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浊的河水已经退去,但空气中仍充斥着一股难闻的气味,那是塑胶气味、腥味和泥土味的混合。在岸边的一块空地上,已经被围起了警戒线,有几名民警在守着现场。由于地段偏僻,围观的人并不多。
高弘下了车,四处打量了一下,然后径直地走向警戒线那边。在他身后,跟着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表情紧张,看起来像个新人。
今天早上七点四十分,有人报警说在狮子桥河涌的下游处,发现了一具男尸。起初接到警情的时候,高弘还以为是哪个路人不小心失足落水遇溺,毕竟昨晚下了一场瓢泼大雨,河涌的水位已经涨到了路面,有人意外溺水也不足为奇。直到听说尸体被人用绳索捆绑住身体和脖子,而且死亡多日,大家这才紧张起来,这分明是一起凶残的杀人抛尸案。
高弘穿过警戒线,来到尸体前蹲下,当他慢慢揭开盖着尸体的那块白布时,一阵恶臭立即扑面袭来。由于尸体在水里浸泡多日,已无法辨认出死者的原来面目。跟在高弘身后的那个小伙子一看那尸体的模样,立即捂住了嘴巴和鼻子,转过身呕吐了起来。
高弘看了他一眼,说道:“小陈啊,胆子可要练好,比这还恶心的都会碰到呢,以后慢慢就会习惯了。”
“是,师傅。”小伙子应道。他叫陈立,是新调来的刑警,同时也是高弘新带的徒弟。
作为老刑警,高弘带过不少新人。这个陈立虽然刚毕业,缺少经验,但是触觉敏锐,做事执着,这点倒是跟高弘很像。高弘也是因此才挑选他作为自己的徒弟。
这时,法医也赶到了现场,大家紧忙开始展开工作。
最初发现尸体的是一名老者,六十多岁,他是在晨运的时候无意中发现了尸体,于是立即向警方报了警。
从尸体的状况来看,估计已经死了有一个星期左右,而且发现尸体的地方处于下游处,应该不是第一案发现场。
大家于是往上游的地方勘查,但由于昨晚下了一场大雨,现场环境已经发生变化,这给犯罪痕迹提取带来了很大的阻碍。
果然,勘查了大半天,虽然找到了疑似案发现场的地方,但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在现场找不到线索,高弘只好把破案的希望寄托在尸体身上了。
很快,尸检报告出来了。被害人的死亡时间是这个月的十号晚上的十点到十二点左右,死前有打斗过的痕迹,死亡原因是窒息。凶器是皮带胶带一类,但在案发现场没有找到凶器,而套在脖子和身上的绳索是死后才套上去的。
经过DNA鉴定,被害人的身份最终被确认。
被害人叫周大民,五十岁,是附近外语学院的教授,一年前离异,有一个读高中的女儿,但跟了女方。
报案资料还显示,学校在两日前就已经向警方报过一起失踪案,怀疑本校教师周大民失踪了。但谁也没想到,等来的会是他的死亡消息。
警方从死者身上没有发现手机、钱包等物件,但却在其西装内袋里找到了一包使用过的纸巾,纸巾上面印有“成记面馆”等字样,还有一个二维码和一些卡通图案。
从这纸巾来看,应该是来自一家叫“成记面馆”的店铺,有可能是被害人在那店铺消费过,然后走的时候顺手拿走了纸巾。
如果说是凶手拿走了被害人身上的东西,那为什么偏偏留下这包纸巾?是考虑到这纸巾带不来什么危害,还是别有用意?
就在高弘对此产生怀疑的时候,去学校调查的陈立带回来一个重要信息,周大民的离异妻子乔小青曾多次来学校找周大民要抚养费,而且在周大民遇害之前,有人看见他们两人发生过争吵,因此乔小青有很大的作案嫌疑。
查到这条线索后,高弘和陈立两人立即驱车去找乔小青问话。
面对警察的突然到来,乔小青感到有点紧张,她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事,为什么警察会突然找上门来。但接下来,当她听到前夫遇害的消息后,先是一脸惊讶,随即又变成一脸愁容。
“怎么会这样?他、他应该不会跟谁结下这么大的仇呀……”她皱起眉头,自言自语起来。
“有人说,在一个星期前看到过你们在学校吵闹,是吗?”高弘问道。
“是有这事,但跟他的死没有关系吧?”乔小青忽然想到了什么,吃惊起来,“你们不会是怀疑我是杀人凶手吧?呵,开什么玩笑,他死了对我一点好处都没有……”
高弘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而是问道:“你们为什么争吵?”
“他不给抚养费,我就跟他吵了,他经常说没钱,哼,我看他是把钱都花到其他女人身上了。”
“其他女人?谁?”
“我哪知道是谁……我每次问他要抚养费,他都说没钱,他可是一个大学教授啊,工资不低的,就那两千多块的抚养费也拿不出来,你说谁会信?现在好了,人都死了,想找他要都没法要了……”
“在这个月的十号晚上,你在哪里?做些什么?”
“十号晚上?”乔小青再次皱起眉头,嘟囔着嘴道,“这都是一个星期前的事了,哪还记得那么清楚?”
