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门敞开。
院门里,卫姜提着扫帚清扫着鹅卵石路面上的残雪;院门外,李志章与四名手下或站、或蹲,七嘴八舌胡乱侃着。
过了一会儿,卫姜收起扫帚,返身搬了把凳子过来,坐在房檐下晒着太阳,又从兜里掏出一把瓜子有一搭没一搭的嗑着。
李志章气坏了:“嘿~介小娘们够气人的哈?”他当即嚷嚷冲着卫姜道:“你,去搬几把椅子过来!”
卫姜白了其一眼,道:“要搬自己搬。”
李志章拿卫姜没办法,侧头给了黑瘦矮子一巴掌:“你进去搬几把椅子!”
“啊?我?”
李志章一瞪眼,黑瘦矮子只得小心翼翼进去搬椅子。过了会儿,他提着两把椅子出来,李志章立刻抢了一把,刚坐下就听‘咔嚓’一声,椅子腿折断,李志章晃悠着又摔在了地上。
“诶唷~尾巴……尾巴折了!”
手下吵吵道:“邪了门啦,好好的椅子怎么腿儿折了?”
“我看是巡长太沉了……”
李志章怒吼一声:“都踏马看热闹呢?赶紧扶我一把!”
哼哼唧唧爬起来,李志章看着另一把椅子死活不敢坐了。不但是他,就是四名手下也不敢,于是又在院门口或站或蹲。
瞧见院门里卫姜笑呵呵的嗑着瓜子,李志章恼火道:“笑笑笑!等老子要是查出案子跟姓费的有关,回头一准治你个知情不报的罪过!”
过了片刻,铃铛轻响,从巷口进来一辆黄包车。黄包车由远及近,正停在院门口,坐车之人丢给车夫两枚银角子,施施然下了车径直往院里走。
李志章立刻道:“等会儿!”
叫住对方,瞧着人家一身西装革履,这语气上不免客气了几分。道:“敢问可是费先生?”
费景庭停步,点点头道:“正是,鄙人费景庭。几位?”
有手下道:“这是我们李志章李巡长,找你是来问周家纵火案。”
“周家纵火案?”费景庭很好奇对方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想着这个世界既然有凶煞,也有形形色色的能人异士,想来略作解释便可。于是让了让道:“那进来说吧。”
李志章的肥脸一僵,紧忙道:“不用!就站这儿说!”
咦?怎么感觉这胖子这么怕进去呢?
费景庭狐疑的看了眼嗑瓜子的卫姜,见其脸色如常,转头便道:“也好,那就在这儿说吧。”
李志章松了口气,问道:“看先生穿着,不知祖籍何方啊?”
费景庭胡诌道:“祖籍燕郊,早年随家父下南洋,年初才到了津门。”
“有人说,昨日费先生去了周宅……不知道是干嘛去了?”
“揭榜镇压邪祟啊,很多人都瞧见了。”
嗤笑一声,李志章不信道:“不是我说,就你?费先生,你还会追鬼?”
费景庭点头:“会啊,祖传的手艺。”
“嗬~牛皮不是吹得!那我问问你,你是会画符啊,还是会作法请神?”
费景庭摇摇头:“不会。”
“那你是会布阵啊,还是会跳大神?”
“也不会。”
“啧,那您嘞会嘛啊?”
费景庭想了想,说道:“我会打鬼,还会小搬运术。”
“就您?还小搬运术?来来来,您嘞让我们开开眼,您给搬运一个。”
费景庭一正色,道:“法不可请传,怎么能随便展示?”
“那您说怎么着?”
费景庭想了想,道:“这样,你给我五块钱,我就给你展示展示。”
“嗬~叫板!我还就不信了!”李志章摸索着从兜里掏出一把钱,数了数才两块出头。脸色一沉,冲几个手下呵斥道:“来,凑一凑,今儿个咱们开开眼,看看嘛叫小搬运术。”
几个手下一脸肉疼,不情不愿的凑够了五个大洋。都知道,这钱到了李志章手里,那是肉包子打狗,回不来啦!
