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大人接剑!”他将这柄长剑抛向了景煊的怀中。
可能是疏于准备,景煊只好仓促接剑。他也久闻侯炯这当世勇将的威名,当然了,他自己也深得武学的造诣,他以为只要自己拼尽全力,取胜侯炯不是难事。
须臾间,他脱去了剑鞘,亮出了剑锋。就在此刻,某个念头在他的心中飞闪而过,他也很想趁此机会挟持侯炯,帮助铁卫脱身,也好弥补自己对他的亏欠。
侯炯单手持剑,遂做出了防守之势。紧随着,景煊率先向他发起了攻势。几番回合下,只见他使用的剑法十分精湛,自己很快就处在了下风。
旁人其实都看在眼里,此时的景煊已无还击的力量,能做到的只有抵御与躲避来自他的攻击。转瞬间他们也便来到了几十回合,景煊气喘吁吁,已经是到了力不能支的地步。可是尽管如此狼狈,他还是在拼死相抗。
这场武力的对抗终究在侯炯出剑的那一刻,分出了胜负。他突然挥剑快速的朝景煊的脖颈劈砍了过去,景煊慌张的抬剑格挡,双方的兵锋就这么碰撞在了一块,互相之间交错又摩擦。
“大人武功不凡啊,居然能接住我这么多招数。”侯炯冷笑着说道,“我看大人已是精疲力竭,你又何苦硬撑呢!?”
哐当一声,侯炯的剑死死地按压在了景煊的剑上,他却怎样也摆脱不了,随着体力即将耗尽,剑锋也开始慢慢偏向了自己。
“大人不妨听我一言,胜败乃兵家常事,你又何必执着。我素来不欺侮孱弱之人,还请大人自行离去吧。”
侯炯对他折辱道。
“我身为堂堂七尺儿郎,生当作人杰,岂有服输之理?”
景煊的顽强,刚好正中他的下怀。侯炯猛然发力直接将景煊手中的剑击飞了出去。又是一刹那,侯炯急忙将剑的前端刺进了他的胸膛当中,景煊忍痛倒退,防止那剑扎的更深。
眼看侯炯就要闯大祸了,无论窦廷玺喊叫的再大声,他都没有收手。反而就跟发了疯似的,朝景煊步步紧逼。
“左右,还不快快将总指挥使大人劝下!”
窦廷玺吓的慌忙下令,士兵们多半惧怕侯炯而不敢从命。
万分危急下,窦廷玺当机立断拔出了自己部将的刀,将已经刺在景煊身上的剑拦腰斩成了两半,另一半残刃却留在了他的皮肉里,自己也算捡回了一条命。
侯炯见失手,便当即怒视着窦廷玺,此时他已然是被气的说不出话,只是将断剑狠狠的甩在了这地上。窦廷玺或许已经知道就侯炯的脾气而言,用不了多久定会找他秋后算账。
“侯大人他这伤势不轻啊,还是快传郎中吧!”窦廷玺在他耳边小声说道,“他与大人不和但却也是陛下特使,不可怠慢啊!”
“钦差大人伤重,尔等还不速传医官前来伺候!”
侯炯不假思索道。
“……”
“区区小伤,我就不劳驾侯大人了!”
景煊连忙抬手拒绝道。
“贤侄伤情如何啊,到底要不要紧呐。”
铁卫看着伤痕累累的他,也十分的于心不忍。
“世伯恕侄儿无能,不能救您于水火。”景煊悲痛不已,他没有丝毫犹豫,便徒手拔出了仍刺在自己胸前的残剑,那残剑拔出的时候还带着鲜血。“世伯有些话我必须要说出来,倘若不说,我怕从此再也没有机会了。”
“侯炯兵锋正劲,你又怎会安然的出现在此处!?”
铁卫突然对他逼问道。
或许对铁卫而言,有太多的疑惑没有解开。前面在去往帝京路上又怎会碰见侯炯的伏兵,再者去往帝京的路线只有自己与景煊两人知道。在这一刻他似乎已经想到那个凶手是谁,只是苦于情面,一直不愿意承认罢了。
“世伯我心里好难受啊!”景煊扑通一声直接双膝跪地。
与此同时,当侯炯看见景煊下跪的那一刻,心中已经是相当的痛恨难忍。这虽然只是个名头,但好歹也是陛下亲命的钦差,怎么能给一个即将沦为阶下囚的敌将伏地拜倒呢,侯炯是百思不得其解。窦廷玺也连忙拉住他,告诉他先了解清楚再做决断。
“世伯请容侄儿告罪……”
景煊如鲠在喉。
“世伯面临今日之险境,都是拜我一人所赐。”说着,他直接捏起拳头在自己胸前的伤口上猛捶了几下,顿时就口吐鲜血,“我并非贪生怕死之人,”也绝非是为了权势富贵而出卖至亲的小人。可恨那赵王叛贼犹如猪狗,居然掳走了我的父母……”
“哈哈哈!”铁卫突然仰天发出了一阵苦笑,“我是真没想到这个叛徒竟然是你!?”
