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住处时,已是凌晨时分。
成泽亮着大厅里的灯,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暖和安全感立即包裹全身。成泽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一直绷紧的神经在此时才可以得到松懈。他走到饮水机那里,一连喝了好几杯冷水,并非那么口渴,只是这样做似乎能让心情稍微镇定下来。
成泽住的地方是一套两房一厅的出租屋,小的那间房用来堆放杂物,大的那间房做了卧室。
这个时候,成泽估计文惠早已熟睡了。他不想惊醒她,便放轻脚步走进浴室。那里已经放有一套沐浴后更换的睡衣。文惠的体贴总是令成泽感动。
自从两人同居后,成泽终于结束了那种枯燥而又懒散的单身汉生活。虽是租来的房子,但自从文惠搬来住之后,把一切都打理得井井有条,对成泽的照顾更是无微不至,这令成泽感受到了家的感觉。这么温柔体贴而又细心的女子,在现在这个物欲横流的社会已然少见。
成泽脱下脏兮兮的外套、外裤和鞋子,用一个塑料袋装好。
那个女子——不,她叫夏美。
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名,但成泽觉得对方没有必要用假名字骗他。
夏美再三叮嘱过成泽,这些带有证据的东西回去后一定要清理掉,最好烧成灰烬。即使她不说,成泽也会这样做。
只不过,要怎样才能骗过文惠呢?
成泽知道文惠每天起床的第一时间,就是把昨晚换下的那些衣服放进洗衣机里,接着洗漱,然后做早餐,在早餐完成的同时,衣服也洗好了。等吃完早餐,把衣服晾起来后,她才去上班。这样的生活方式从未发生过变化。
如果明天发现他的衣服不见了,文惠会有怎样的反应?
成泽一边洗澡,一边在思虑这个问题。
他知道这个谎言并不容易编造,稍有不慎,一定会被文惠识破。从认识文惠的那天起,成泽就知道这个女孩比较细心,而且是属于那种令人感到温暖的人。
从浴室出来后,成泽的心情总算恢复些正常,但那种杀人之后的恐惧依然挥之不去。
推开卧室的门,床头的台灯不知什么时候亮了起来。文惠背靠床头而坐,神情有些呆滞,似乎在思考着事情。房里没有开暖气,有点冷,她用被子包裹着身体。
“回来啦?”看见成泽进来,她瞬即露出一个让人舒心的笑容。
“嗯,回来了,刚洗完澡。不好意思呀,把你弄醒了。”
“没事。”文惠摇了摇头,揉了揉眼睛,“今晚不知怎么回事,睡没两下就醒过来了。”
“傻瓜,这么冷都不开暖气,肯定睡不好啦,开了暖气会比较好睡的。”成泽找到遥控器,把暖气打开,“你呀,简直跟我妈一个样,为了省那点电费,让自己的身体受苦。”
成泽说是这样说,但他还是非常喜欢文惠那种精打细算、省吃俭用的生活作风。用她的话来说,“赚钱不容易,省点当收益”——现在这句话成了他们俩的座右铭。
“不是冷,只是……”文惠抿了抿嘴,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
“只是心里突然有点不安,不知道为什么……”文惠看向自己的未婚夫,皱起了眉头。
成泽的心剧烈跳动了一下,他知道文惠所说的“心里有点不安”是什么。一向准时准点回家的未婚夫,在今晚却晚了三个多小时。当然,文惠不知道真相。她所担心的,应该只是成泽和朋友聚会晚归而已。
在处理尸体的时候,成泽突然收到文惠的电话,问他为什么还没回来。忙着掩盖真相的成泽一时忘记了时间,只好对文惠编了一个谎言,说下班的时候碰见了几个朋友,被拉去KTV里聚会去了。
文惠当时并没有起疑,期间还来过一次电话,询问成泽的回家时间,但成泽只是用“就快啦”敷衍过去,并匆匆结束了电话。他生怕自己的恐慌会露出马脚。却没想到,文惠会因此而担心到睡不着。
“对不起!下次我会早点回来陪你的。啊不,绝对没有下次。”成泽边说,边爬上床,把文惠搂在怀里,亲了一下她的额头。
文惠稍微抬起头,眨了眨眼睛,“为什么说对不起?我都没有怪你。”
“啊?”成泽一时语塞。
他的这个“对不起”含义太复杂了。他晚归,他对爱人说了谎,他还在两人即将要建立幸福家庭的时候,因为见义勇为而犯下命案,他觉得太对不起文惠了。因为他知道,事情一旦暴露,他就会成为一个令人可怕的杀人犯。而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将会被改写得面目全非。
