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布莱德的行动

大约凌晨5点的时候,二营开始向布莱德东北1.5英里的325高地进发。地面的浓雾笼罩着满是露水的农田,能见度仅有50码左右。营长巴德少校派我去前面探路。经过将近24小时的跋涉之后,现在的我几乎没有力气坐在马背上。在我骑行的乡间小路两旁,到处都是藩篱。在地图和罗盘的帮助下,我找到了325高地。全营官兵随后抵达,驻扎在东北面的斜坡上。

没过多久,我们先行的守卫部队在325高地南面和西面的浓雾里遭遇敌人。交火声从几个方向同时传来,偶尔还有步枪子弹从我们头顶呼啸而过——这种声音很独特!往敌军方向骑行数百码的一名军官被近距离击中,几名步枪手迅速前冲,成功击倒并俘获一个穿红裤子的法国人。

此时我们听到自己人向左侧和后方传达的德语命令:“半面左,前进!拉开间距!”很快,浓雾里就出现一条散兵线,位置在一营右翼。营长命令我调集我的排与一营右翼会合,然后从布莱德东南向前推进。

我把马交给汉勒,用我的自动手枪交换他的刺刀,然后部署好我的排。我们排成伏击队形,从325高地东南面的土豆和白菜地向布莱德进发。此时农田上空还有大雾,能见度只有50到80码。

突然,不远处有人向我们猛烈开火。我们立刻卧倒,躲在土豆茎中间。很多子弹从我们头顶上空飞过。我用望远镜四处观察,但没发现敌军的身影。敌人离我们肯定不远,我带着全排向对方冲过去。但在我们见到他们之前法国人就跑了,只留下白菜地里踩踏过的痕迹。我们继续向布莱德方向追过去,但由于追踪的速度很快,我们同一营的右翼脱节了。

之后,我们排在浓雾里还遭遇过几次扫射,但每次我们冲锋过去,敌人总是很快就溜走了。接下来我们平安无事地推进了半英里左右,此时在浓雾里突然出现一道高高的栅栏,在我们右后方隐约能看到一个农场。与此同时,我们在左侧开始辨别出一片高高的树林。敌人的脚印转向右侧上了斜坡。前面就是布莱德了吗?我让全排隐蔽在栅栏后面,派一个侦察小分队去接洽左侧的友军和我们自己的部队。目前为止,我们排没有出现任何伤亡。

我和奥斯特塔格中士带着两个射程测量仪走到前面去察看我们眼前的这个农场,但没发现敌人的任何踪影,也没听到什么动静。我们走到房子东面,发现有条狭窄的土路通向左边的一条公路。在另一面的远处,我们透过浓雾依稀可以看到另一排房屋。现在可以肯定,我们是在布莱德面向穆西拉维尔的方向。我们小心走向公路,我边走边从墙角观察周围。有情况!在我们右侧不到20步的地方有15到20个法国人站在公路中间喝咖啡聊天,步枪随意夹在手臂里。他们没看到我。后来我们得知,这些部队属于法国一O一步兵团(拉普拉斯营)五连,他们的任务是守卫布莱德的东南出口。

我赶紧缩头躲到房子背后。我该不该带整个排上来?不用!我们四个人就能搞定。我马上示意我的人准备开火。我们轻轻打开保险,从房子背后跳出来,站直身子朝敌人开枪射击。有几个敌人当场被打死打伤,不过大部分人躲到楼梯、花园隔墙和木桩背后开枪还击。就这样,我们和敌人展开了一场激烈的近距离枪战。我站在一根木桩旁瞄准,我的敌人在前方20码处,很好地隐蔽在一座房子的楼梯背后,只露出一部分头。我们几乎同时开枪,但都没有击中目标。他射出的子弹从我耳旁呼啸而过。我得尽快上膛,迅速、冷静地瞄准目标。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敌人离我只有20码远,但步枪的瞄准器设置的是440码,而且我们在和平时期没有训练过这类射击。我的枪响了,敌人的头向前倒在了楼梯上。现在还有大约10个法国人,其中有几个完全隐蔽起来。我示意我的人冲锋。随着一声大喊,我们沿着村子的路冲过去。就在此时,法国人突然从周围的门窗探出头来开火。他们的优势太明显,我们刚冲锋就不得不迅速往回撤,一起躲到栅栏后面。好在我们都毫发无伤,而且排里已经准备好提供支援。但我们不需要支援,我命令大家边掩护边退后。街道远端的一座房子还有人向我们射击,不过子弹飞行的位置很高。透过望远镜,我看到70码外的屋顶上有个敌人,另外有人从农庄的底层开枪,屋顶的瓦片中间也露出一些枪管。用这种方式射击,敌人是无法将前后瞄准器对准的,所以子弹只会从我们头顶上空飞过。

