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兹河畔——在蒙特和杜尔肯树林的行动
隆格维的战斗结束后,我们先向西南再向西追击敌人。在西弗和奥泰恩地区,我们和敌人有过短暂但激烈的交火。为了掩护步兵撤退,法国炮兵实施精确的高密度打击,即使牺牲自己人也在所不惜。8月28至29日夜间,一二四步兵团七连在雅梅兹以南的前哨阵地值守,所有的前哨阵地和哨兵都挖好战壕固守。8月29日,我们继续向默兹河推进。在一次休息期间,走在最前面的第十三工兵营在雅梅兹以西遭到来自附近树林的敌军强大火力的攻击。此后双方展开凶残的徒手搏斗,工程兵们用铲子和斧头攻击敌人。双方伤亡惨重。一二三榴弹团、三营和一二四步兵团也参与了战斗。最后,试图逃往凡尔登的蒙特梅迪要塞总督和200名守军被俘获,我们通过了这个血腥的战场。
在穆尔乌以东,法国人从默兹河西岸用榴弹“欢迎”我们但收效甚微,因为他们发射的高度太高了。接近中午时分,我们顶着烈日从默兹河前往杜恩。法国人的炮火越来越密集。我们部署在树林里的那个营在杜恩以东一英里,以连为单位呈纵队隐蔽在大树中间。没过多久,法国人就向那片树林猛烈轰炸。我们可以清晰地听到远处的炮声,紧接着就听到炸弹飞过头顶枝叶的声音,然后就是巨大的爆炸声。有些炮弹打在树上,有的在地上炸出深坑。弹片在空中飞舞,草皮和树枝落在我们头上。有时候炮弹离得很近,有时候离得很远。每当炮弹落地,我们就挤成一团卧倒在地。持续的危险笼罩在我们上空,整个营待在原地直到入夜。不过出乎意料的是,我们的伤亡人数出奇的少。
在我们前方杜恩以南半英里的树林边缘,一个月前我刚刚服役过的第四十九野战炮兵团第四炮兵连在一个半隐蔽的位置同敌人激烈交火。由于法国人装备占优,我们的炮兵无法抵挡对方的炮火,人员和设备都出现了损失。
黄昏时分,二营返回到穆尔乌。我们在空地上露营。我的胃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因为我一整天就只吃了一点点东西。面包已经不够吃了。
8月30日上午,法国人的炮火阻断了我们至关重要的补给线。默兹河畔的炮仗越来越激烈。令我们喜出望外的是,我军用马运过来的210mm橡胶轮重型迫击炮已经就位——很快,密集的炮弹炸向了敌军。
8月30至31日夜晚,我们在穆尔乌挤在一起过夜。第二天上午,二营途经米利向萨西进军。我们利用工程兵搭建的浮桥渡过默兹河;作为53旅的先头部队,我们开始向蒙特-德旺-萨西进发。到达目的地不久,我们就从地窖里搜出26名法国步兵,他们隶属法国一二四步兵团——这个编号跟我们一样。(见图3)
图3 在蒙特-杜尔肯树林的行动
在蒙特的西南入口处,我们的先头部队遭到来自蒙特以西制高点树林的敌军的猛烈攻击。我们的炮兵迅速做出反应,开始从萨西西南的山上朝蒙特方向开炮,结果有些炮弹击中了自己人。半小时以前,一支侦察骑兵队在这个方位遭遇袭击,我们的炮兵就是根据他们的报告开炮的。经过一段时间这个错误才被纠正过来,我们的炮兵总算停火了。
七连的一个排打算去攻击蒙特以西的山上的敌军,但被敌人密集的火力击退。再派一个排上去也没什么效果,因为敌人占据有利位置,兵力更强。我们负责爬坡的步兵无力回击,因此遭受重大损失。