掂了下,将五块钱递给费景庭,李志章好整以暇道:“钱你收了,来吧,展示吧?”
费景庭乐了,麻利的将大洋揣好,笑道:“我展示完了啊。”
“啊?你嘛时候展示了?”
“就刚才啊,我把你们的五块钱搬运到自己兜里了。”
李志章手指点着费景庭说不出话来,一旁的手下还火上浇油道:“巡长,介小子是拿您当猴耍。”
“好家伙……招摇撞骗,骗到老子头上了?不教训教训你,你是不知道马王爷三……”说话间解开枪套,刚掏出撸子,就见三尺外的费景庭一招手,那把撸子转瞬到了费景庭手里。
“三……三……小搬运术!”
费景庭打量一番,赞许道:“柯尔特M1903,好枪。”
随手丢回去,李志章慌手慌脚接住,跟着立马弯腰行礼:“高人呐!”
这年头妖鬼横行,可普通人大多都听说过、没见过。通常的妖怪大多躲在深山老林,很少混迹人间;闹鬼倒是时常听到,也有不少人见识过道士、和尚乃至神婆做法捉鬼。可普通人肉体凡胎,单瞧见和尚念经、道士脚踏七星、神婆跳大神了,压根就瞧不见鬼。所以自然也就不知道术法神奇。
费景庭初学乍练的小搬运术一出手,立刻让李志章惊为天人!
费景庭故作淡定道:“谈不上高人,不过是雕虫小技。”
“您嘞谦虚了。不是我吹,装神弄鬼的我见多了,您这样的可是头一回瞧见。”
费景庭自觉逼格满满,转身往院子里走,头也不回道:“你是想问昨夜周宅的事儿吧?进来说吧。”
“哎哎~”李志章答应连连。
琢磨着费先生既然是高人,那自然不怕这房子里闹邪门事儿,赶忙跟进去。走了几步又停下,转头吩咐:“你们几个等着!都给老子站好,一天天站没站相、坐没坐相,丢人!”
路过卫姜身旁,费景庭背着手低头问了一嘴:“吃过了吗?”
小姑娘明媚皓齿道:“还没呢。”
“那待会儿一起出去吃——今天赚到钱了。”
卫姜笑着应道:“好呀。”
进到房内,费景庭挂好新买的大衣、围巾、礼帽,随意落座。肥胖的李志章见费景庭落座,这才小心翼翼的落座。
这会儿李志章也不敢要茶水了,身体前倾,拘谨的听着费景庭诉说昨夜故事。费景庭三言两语,将凶煞来历、李怀谷二十年布局,又改名换姓设下七煞阳魂阵的事儿说了个清楚。
直听得李志章心生向往,赞叹连连。过了会儿,一张胖脸为难的道:“费先生,您这就算是真事儿,我也不好交差啊。单单您一个人的说辞,上峰也不信啊。”
费景庭想了想,道:“昨夜还有几人逃了出去,一个是擅使猖兵的梅三姑,再有就是两个四海镖局的镖头。梅三姑不好找,那两个镖头肯定能找到。到时你一问便知真假。”
“我信,我肯定信啊。您嘞这样的高人,没必要扯谎。得,我这就带人去一趟四海镖局。”
“等下。”费景庭掏出方才那五块钱,甩手丢了回去:“这钱拿好,刚才是逗你的。”
李志章一张胖脸乐成了一团花:“您这话说的,您逗我那是我的荣幸。您好好坐着,我走了。”
李志章捂着尾椎慢悠悠的走了,小卫姜瘪着嘴道:“干嘛还他钱?五块钱能卖很多好吃的呢。”
费景庭微笑道:“这年头骗子太多,傻子太少。遇上一个,还是且行且珍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