我该等待其他部队支援还是带领我这个排突击布莱德的入口?后者似乎更合理。

敌人最强的火力集中在路远端的房子里,所以我们要先拿下这座房子。我的计划是让二班射击底层和阁楼的敌人,让一班从右侧绕过房子强攻。

很快,负责强攻的士兵在附近找到一些木材,这些木材可以用来攻门。我们还带了几捆稻草,在必要的时候可以点燃稻草把躲避的敌人熏出来。与此同时,二班沿着栅栏潜伏待命。有了这么好的掩护,负责强攻的一班很快做好准备。我们准备行动了。(见图2)

图2 在布莱德的战斗

(a)一排进攻。(b)突击第一个农场。(c)镇上的战斗。(d)布莱德北面山上的进攻。(e)向麦田里的敌人投射燃烧弹。(f)占据布莱德-格维蒙特路的灌木丛。

二班接到命令就开火了。我和一班穿过街道向右侧冲过去——正好沿着几分钟前全排走的路线。房子里的敌人集中火力射击栅栏背后的二班。负责强攻的一班有房子挡着,所以很安全。在“攻城槌”的重击下,房子的门一扇一扇倒了下去。

我们把点燃的稻草扔到晾晒谷物和草料的打谷场上。房子已经被包围,敌人要想跳窗就会落到我们的刺刀上。很快屋顶就燃起熊熊大火。活着的敌人纷纷放下武器投降,我们只有几个人受了轻伤。

接着我们对一座一座房子展开进攻,二班负责掩护。面对我们的攻势,敌人要么投降,要么躲进房子的隐蔽处,但躲起来的人很快就会被找到。与此同时,二营的其他部队与一营会合后一路穿过四处着火的村庄。部队的队形开始变得杂乱,四面八方都有枪声,伤亡人数迅速上升。

在一座教堂边的围墙上,敌人向我们密集开火。我带着士兵从通向教堂的巷子跑过去,借助周围的掩体穿过很多房子,最终接近了敌人。正当我们准备突击的时候,敌人放弃进攻向西撤退,很快就消失在大雾里。

另一拨敌人从布莱德南部猛攻我们的左翼,我们的伤亡人数开始上升,到处都可以听见卫生员惊恐的叫声。为了救治伤员,卫生员在洗衣房背后搭建了一个临时急救站。里面的场景惨不忍睹——大多数人伤势严重。有些人疼得直喊,有些人则如英雄般泰然自若地直面死神。

法国人还占据着布莱德西北部和南部。在我们身后,小镇陷入一片火光之中。这个时候太阳终于出来了,大雾开始慢慢消散。我们在布莱德暂时没有什么可做的,所以我就召集所有可以联系上的人,用担架带上伤员向东北方向走去。我要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重新与大部队会合。一路上呈现在我们眼前的是大火、令人窒息的浓烟、发着火光的木材和倒塌的房屋,还有受惊吓的牛在燃烧的房子中间疯跑。艰难呼吸着走过一段路之后,我们总算到了开阔地带。我们首先救助众多的伤员,接着我集合了大约100个人走向布莱德东北300码左右的浅洼地。我在那里把全排部署在西面,然后跟几个班长一起去找一个地势高的位置侦察情况。