“我大宣立国不过百年,整个大好河山尽毁你手啊!”
令铁卫无比寒心的是他最信任的侄儿背叛了自己。景煊的孝心是他可以体谅的,但是在国家大义面前他是绝对不可以原谅的。
“侄儿劝世伯另投明主!”景煊哭泣道,“崇武皇帝宋立仁昏庸无道,每日酒池肉林,朝廷百官已是对他苦不堪言啊!”
“反之,宋立明出身帝胄,胸怀天下,如此雄主可堪大业,不是更应该值得您去辅佐吗?”
说到底这些话都是景煊的违心之言。宋立明韬光养晦十几年,为的就是能在有生之年夺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要不是当初宋立仁与体仁阁大学士孙楚令矫诏篡位,他也绝不会错失皇位,他现在的造反虽说是清君侧,但也绝不是为了拯救所谓的天下苍生。
而是自己对权力的渴望。
要说宋立明心怀天下,那也只不过是景煊的托辞而已,况且当时还有侯炯在场。
“你给我住口!”铁卫怒火中烧一般,随手就将那大刀挥向了他的头颅,却并没有砍下去,景煊也突然下意识的紧闭上了双眼,“我有负于陛下,再说了我怎么敢有你这样倒行逆施的子侄啊!?”
景煊仍是一心劝他归降,用极快的语速说着,铁卫却是微微闭眼抬头向天。此时的他已经是万念俱灰,谁的话也听不进去。他不再将大刀对着景煊,而是将刀放在了自己的肩上。
被人俘虏是屈辱的,像铁卫这种自尊心强的人根本难以忍受,自己又是个忠仆,归降就意味着是赤裸裸的背叛。
“宋立仁贵为一国之君,却是个庸主,他不辨善恶,每每是任人唯亲。如今皇帝暗弱至此,故而致使朝纲大乱,奸邪佞臣当道,朝中多有忠良之士蒙难。”
这是景煊做出的批判,也是对铁卫此人的愤懑。
“世伯您这不是愚忠吗?”
“……”
回想起那些因受自己牵连而死去的百姓,铁卫变得沉默不语,眼中充斥着泪水。或许当初让这些百姓随军就是个错误的决定,自己的心中又多了一份悔恨。
铁卫已经没有勇气去回答景煊这个问题,能做的只是笑看这无边的天际。
“你说有没有可能并非是陛下昏聩,恰巧只是因为没有良臣的辅佐罢了??”
他自我安慰了一句,随后便含恨自杀。
因为铁卫的死,此时的景煊几近崩溃,直接惊坐在了地上,接连嚎啕大哭了几声,却又忽然失声笑了起来。在侯炯他们看来他或许是发疯了,但是只有自己知道,景煊这是对至亲离去的悲恸,同样也是对他迂腐的可笑。
“今上不贤,就算是举尽天下之才又能如何啊!?”
景煊冲天呐喊了一句,突然就晕倒了过去。
“传令下去明日班师。”侯炯手舞足蹈道,“此战乃是大捷,奏疏你也不必代我起草,我要亲自将这捷报禀告陛下。”
窦廷玺仅是点头称是。
接下来他们不得不面对一个让人头痛的难题,经历了这一场大战受伤的将士不在少数,他们的伤势也亟待救治,只是奈何军中的医药储备十分的紧张。
自赵王宋立明起兵之前,崇武朝廷就对他有所察觉,便以皇都大疫为名,将举国用于治疗刀剑伤的金创药,还有那些医术算不上很高明的江湖术士,统统都收拢到了京城之内。他们被皇帝奉为上宾,大多数以太医任事。
只要战端一开,他们就可以各显其能,再加上有偌大的医疗物资加持,兵员伤亡也就可以得到极大的减免。反而宋立明因为没有这些保障,他军队的伤亡将以三到五倍的速度飙升。
“大人景煊的伤势很重,怕是拖延不得片刻啊!”窦廷玺有些反应过度道,“来人啊,还不快快将钦差大人移送到军帐内!”
“且慢!”
侯炯抬手打断了他,几个士兵刚要上前,却又退了回去。
窦廷玺表情疑惑的看着他,有点不知所谓。
“我三军将士历经大战急需用药,已无多余的给他。”侯炯不折不扣的说道,“不过他说陛下心怀天下倒是不假,我心甚慰。我决意慷慨解囊,给他七成药石,以帮助他恢复伤情。”
像景煊受这么重的伤,七成药石也只能使他恢复七成的伤势,却不能让他痊愈。一旦变成顽疾,有可能是要相伴自己一生的,随之而来的也是无尽的折磨。
不过还是值得庆幸,景煊很快就被几个士兵用担架匆匆抬入军帐里面,多名稍微年长的医官同样也是紧跟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