在我们的进攻被击退之后,七连被撤下,受命去支援蒙特以南1.15英里处于重压之下的一二七步兵团。七连穿过蒙特村向东南方向进发,呈纵队隐蔽在一片栅栏背后。在敌人无法观察到的区域内,他们沿着297高地向上爬。但七连刚刚在蒙特树林站稳脚跟,法国人的榴弹就迫使他们卧倒隐蔽。我们隐蔽在树后面和地面的洼地里,周围看不到一二七步兵团的踪影。
接连长指令,我带两个人向杜尔肯树林南侧边缘移动,争取联系上团里的部队。我们走到树林南侧之前遇到几次袭击,但没有发现自己人的踪迹。在下面的默兹河谷,杜恩正遭到法国人的猛烈炮击。从炮声判断,法国炮兵应该是在默兹河西岸那几座小山背后,但敌我双方的步兵都不见踪影。
我回来之后,我们连沿着一条林间小路向西进发。路上我们找到一块宽约100码的开阔地,这是部队休整的好地方。我们在各个方向安排负责守卫的人员,然后一边休息一边重新整顿战斗序列。连长派侦察兵往不同方向寻找十二步兵团的踪迹。侦察兵还没走远(我们就刚休息了5分钟左右),整个开阔地就遭遇敌军猛烈的榴弹袭击。榴弹密如雨下,我们仿佛遭遇一场突如其来的雷暴雨。我们赶紧躲到树背后,用背包搭建临时的胸墙。敌军的榴弹十分密集,我们无法向任何一个方向移动。轰炸持续了几分钟时间,但我们没有出现伤亡。我们的背包挡住了一些榴弹,有个人的刺刀穗被炸得粉碎。法国炮兵怎么那么快就知道我们在树林里的方位,他们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向我们发动攻击?这真的只是巧合吗?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参与侦察的士兵带来一名受重伤的一二七步兵团士兵。伤员说,他那个团在几个小时前就撤退了,除了死伤人员以外,上面的树林了没有其他人。两个小时前,法军有几个营途经他所在的位置向北走去,当时他以为这些人还在树林里。
如此说来,我们这个孤零零的连队处境不是很好。我们该不该原路返回呢?这时候我们身后的公路上出现的一个步兵营解决了我们的问题。在和营长碰头之后,我们连作为营里的先头部队向西进发,我那个排充当排头兵。
5分钟之后,我们听到激烈的轻武器开火声,还有很多人的喊叫声。声音是从我们右侧传过来的,估计离我们有2/3英里左右。我们朝枪声传来的方向走去,踏上一条两旁都是浓密草丛的小路。当走到一段直路的时候,我们可以看到100码外有些黑影在晃动。耳旁呼啸而过的子弹证明了对方的身份。我们隐蔽在灌木丛里,整个连分布在小路两侧。敌人的火力很猛,大多数是盲目的射击,不过反弹的子弹还是击伤了一些人。我们在浓密的草丛里冒着枪林弹雨匍匐前进,一直行进到离敌人约150码的地方。由于草丛太过浓密,我只看得到少数几个自己人,这让我无法指挥他们作战。光线变亮之后,我们发现前面有块开阔地。从前面传来的声音判断,我们离敌人只有100码左右。我带着我的排向前推进到那片开阔地,结果发现里面是密密麻麻的黑莓树枝,我们根本无法走过去。敌人用步枪向我们猛烈开火,我们只好就地卧倒,在开阔地另一侧跟敌军展开枪战。敌人离我们很近,但周围的草木太过茂密,我们无法看清对方。等连里其余两个排过来之后,我们拉开一条很长的散兵线,相互之间保持两到三步的距离。连长发出命令说:“继续射击,坚守阵地。”我注意到连长巴默特中尉卧倒在最前面的一棵大橡树旁。由于敌人火力密集,我们无法移动位置。幸运的是,敌人射击的位置仍然很高。不过即便如此,我们还是有人中弹负伤。