在我们右方,325高地仍然被雾笼罩。高地南面的田里庄稼长得很高,我们无法分辨敌友。在我们前方右侧半英里左右有一块刚翻过的地,地前面金黄色的麦田边缘有大约一个连的法国步兵,从我们这个位置可以看到他们穿着红色裤子的屁股。(这些人隶属法国一O一步兵团七连)。在我们左侧下方的位置,火光冲天的布莱德的战斗还在激烈地进行着。我们连和二营在什么地方?他们当中的一些人是不是还在布莱德而主力部队却在后方?我该怎么做?我不想带着全排士兵到处瞎转,所以决定进攻对面身处二营方位的敌军。我们隐蔽在山后,大家各就各位,然后像和平时期操练一般冷静、精准地开火。跟敌军交火之后,部队很快呈梯形分布,有些人在土豆地里,有些人很好地隐蔽在燕麦堆后,各自像在平时训练中所学到的那样慢慢瞄准之后再精确射击。

走在前面的几个班刚一就位,敌军就密集开火,但他们的火力点仍然太高,只有几颗子弹击中我们前方和侧面,我们很快就适应了这种情况。经过15分钟交火,唯一中弹的是一个餐具。在我们身后半英里的地方,我们自己的散兵线正向325高地移动。这给我们的右翼提供了后援,我们排因此可以放手进攻了。我们分组向前冲锋,彼此提供支援。我们对此驾轻就熟,因为和平时期经常操练这项内容。我们穿过一片敌人火力无法覆盖的低洼地,很快整个排几乎所有的士兵都到了对面斜坡的死角处。由于敌人射术不精,我们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伤亡。我们上好刺刀向上爬行,行进到可攻击敌军的位置。在整个行进过程中,敌军火力都没有伤及我们,因为他们瞄准的是我们身后很远的其他人。过了一会儿,敌人突然一起停火。因为担心对方会搞突然袭击,我们就先下手为强。但除了一些已经死亡的士兵以外,四周都没有人,敌人的踪迹向西进入有人高的庄稼地里。这时我发现,我又一次把我的排远远甩在了后面。

我决定等待右侧的友军出现。我的排占据他们之前攻占的位置,我同一班班长、六连的一名军士长和本特莱中士到西边侦察敌人的去向。整个排的队形保持得很紧凑。在布莱德以北约400码的地方,我们走到了连接格维蒙特和布莱德的公路,中途没有遭遇敌军。这条公路向北地势逐渐升高,在这个位置穿过一条小路。路的两边时不时会有灌木丛,阻挡了西北方向和西向的视线。我们利用其中一个灌木丛充当观察哨,但奇怪的是,撤退的敌人没有任何踪影。

这时本特莱用他的手臂指了指右边(北面),在离我们不到150码的田里有庄稼在晃动。透过庄稼,我们看到法国人背的炊具反射出刺眼的太阳光。由于我军在325高地西面的山脊上猛烈开火,敌人正迅速撤退。我粗略判断,径直向我们走过来的这几列法国兵大约有100人,他们所有人都低着头。(这些士兵隶属法国一O一步兵团六连。他们在325高地西侧的山坡上遭到一二三榴弹团的攻击,现在正往西南方向撤退。)

我要不要喊排里其他人过来?不行!他们在当前所在的方位可以给我们提供更好的支援。我立刻想到步枪子弹的穿透性,这个距离用两三个人射击正合适!我马上以站姿向法国人的排头兵射击。枪声一响,法军队伍立刻散开。但没过多久,他们又以同样的队形向相同的方向前进,没有一个人抬头看看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敌人在什么位置。我们三个人同时开枪,法军队伍又一次短暂散开,然后分成几个部分迅速向西朝格维蒙特-布莱德公路跑去。我们向逃窜的敌人快速射击。奇怪的是,虽然我们都站着,敌人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我们,但对方没有向我们开枪。在我们左侧,法军沿着公路向灌木丛跑过来。我们通过灌木之间的空隙将他们一个个击倒,因为他们离我们只有大约10码远。我们分工合作,用3支步枪打倒了数十个法国人。