“你该不会真的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吧?”文惠发现成泽的脸色好像不太好。
“啊?不不不……怎么可能,我是那样的人吗?”成泽猛地坐直身子,一脸认真而又夹杂着一丝惊慌的表情。
“我就随便问问而已,你干嘛那么大的反应啊?都五年了,我还不了解你的为人吗?只不过……”文惠坐直身子,把被子拉到脖子下面,歪着脑袋看着成泽的脸说,“你今晚的脸色真的不太好。”
“是吗?”成泽舔了舔有点干的嘴唇,把背重新靠回床头,“可能太久没喝酒的缘故吧。你知道的,认识你后,我就开始把酒戒了,但跟他们好几年没见了,所以就象征性地喝了一点。回来的时候,又被风吹了吹,浑身都感觉难受呢。唉,以后要是有这样的聚会,我都不想去了……”
“嗯,我也讨厌那种借友谊之名,实质去做些不健康的疯狂派对。不过,要是正正经经的聚会,我觉得朋友之间多年没见,聚一下还是有必要的。”
“是啊。他们抽烟的抽烟,喝酒的喝酒,唱歌的唱歌,摇骰子的摇骰子,我对这些一点都不感兴趣,完全被晾在一边。我想提前走人,但看见他们玩得正兴奋,也不想破坏了气氛,所以一直等到散场才回来。”
“那真是太委屈你了。”文惠笑了笑,随即露出委屈状。
成泽摇了摇头,“哎,这还不算,有个家伙喝醉了喷了我一身,臭熏熏的。我刚才洗澡的时候,顺便把衣服洗了,要是放到明天,肯定整个屋子都会被弄得臭气熏天了。”
“那辛苦你哦,我最怕那些酒味了。”文惠皱起了眉头。
“嗯,好像洗不干净的样子,想起那些呕吐物,我以后都不想再穿那衣服了。”
“别说了,我最怕那些脏东西了……”
“好吧。所以,那衣服你最好别碰了,等明天我去处理吧。”
“嗯。”文惠点点头,躺下床,从她的表情来看,似乎完全没有怀疑自己的未婚夫在说谎。
成泽在心里松了口气,心想总算骗过去了。他知道文惠特别反感酒味,而且很爱干净,甚至可以说有点洁癖。所以,他绞尽脑汁才想出了这样一个谎言。
“好了,睡觉吧。有你在我身边,我就安心了。”
“嗯,睡吧。”
成泽伸手关了台灯,黑暗瞬间吞没了一切。
文惠挽着成泽的手臂,像似找到了依靠,不久便传来一阵均匀的呼吸声。
想起文惠刚才说的那句“有你在我身边,我就安心了”,成泽立即感到一阵痛心。从把人杀死的那一刻起,他再也不能让她安心了。甚至,他还可能会成为她的累赘。
想到这些,成泽更加毫无睡意。
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里就会浮现出男子死后那狰狞的样子,以及夏美的倩影,挥之不去。两者是如此的不搭,却偏偏被命运牵扯到一起。
是因为那事件的关系,还是在意她这个人的本身?成泽自己也说不清楚。
毋容置疑,夏美的确很漂亮,是那种令男人一见就能产生幻想的女人。特别是那双传神动人的眼睛,成泽觉得用“勾魂”来形容也不为过。
但这样一个美人,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候出现在公园里呢?
成泽一直没有问出这个问题,他知道即使问了,也不会得到真正的答案。
杀人之后,他已经慌了手脚,甚至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的场景,更别提思考问题了。
但夏美却不同,她显得比较冷静和沉着。杀人之后所要面对的事情,都是她在想办法处理,而成泽只是干了体力活的工作。
不过,有一点成泽怎么也想不明白——就是那把匕首。
夏美为什么会随身携带一把匕首?
是出于防身吗?
成泽看过一些新闻报道,一些自我保护意识比较强的女性都会随身携带一些喷雾或电击等防身武器。
夏美这样做,也应该是出于防身吧?
毕竟年近岁末,一个女人单独行走在如此僻静的地方,会非常危险。但随身携带刀具,始终令人觉得有点另类。
而关于施暴者,从他的穿着来看,似乎并非是那种无业游民。有可能只是垂涎夏美的美色,一路跟踪她到公园那里,然后才突然进行施暴的。
至于为什么会出现在公园那么偏僻的地方,有可能是夏美刚好走到那里,或者施暴者早已做好了在那里下手的计划。
但这些都只是成泽的猜测。
别说死去男子的身份无法获知,就连夏美的身份,成泽也一点都不了解。
他不是没有问过夏美,但夏美说,目前出现这种情况,互相越少了解、越少接触最为安全,最好彼此间不要再有任何联系。成泽也觉得不无道理。所以,他甚至没有跟她要联系方式。
现在回想起来,成泽后悔不已。要是有什么异常情况,他一个人该如何应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