我们一些步枪手保持防御性的火力,其他人开始挖战壕。这里的土质不利于挖壕沟,而且头顶一直有树枝和树叶往下掉落。不经意间,我们听到有新的枪声从背后传来。子弹在我周围呼啸,泥土飞溅到我的脸上。突然,我左边的那个人大喊一声,在地上疼得直打滚。子弹打穿了他的身体,疼痛难忍的他大声喊道:“救命!卫生员!我流了好多血!”我朝他爬过去,但他已经没救了。他的脸因为疼痛变得扭曲,身体从头到脚抽搐一阵过后,原本紧抓着地的手松开了。我们又失去了一名勇敢的战士。我们所处的方位没有很好的掩护,前后两头的攻击让我们首尾不能兼顾。看样子我们营的一些人在敌人进入射程范围的瞬间就开火了,但由于四周的草木太浓密,要纠正这个错误可不容易。右侧的枪声越来越激烈,敌人的火力因此更加猛烈。我正挖着战壕,一颗子弹击中手里的铁锹。没过多久,巴默特中尉腿部中弹,连队开始归我指挥。我们右侧的德军肯定在发动进攻,因为我们可以听到鼓声、号声、喊叫声和法军机枪的射击声。这真是一个好消息,我立刻命令七连从开阔地左侧绕过去进攻。战士们兴奋地向前冲,因为他们终于可以摆脱不利位置跟敌人大干一场。为了拖延短兵相接的时间,敌人冲我们打了几枪。不过等我们到了开阔地对面,对方已经消失在浓密的丛林里。我们乘势追击过去,我的首要目标是杜尔肯树林南侧,因为我们可以在那个位置进一步打击从开阔地撤退的敌人。有了整个连在身后,我带着先头的几个班以最快速度冲过去,但还是没能在到达杜尔肯树林南侧之前追上敌人。在我们前方靠南侧突起的地方有块很大的草地,草地那头是布里尔农场。在突起的土包背后,法国炮兵从我们右侧迎着杜恩方向朝默兹河谷发射炮弹。奇怪的是,我们看不到敌军步兵的身影,他们应该是退到了西边的树林里。此时我们连队内部失去联络,我能指挥的就只有12个人。从左面过来的一二七步兵团侦察员告诉我,一二七团即将从树林向布里尔农场方向进攻。没过多久,我们就看到左侧的散兵线向前推进。我是该等待连队其他人,还是带领手头的12个人攻击敌军炮兵呢?这是个问题。我决定采用后一种选择,然后期待连队其他人跟上来。我们冲刺进入一个低洼地段,在布里尔农场西边700码左右的地方朝法国炮兵的方向爬上去。从炮声判断,我们和对方之间只有100码左右的距离。在我们左侧,一二七步兵团的先头部队正在逼近农场。天色开始渐渐变暗。这时候,我们自己人突然向我们开火。一二七团肯定以为我们是法国人。
对面的火力越来越猛,我们只好卧倒在地。我们挥动头盔和手绢,想让他们看清我们的身份,但还是无济于事。周围没有任何掩体,步枪子弹不断打向四周的草地。我们紧紧趴在地上,任凭友军朝我们开火——这已经是几个小时之内第二次出现这种情况了。头顶不断有子弹飞过,我们趴在原地度日如年,我的人开始在抱怨。我们在心里祈祷天快黑下来,到时候我们还有机会逃生。后来他们终于停火了。为了不招致更多的攻击,我们继续待在原地。几分钟之后,我们爬回到身后的空地,总算逃过一劫,12个人安然无恙。
现在攻击法国炮兵为时已晚,而且我也没心思这么做。在昏暗的月光下,我们返回下午的战场杜尔肯树林,但没找到我们的连队。后来我才知道,有个士兵告诉军士长说,我在树林的战斗中牺牲了,所以军士长就集合队伍返回到蒙特附近的营部。
