,江向东低声说:“哥哥这个朋友不错,看起来像个习武的,不知道是哪家小姐?”
韩尘尘默默地走开了。送走苏晓晓,江天正回头,江向东问:“哥,什么时候交了这个好朋友?”
江天正:“说来话长。”
江向东转身进入院中:“那就别说了,我还要去前面帮忙呢!”
江天正愕然:“有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