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是金子,绝对是金子,还他娘的是金锭!
陈二狗平生无大爱好,唯二,去勾栏里亲自给客人拉皮条,为了介绍时拍那些女子两下臀以示身材,不花钱又白占便宜。
其二是去赌坊里看着那些面红耳赤呼喊的人,听他们下注的银子撞击声,别的地方可看不到银子就这么在桌上摆着,他就那么看着、看着,想着如果那些都是他的那该多好……
也因此,金银的撞击是什么声音,他一清二楚,和铁器绝不一样,碎银和碎金又不相同,银锭和金锭又不一样……
他发誓,那金锭的声音,他这辈子只听过一次,那是一个一掷千金的贵公子,让他记忆尤为深刻,和身边的人一样眼睛赤红呼吸粗重地紧盯着那金锭听着那声音,所以他绝不会听错。
那么,他刚刚听到了什么?这小子行囊里,居然有金锭?!还不止一块!
陈二狗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燥热了起来,脑子里有无数的小人,狂呼着:“做了他!做了他!做了他!”
他混迹江湖多年,坑蒙拐骗做了无数次也见过不少风浪了,当下强自忍住,獐目一眯,捻须思忖起来。
自己做这行当有些年头了,往常不是没有用渔船送人进城过,那时发现有好货时,沉船杀人夺物的事儿也常做。
近些年因为城里生意愈好,那些事他便沾得少了些,毕竟养条渔船赚不到什么钱不说还忒麻烦,搞出名堂在县衙里挂了号被有心人盯着就更不妙了,万一打了眼弄到个不该弄的,身死族灭都是寻常,之后带人进城便走了旱路。
今天是久违的重金在眼前,虽然没亲眼看到,但他已经幻想那些就在眼前了。呼吸顿时粗重的同时,他也好生想了些有的没的,毕竟拿了钱还要有命花才行。
首先,那少年身上这么有钱,却要走暗道不买路引从近在咫尺的城门进城,说明他见不得光,弄死了没人来找麻烦……
不行,陈二狗深吸了口气平静下来,眼下是恨不得马上做了他拿金子,想法都开始往这边靠了,为了做了他找理由可不行,要好生想过才能下手,是先看能不能做再做,而不是先想着做了之后怎么样就开始找可以做了他的理由。
第一个理由没什么问题……第二,刚才那老农说他扁担姿势……
他自己也是做过农活的人,少年的许多动作是很生疏,这在农村其实不少见,很多大人说是让儿子耕读,但恨不得把活儿都做了让儿子只读书,好中举升官,那些人比这小子白净的多得是。
但这小子身上牛粪味和汗臭味这么重,灰尘草屑一身,明显就是做农活的土农打扮,但他偏偏不会干农活,身上又有重金,这就有问题了,那味道和这身打扮,多半是掩藏身份的。
当他只把少年作为宰割坑骗的肉羊时,看他的样子就是一个土农,但当他转变视角不再先入为主认为他是农户,视野一下就开阔了许多,林逸寒的身份疑点在他眼中越来越多。
等等……
年纪轻轻,身怀重金,不敢见官……这是,这是……!
陈二狗的呼吸,登时比刚刚粗重了三倍,连后面跟着的三人都发现了异常,他笑了笑,獐头鼠目的样子看得人生厌,扶了扶腰:“人老了不行了,这条路走了多遍,竟然差点闪了腰。”
眼下,四人沿蔺江绕建郢半城,已经走到一些民居不远,马上就真个要进城了。
陈二狗深吸了两口气,继续往前带路,不被人看到的脸上表情又丰富了许多。
他是建郢县民,不是建郢县所属的村镇的村民,又走过许多门道,见识比一般农户广博得多,临川县最近的大事更不稀罕,哪个县民不知晓?林家老爷死了,林家现在灰都不剩,只有个病瘫儿疑似恢复了行动正在逃亡,那些高来高去的江湖人士前些日子还在建郢落脚,惹了不少风波哩!
如果真的是那林……还好老子没钻进钱眼去,这下了手能不能得手不说,得到了东西也是烫手山芋。
这小子官家在找,江湖上在找,林家还有些外面的没死绝的也在找,真让他给截胡了,谁能饶得了他?
不过以老子蚊子飞过都要分润一口血的性格,不在他身上得些好处,岂非辜负天意?
嘿嘿,你们一个二个我都得罪不得,你们自己互相得罪却是可以吧……那悬赏的赏钱,我记得提供讯息也有十两黄金了吧,若是确凿无误,还有更多……嘿嘿……
陈二狗心下又是侥幸又是吁叹,随即嘿嘿两下,林家以前也是临川数一数二的大豪门,但那又怎样呢,现在破灭了和他又有什么关系呢,只有金银才是他永远的朋友。
……
一行四人之后的行程再无波折,林逸寒震撼于县城的建筑和人烟,新奇于空隙间看到的世间百态,倒也疏忽了带路人几次停驻的异常。
自己总算是到县城了,之后该如何呢……继续从荒野之间赶路实在太慢了,不知那马车的租赁是怎样去操作的……
从码头侧方的小道入城,川江号子的呼喝声从隔了一层耳帘到乍然于面前喷薄炸开,只是一刹那的事。
三人都是第一次进城,震撼于那些一边呼喝一边用力拽绳的汉子们,赤条条的身上都是筋肉虬结的肌理和遍布其上的汗流,水汽漫天,又朦胧了视野又热腾腾地逼人,贩夫走卒散落其中,不时叫卖,远处码头青石阶梯之上,是生机勃勃的县城人烟。
“都是些卖力气的哈把式,有什么好看的,给钱了给钱了。”
姓陈的中年人开始催促,林逸寒顿了顿,拉了个正欲给钱的农户到一边去,看了眼他拿出的用红绳穿好的半贯铜钱。
农家没见过世面的人淳朴,与县城打交道时更是显得畏缩,遵循契约精神在路上就开始拿红绳从怀里摸索出铜子开始串,林逸寒一路看在眼里,这时刚好拿了过来:“我这没零的,你把这给我,我帮你一起给了。”
回头,收了那半贯铜钱,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碎银扔了过去:“这是我和他的一起,不用找了。”
转身,便放开那农人钻入人群中,周围的人嫌弃地避开他也不在意,只是快步向前,他虽什么也不知道,心里也有种隐隐不妙的感觉,只认为是追兵将至,想着尽快换身行头找马车离开临江郡。
身后,陈二狗接到碎银并不意外,掂了掂重量,对左右使了个眼色,便有两个不同行装的人跟着去了。
那二农户见势不妙,知道牵扯不起,互相拉着快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