我们穿过杜尔肯树林的时候,周围到处都是伤员的呻吟,这种声音令人毛骨悚然。附近的灌木丛里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同志,同志!”一二七团的一个年轻士兵胸部中弹,躺在冰冷的砂石地上。我们俯下身来救助他,可怜的年轻人不禁啜泣起来——他不想死。我们用他的大衣和帐篷裹住他,喂他喝水,让他尽可能舒服一些。这时候,我们四周都是伤员发出的声音。有人悲痛欲绝地喊着妈妈,有人在祈祷,还有一些人疼得直哭,其间还夹杂着法国人的声音:“祈祷吧,战友们!”这样的声音令人心碎。我们不分敌我救助每一个人,把仅剩的面包和水都给了他们。但我们没有担架,无法把重伤员从这个地方转移出去。如果我们勉强为之,只会造成更多令人心痛的伤亡。在午夜到来之前,又累又饿的我们终于到达蒙特。村子的状况惨不忍睹,有几座房子被夷为平地。狭窄的街道上躺着几匹死马。我在一座房子里遇到一个卫生连,我告诉连长杜尔肯树林里伤员的具体方位,安排他们去救治,我手下一名士兵提出给他们带路。我四处寻找可以过夜的地方,但仍然不见我那个营的踪迹。
有座房子关闭的百叶窗透出微弱的灯光,我们进屋看到十多名女子,她们看到我们显得很惊恐。我用法语向她们索要食物和住处,两个要求都得到了满足,很快我们就在干净的床垫上沉沉地睡去。天亮之后我们开始寻找二营,最终在蒙特东面不远的地方找到了他们。
战友们没想到我们会回来,大家都以为我们已经牺牲了。现在指挥七连的是艾希霍尔茨。当晚我们在蒙特过夜,我们连在西南入口处部署了哨兵。我让当地负责接待法军的人给我和汉勒拿来几瓶酒,喝完酒我就美滋滋地躺到床上睡着了。能这么好好睡一觉真是一种享受,就连臭虫叮咬也成了美好的回忆。
评注:主力部队前方的工兵连遭受袭击这一事实告诉我们,一支部队的各个单位要确保各自的安全,近距离作战和面对高度机动的敌军时尤其如此。
七连在杜恩东侧的树林里长时间遭受法军炮兵的猛烈攻击。只要一枚炮弹击中一个队列,至少有两个班的兵力会被同时消灭。随着现代武器火力的提升,大面积分散兵力和挖掘散兵坑对任何一支部队的安全都至关重要。要在敌人轰炸开始之前就挖战壕,长时间挖掘比不挖掘要好——多出汗才能少流血。
蒙特之战表明,敌人占据过的任何一个地方都需要彻底搜查。被俘获的26个法国人可能是逃兵,也可能是留下来打算袭击我们的伏兵。
负责侦察的骑兵报告说,他们半小时前遭到来自蒙特方向的炮火袭击,我们自己的炮兵因此向蒙特开火,但那时候蒙特已经被我们的一二四步兵团占领。自己人的炮火造成不必要的伤亡,所以炮兵和步兵之间要保持联系,炮兵要不间断地观察战场的情况。
我们连在杜尔肯树林遭到法军轰炸一事表明,在敌军炮弹射程范围内以封闭纵队行军或停留是不可取的。现代火炮杀伤力很强,能够造成重大伤亡。杜尔肯树林的战斗彰显了林间作战的难度。在树林里,你几乎看不到敌人的身影。子弹打在树枝和树干上会发出很大的响声,还会频频发生反弹,你很难判断敌军开火的方向。你在第一线很难保持方向,也很难联系到其他人。指挥官只能控制贴近自己的人,其他人都在掌控范围之外。在树林里挖战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下面都是树根。就像在杜尔肯树林发生的那样,当自己人从后方开火的时候,火力前线很难维持,因为前线处于两条火力线之间。在行军和林间作战的时候都应该把尽可能多的机枪部署在突前的位置,一旦进入遭遇战或者遭遇强攻就让机枪手开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