一二三榴弹团从右侧的山坡向上推进。我招手让我的排向前,我们沿着格维蒙特-布莱德公路的两边前进。途中我们惊讶地发现,很多法国人就躲在路边的灌木丛里。我们费了很大的工夫才说服他们缴械投降,因为有人曾经告诉他们,德国人会割掉所有俘虏的喉咙。我们从灌木丛和庄稼地里一共俘获50多人——他们隶属法国一O一步兵团六连和七连——其中包括一名上尉和一名手臂受轻伤的中尉。我的人给这些俘虏递烟抽,他们对我们的不信任感因此大大减弱。

一二三榴弹团现在已经抵达右侧斜坡顶端的格维蒙特-布莱德公路。此时,乐马山坡的树林里有人朝我们开枪,树林位于布莱德西北约一英里处。我立刻带我的排进入右侧的小路,那样他们就有掩护,还能就地开枪还击。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经过一天一夜的奔波以及争夺布莱德的和北面小山的战斗,再加上胃里一直翻腾,我的身体被彻底掏空了。

我昏迷的时间不会很短,等我醒过来的时候,本特莱中士在给我救治。法国人的炮弹和榴弹时不时在附近爆炸,我们的步兵从乐马森林方向朝325高地撤退。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我们在撤军?我就地征用了几名步兵,让他们镇守格维蒙特-布莱德路边的一个斜坡。他们告诉我,他们在乐马森林遭遇敌人炮击,部队损失惨重,指挥官也阵亡了,他们是接受一名高级指挥官的命令撤退的。15分钟之后,号兵发出“全团集合”的指令,将士们从各个方向朝布莱德西面的区域聚集过来。一个接一个的连队到达指定地点,但他们当中出现了很多空缺。全团在第一场战斗中损失了25%的军官和15%的兵力,这些人要么阵亡,要么负伤,要么失踪。我有两个最好的朋友也牺牲了,这让我非常难过。不过部队的战斗序列一经重组,各个营就从布莱德南部向戈梅里进发。

此时的布莱德已是一片恐怖景象,到处浓烟滚滚、瓦砾成堆,中间夹杂着士兵、平民和牲畜的尸体。部队得到消息说,德国第五军的敌人已经落败而逃,但为了夺取第一次胜利,我们有很多战友牺牲了。我们向南行军,但中途走走停停,因为我们看到远处有敌军在行进。四十九炮团的炮兵小跑向前,在公路右侧布好阵势。但等我们听到他们开炮的时候,敌军已经消失在了远处。

夜幕降临的时候,精疲力竭的我们终于到了鲁特村。但这里不只有我们这支部队,所以我们只好在空旷的地方宿营。附近没有稻草之类的东西,我们的人也没有力气去找。地面又冷又湿,我们没法好好睡觉。凌晨时分天气很冷,我们一个个冻得不行,我的胃也没让我消停过。天色终于泛白的时候,田地上空又飘起浓密的雾。

评注:有雾的时候很难保持联络。在布莱德附近的运动战里,遭遇敌人之后部队之间很快失去联络,之后就不可能重新建立联系。平时必须训练利用罗盘在雾中行军,这个时候经常用到烟幕弹。在雾气中打遭遇战的时候,能够制造最大火力的一方将会占据上风,所以在行军过程中必须让机枪随时待命。

无人区的战斗往往在极短的距离(几码)之内发生,此时手榴弹和自动手枪至关重要。在发动进攻前要用机枪、迫击炮和突击步枪提供火力掩护。在村庄里发动攻击往往会遭受重大伤亡,所以要尽量避免。最好用火力迫使敌人留在村庄或者用烟幕弹蒙蔽对方视线,然后从外围展开射击。

高大的庄稼有利于隐蔽,但类似刺刀和炊具之类会反光的东西可能会暴露部队的行踪。法国人在布莱德的警戒措施做得很糟糕。同样,他们在撤退和在庄稼地里战斗期间也没有采取必要的安全预防措施。在第一次交火之后,德国步兵感受到了他们相对于法军的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