“麻烦你认真想想。”
“嗯……”乔小青翻了一下眼珠,“十号那晚……啊,对了,那晚我身体不舒服,去了人民医院看病,弄到很晚才回来。对,没错,就是十号那晚,那晚可差点把我折磨死了。”
“几点去的医院?几点回来的?”
“九点多去的吧,具体时间我记不清了,反正没到九点半。当时我吃错了东西,肚子痛得非常厉害,然后就去医院看了。但不知道那晚干嘛了,特别多人看病,都把我急死了。幸好后来吊了两瓶点滴,这才没那么难受,但回到家也已经差不多十二点了。”
“有病历本什么的资料吗?”
“有啊,在医院缴费的发票都有。你们要看吗?我就知道你们要看的,你们根本不相信我的话。我告诉你们,周大民的死真的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嗯,说是这样说,循例也要调查清楚的,那就麻烦乔女士把病历本和发票拿给我们看看吧。”高弘笑了笑。他发现眼前这女人有点话痨,不过这样也比什么都不说要好。
乔小青轻轻“哼”了一声,然后起身回到房里,很快就拿出一本病历来。
高弘翻开病历本看了一下,发现乔小青确实没有说谎,那晚她得的是急性肠胃炎。在病历本里面还夹着一张医院的发票,开票时间是十号晚上十点二十五分。
“你们要是还不信,可以去医院查呀,那里有监控的,一查就知道我有没有撒谎了。”
“嗯,我们会去查的,请您放心。”高弘把病历本递回给她,“警方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那就好。”她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对了,你们是在什么时候离婚的?”
“去年五月二十四号,下午三点半在民政局签字的。这个至死我都记得。”
“为什么?”
“离婚这么大的事还用说为什么吗?一个女人就算忘记了结婚那天,但一定不会忘记离婚那天的。”
“我是想问,你们为什么要离婚?”
“还不是跟电视剧演的一样,他在外面有女人,原配斗不过小三呗……”乔小青没好气地回答道。
“你知道那个女人叫什么吗?”
“不知道……”乔小青避开高弘的目光,“我是在他的手机上发现他俩的奸情的,好像是个很年轻的女孩。他都能做人家父亲了,还这样玩弄别人的感情……不过后来听说人家找了个有钱人,就抛弃他了。哼,你们这些男人,都是喜欢那些年轻漂亮的小妹妹吧?”
高弘和陈立互相看了一眼,两人都不免露出一丝尴尬的表情。
“那你知道他现在的感情生活吗?”
“我怎么知道……我是吃饱了没事做吗?”乔小青白了高弘一眼,没好气道。
接下来又问了几个问题,发现再也问不出什么后,高弘和陈立便起身离开。
在走到玄关处的时候,高弘突然转过身来,盯着乔小青的脸问道:“啊对了,还有一个问题,你现在还是单身吗?”
突如其来的问题差点令乔小青招架不住,表情瞬间愣住了。要是其他男人这样问她,她肯定会觉得对方不怀好意。
“怎么了?单身也犯法吗?”她目露凶光,像似被冒犯到一样。
“没事了,谢谢。”
高弘扬扬手,刚转过身,身后便传来关门上锁的声音。声音很大,透着不快。
“你怎么看?”坐上车后,高弘点燃一根烟,问坐在后座的陈立。
“我觉得她不像凶手。第一,她有不在场证明,而且这证明不容易伪造,一查便知真假。第二,从她刚才回答问话的语气和表情来看,似乎对于周大民的死并不感到伤心,而是有点忧愁。”
“嗯?你认为这是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抚养费吧,她再也不能向他要了。所以,基本也可以排除她雇凶杀人的嫌疑。因为周大民的死,对她一点好处都没有,反而增加了她的生活负担。”
高弘往车窗外弹了一下烟灰,点点头道:“嗯,你的观察力不错,还是很有潜质的。那你认为,谁还有嫌疑?”
“死者可能有情人。因情感纠葛而发生命案,这是常有发生的。还有,如果乔小青也有情人,那么也是有作案的嫌疑。”
“从她刚才的表现来看,她应该离婚后一直保持单身状态。”
“还有一个,从死者身上发现的那包纸巾,估计也是一个很重要的线索。”
“你也认为这包纸巾有问题?”
“我在学校里看过死者生前的相片和他住的地方,他虽然身为大学教授,但是并不是那么注重仪表,而随身携带纸巾这种做法,并不像他的风格。我想,很少有男的随身携带纸巾的吧,除非是那些非常注重仪容仪表的人。”
“这么说,你认为那包纸巾是凶手故意留下的?”
“我不敢断定,也许凶手觉得那纸巾不会给他带来危害,所以没把它处理。也有可能,死者刚好需要那包纸巾,毕竟那是来自一家面馆特制的纸巾,而非是市面上的纸巾。但不管怎么说,这包纸巾也许会是破案的关键。”
高弘对陈立投去赞许的目光,说道:“嗯,不错,我没看错人,你有做刑警的潜质。”
“谢谢师傅夸奖,我会努力的。”
陈立对高弘敬了个礼,脸上绽放出得意而又兴奋的笑容。陈立知道高弘很少赞人,能得到他的表扬,有时比破案还要难。
高弘伸手拿起放在副驾位置上的一沓资料,从里面抽出一张相片来,相片上只有一包纸巾的图案,可以很清晰地看见上面写着“成记面馆”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