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沿波讨源

探案继续。

林寿首先问道:“敢问公公,不知在王家老宅查抄的金银珠宝里,前夜可曾有一起遗失的?”

小宦官占七走出来回道:“我前日已检查过,查抄的贵重宝物一概没少,唯独就丢失了公公枕下的圣旨,还有几锭压床的银锭子。”

林寿不解,“压床的银锭子,那是何物?”

“林秀才有所不知,我家公公每日入睡前都会在枕头下压上几锭银锭子,以此辟邪保平安。”

“都是一两重的散碎,不值什么钱,想来那窃贼在偷窃圣旨时,也不慎将那几枚银锭子给一并卷了去了。”

林寿点点头。

那点银两确实不值一提。

他一直听说大明皇宫里都是信“道”的,尤其是坐在皇位上的那个狗皇帝,看来此话果然非虚。

林寿又闭目沉思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高声命令道:“三班杂役可在?”

班头应声走出,“站班皂隶,捕班快手,壮班民壮,俱在!”

“很好,我代公公之令,命你们即刻清理王家老宅内的所有水道沟渠,然后详细报来!”

王公公有些不解,这怎么听着像是在帮老王一家通下水道呢?

林寿立刻解释道:“公公莫急,这也是我寻到的一大线索,而且还有可能是破案的关键!”

王公公一听是线索,这才释然。

“哼,真是什么海口都敢夸,别让风大闪了舌头,某家不信,这也是你从那一方脚印中推断出的线索?”

这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自然来自于王典史之口。

他贵为本县四老爷,自然不会跟众衙役去清理水渠,看着林寿一脸运筹帷幄的可憎表情,忍不住就想出言讥讽两句。

“错,我是从这王家老宅的格局中推测出来的!”

林寿从衣襟内掏出一张草纸在王典史眼前一晃,上面所画的正是王家老宅内部的平面图。

“典史大人的思维该好好补补了,我们现在已经跳过了脚印追查,该推测那窃贼的出逃路线了!”林寿揶揄道。

“思维补补……”王典史一时又没明白这句现代名词,“什么意思?”

“笨,就是说你没脑子!”林寿无言地翻翻白眼。

“你!”

王典史横眉一瞪,登时就怒发冲冠,右手握向了腰间刀柄。

虽然典史之职为县衙文职,但是他王典史却是一个实打实的练家子,特别善用一把腰刀,听说人家祖上都是世袭干屠夫的,杀过的猪比见过的人都多。

一侧的孙县丞赶紧一把摁住他的手掌,低声训道:“在公公面前,成何体统,不怕扒了你的官衣吗!”

想到自己身上这一身绣着练雀的绿色官袍,王典史只得恨恨不平地松开了手掌。

林寿瞅瞅无事,这才敢从王公公的身后探出头来。

刚刚老王欲要行凶之时,他毫不犹豫的就躲到了王公公的后面。

嘿,谁让他官职高呢。

再说了,现在林寿可是为他王公公办事,这种魑魅魍魉自然也得交由他王公公来处理。

果然这位身居在大内深宫里,性格多元化且脾气极端化的王公公,冲着王典史冷冷一笑,道:“典史大人,好大的煞气啊,连咱家都好怕怕呦!”

王典史不禁打了个冷战,一句话都不敢再多说了。

……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整座王家老宅内的水渠河沟,才终于被三班衙役们给清理干净了。

一道清澈澄净的水流,开始在老宅内渔网般的河道里缓缓流淌。

林寿对照着手中草纸上的草图,在流水潺潺的王家老宅内左绕右绕地寻找。

他不时穿过层层廊房、跨过谢亭,又不时跃上假山遍观整座地形。

王公公和县衙内诸位大人,全都老老实实地跟在他的后面,一句废话也不多说。

因为所有人都明白,这件窃案的最后关头,马上就要来了。

众人跟着林寿一直行至王家老宅的后花园,驻足在一处狭长的水潭边停下了脚步。

这座水潭隐没于一片假山之中,若非林寿先派人将府宅内所有水渠暗道清理干净,再沿波讨源,不然竟差点漏了这一处密地。

这座水潭,乃是作为整座府宅内活水流通的蓄水之用,碧波清净,池底幽深,不知水深几尺。

水潭又呈东西方向,两头都挖有沟渠,一头引自宅外活水,一头连贯府内所有水渠暗道,可谓是这座江南园林一般的府宅里最为重要之地。

林寿点点头,不错,此处应是破案的关键所在了。

他收起草纸,转身冲身后三班衙役吩咐道:“你们之中谁水性最佳,站出两人来去下底探查一番!”

“……”

可是等了许久,却是没人回答他。

就见身后所有的衙役们,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全场静悄悄的,一动也不动。

如今还是初春时节,寒风料峭,池水也是冰冷刺骨,这水潭之中又不知水深几尺,众衙役中纵然有水性尤佳者,但也是不敢在这个时节下水的。

这个时代里,一场小小的伤寒都能要人性命,谁人敢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一时三班衙役全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集体哑火。

“这……”

林寿尴尬地挠挠后脑勺,望向王公公,毫不负责任的将困难丢给他,“公公,您看这该怎么办?”

王公公眼看窃案就要水落石出,哪里同意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跺跺脚,大声道:“谁愿下去,咱家赏他两贯银钱!”

“噗通”、“噗通”两声,两个胖、瘦衙役二话没说,直接着衣跳入了水中。

还是俗话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

况且王公公也是够阔气,开出的悬赏足够高额,两贯银钱,那可是足足抵得上一个殷食人家一月的收入啊。

像县衙内的柴薪皂隶,每月的薪酬也都不到两贯钱,本县赵知县每年俸禄也才45贯,折合每月俸银也才3.75贯。

而今日只要跳入水中查探一番,就可以抵得上他们一月的薪酬,想不让他们积极都难。

“你二人速潜入水中分头行动,顺着潭底东西两个暗渠分别探清源头,若是发现任何可疑之处,马上报来!”林寿高声吩咐道。

“遵命!”

两个胖、瘦衙差看在那两贯银钱的赏赐上,连应答声都无形中浑厚了几分。

两人在水潭中对视一眼点点头,皆都深吸一口气,分别一东一西潜入了水中。

借着岸上的日光折射,隐约可以看到他们二人像两条游鱼一般,逐渐潜入了幽深的潭水中。

“怎么,林秀才,莫非你认为那窃贼是从水中潜逃出去的?不可能吧,据我所知,这水底通水的孔洞狭小不说,这洞口一般都铸有铁条,一般人根本无法通过的。”

一直久不作声的孙县丞,不愧是常年站在稽案追凶的最前沿,一眼就看清了林寿的用意。

林寿双眼微闪着星光,嘴中问道:“县丞大人可知这王家老宅建造多久了?”

孙县丞想了想回道:“历经三世,大约已有百余年了吧。”

林寿笑道:“百余年了啊,那我猜测就更准确了!”

孙县丞愈加纳闷了,“这两者有关系吗?”

林寿微微一笑,也不说破,一副胸有成竹的狡黠模样,道:“诸位大人莫着急,只等那两人潜水上来,一切答案自然都会水落石出的!”

众人见他还是故作神秘,没有办法,只得强自静下心神,安静地候在水潭岸边,静静等候着那两个胖、瘦衙差的回复。

孙县丞与王典史悄悄嘀咕几声,一时谁都猜不出林寿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只得干巴巴地伸着脖子瞧着水潭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