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双标

优幸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他是人，不是神。

能够掌控未来的，是神，而且还不是那种人格化的神，而是概念化的神才能做到的事。概念化的神，就类似“天”、“地”、“道”之类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存在，他们是世界运行的法则本身，冥冥之中无处不在，却又无处可寻。

面对不可控的未来，优幸只能通过自己的行为，稍微将未来向自己期望的方向撬动一点点，然后……向已经成为现实的部分妥协。

必然会有不如意的地方，所以妥协是必须的——除非无法妥协。

优幸的底线不高也不低，但真就落到无法妥协的境地，那么优幸也不会去调低自己的妥协阈值，他只会暴起反抗。踩了他的底线，就要做好被他反扑的准备。

优幸已经表态了，他的反扑是可以拼上性命的。

看着那烁烁的目光，托雷基亚摇了摇头，轻轻笑了起来：“既然你押上了那么大的筹码，我不跟也不合适了，对不对？”

优幸的目光一滞，接着，一股巨大的悲伤就袭上了心头，眼眶顿时就湿润了。

“优幸，你说得对。如果未来变成了……我无法妥协的那个未来，那么，我也不想去，我也宁愿永远留在过去。”

托雷基亚就像是在述说一个事实，平铺直叙地告诉优幸，他也有无法妥协的底线，不成功便成仁。

为什么在泰迦原剧中，面对泰迦最后的攻击，托雷基亚明明可以轻易地闪开，但他却选择张开双臂全盘接受，是他被感化了？洗白了？人设崩坏了？

大概是……是因为他绝望了。

他绝望了，因为眼睁睁地看着未来已经注定了，注定会走向他无法接受的那个方向。优幸不知道托雷基亚在飞上天空的泰迦身上看到了什么，恐怕现在连托雷基亚本人也不知道，但优幸总觉得心中隐约有一个大致的轮廓，但又不甚明晰，无法形成清晰的思路。

线索很少，只有一条，就是托雷基亚的那一声“泰罗”。

飞在空中的泰迦那逆着光的身影与当年泰罗飞上火花塔的身影重叠，明亮得刺眼，刺眼到他看不清那人究竟是谁，连轮廓都模糊了，而他们间的距离又遥不可及，就更加看不清了。托雷基亚就是在这样的一副画面中看到了某个未来，于是彻底陷入了绝望。

而在那绝望的尽头，就是托雷基亚安静地崩溃了。

那样的未来，不去也罢。

他大概是这样想的。

但是优幸不想！

优幸只觉得热血上涌，他一把握住了托雷基亚的手臂，生怕他下一秒就会落入背后幽深的海底。

“既然你赌上性命，为什么我不能？”

托雷基亚笑得更开心了。

“这算什么？双标？工藤优幸，你说如果未来不如你所愿你就去死，那么我不过是跟进而已，你在难受什么？你在为我难过？那么你死了，就没人为你难过了？”

“你说得没错，工藤优幸，你就是个自私的人。

“自私透了。

“你宁可让别人为你的死而难过，也不想自己为别人的死而难过。反正死了就一了百了了，是吗？”

优幸一时间哑口无言，被托雷基亚怼到了脸上，心底里的悲伤顿时一扫而空。

他看着眼前的恶魔，只觉得这幅场景真是荒诞极了。

托雷基亚居然在劝他，天上要下红雨了吗？

看着优幸一脸的震惊，托雷基亚很有种恶作剧得逞的快感，他拍了拍优幸捏住自己手臂的手：“我们该走了。”

“不是说我想找到一个答案吗？”

刚才那一路的画面，就像是一个荒诞的梦，托雷基亚从中只得出了一个结论，他不能分心，不要被那些简直堪称没头没尾的画面迷惑了，很显然，他想要的答案也不在那里。

至于之前的疑问——正义，邪恶，光明，黑暗，混沌，托雷基亚心里早已经有了底。然后就不由反省，就因为这些简单的问题，居然浪费了自己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

自己曾困惑于贝利亚的经历，为什么正义的光之巨人会走上邪道。现在看来，什么正义，邪恶，根本就是当年的自己基于自己当时的立场做出的判断！而自己感到困惑，也是因为自己不自知地跳出了“光之巨人”的立场，换了个立场来看待这个问题，自然就得到了和之前不太一样的答案，偏偏自己就开始困惑为什么会出现两种答案——当然是因为自己从两种不同的立场出发来看待这个问题啊！

那么，光之巨人就是正义的吗？

别的不说，如果以百特星人的立场来看，光之国难道不是全员恶人？

这种会跟着立场转的定义问题，命题本身就错了，审题也错了，不管托雷基亚怎么答题，毫无疑问地一分没有全扣光了！与其去研究“为什么认为光之巨人是正义的”，倒不如去研究“从光之巨人的正邪之争，看地球人和百特星人的观念差异”，说不定还更有深挖的价值。

所以优幸才建议自己，不要在这个已然有了标准答案的问题上浪费时间和精力了。

然而，托雷基亚心头的困惑仍旧没有得到解答，他得知了这个答案后，没有一丝“豁然开朗”的感觉——这不太妙，那就意味着他根本没在困惑这件事，而是别的什么事。

既然如此，自己手头坑掉的课题还有一个，也是时候捡起来了。

——星云粒子，星之声。

那个课题，可以解开自己内心的困惑吗？亦或者，只会成为一个错误答案被自己排除掉呢？

托雷基亚转过身去，看着那虹光愈发浓厚的海面，像是在等待着什么，而优幸也跟着看了过去——

轰隆！

只听一声巨响，海面激烈地动荡了起来，仿佛海底刚引爆了一颗原子弹，一道巨型水柱冲天而起，撕裂了海面上的那一片虹光奇观。

什么玩意儿？！

优幸一脸的惊愕，脑内一片空白，眼看着排山倒海般的白浪朝着海堤扑来，优幸却仿佛感觉不到自己的腿了，根本就没法跑！

这压迫力可不是一百米高的怪兽能比的。优幸自以为已经很习惯巨型生物了，但面对五百多米高的杀人浪，整个人还是懵了。

——！！

周围的噪音一下子全都消失了。

优幸闭着眼等了好一会儿，没感觉到几万吨水拍在身上的压力，才小心翼翼地睁眼。

周围……周围清空了，就像是撤掉了场景渲染，只留下了绿幕的摄影棚，一下子就无趣了起来。

而且，这还不是绿幕……而是，黑幕。

周围，只剩下了一片漆黑。

怎么回事？

优幸四下观望，这漆黑的空间内，点点的微光在四周游走着，好几条银白色的丝带散发着白色的光芒，在漆黑一片的空间中飘荡。

这银白色的光带看着眼熟，优幸好一会儿才恍然想起，就在不久之前，他被异生兽贯穿了胸口，意识迷离的时候曾“见”到过这种光带，当时他只是摸了那光带一下，就听到了阿誉前辈的声音。

而现在，不用优幸去摸了，那条光带分明紧紧地系在了他的右手腕上。

不，不只是一条光带，而是好多条光带，都从优幸的手腕上蔓延出去，都绑在了不远处的另一人身上，而那人就是托雷基亚，他紧闭着眼，身体的姿态很放松，就像是在沉睡，还没有醒来。

优幸——！

优幸一个激灵，这个声音……是泰迦？？优幸扭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一瞥，才发现自己的左手腕上同样也绑着银色的光带，这条光带绷得直直的，而另一端，分明是泰迦！

“优幸！你醒了啊！”

泰迦抓着光带飘过来，久别重逢般，声音激动得都有点发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