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花枝

平生自负，风流才调[1]。口儿里、道知张陈赵[2]。唱新词，改难令，总知颠倒[3]。解刷扮[4]，能嗽[5]，表里都峭[6]。每遇著、饮席歌筵，人人尽道。可惜许老了[7]。　阎罗大伯曾教来[8]，道人生，但不须烦恼。遇良辰，当美景，追欢买笑。剩活取百十年，只恁厮好。若限满[9]、鬼使来追，待倩个、淹通著到[10]。

【解读】

词作开篇即道“平生自负，风流才调”，可见这是柳永作为风流才子，自述平生的作品。词的上片，柳永铺叙了他种种过人的艺术才能，如讲唱说书、填词谱曲、粉墨登场等等，形象地表现了他“风流浪子”的性格特征，也充分表达了他对自己才华的高度自信。在词的下片中，他更是以诙谐、夸张的笔调，述说了阎王大伯的教导——人生短暂，不必自寻烦恼，以此宣扬“追欢买笑”、放纵享乐的人生观。这种被传统道德轻蔑和否定的生活方式，却得到柳永的极度渲染和张扬。他如此过分地夸张自己的放荡生活，反而使人深切感受到，才华横溢的他，面对长期沦落不偶的命运，心中所郁积的愤懑和悲凉。因而，这是一篇能从笑中读出泪来的文字。无独有偶，元代大戏曲家关汉卿也曾以这样的文字控诉社会的不平。他在著名的散曲《南吕·一枝花》（不伏老）中，极力渲染自己作为“普天下郎君领袖，盖世界浪子班头”的放纵生活，并响亮地宣称“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珰珰一粒铜豌豆”，表现出他反抗黑暗现实的自觉意识和巨大勇气，与柳永此词在精神上有着密切的传承关系。不同时代的两大才子，却以同样的笔调抒发怀才不遇之感，从中可见封建时代人才被压抑、被扼杀的悲剧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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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才调：犹才气，多指文才。《晋书·王接传论》：“王接才调秀出，见赏知音。”

[2] 口儿里、道知张陈赵：意为善于讲唱古代游侠、能吏的故事。张陈赵，一说指代游侠，张衡《西京赋》：“都邑游侠，张赵之伦，齐志无忌，拟迹田文。”一说指代能吏，孔稚珪《北山移文》：“笼张、赵于往图，架卓、鲁于前箓。”其中张赵谓张敞、赵广汉，俱为西汉能吏。

[3] 颠倒：究竟，底细。

[4] 刷扮：梳妆打扮。

[5] 嗽：善于吞吐运气，唱工好。，吐气。嗽，吸气。

[6] 峭：俏丽，俊美。

[7] 许：这么。

[8] 阎罗：阎王，掌管阴曹地府的神。

[9] 限满：阳寿满，死期到。

[10] 待倩个、淹通著到：就请你深明事理，旷达一点来地府报到。倩，请求。淹通，深澈明达。著到，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