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舍得之道

陈平在心中暗自叹息了好几番,以前张丽为魏王假所控的时候,他觉得她比他消息灵通了不止百倍千倍,聪慧异常。那时陈平还时常憧憬着张丽摆脱六国控制。

可现在,自由了的张丽,流连于没多少底蕴的贵妇圈中,极容易地就沾上那种叫“攀比”的习性,丢掉了自己对周遭环境的警惕。

陈平只得用现代不得不回归家庭的全职妈妈的状态来形容张丽。他也只能理解为,舍得之间,只要家人平安,把富贵暂且当成是浮云。

陈平找来了团子,问她对家中有何要求,团子一开始不愿意说话,搞得陈平的心中也是酸酸的。

想自己长年在外,照顾陈团子的事都是张丽一力承担了的。

那天在吕雉宫中,以陈平敏锐的观察力,他知道只见过一面的陈团子未必不中意刘盈。自己这个不称职的爹,一来就搅乱了陈团子憧憬的婚姻。

可团子哪里知道,这后边的门道利害,那些所谓的富贵,都不及留得青山来得重要。

陈平不想多说,他安抚道,

“有些事,是你娘知道的;有些事,你娘并不知道。

这次爹去押送你樊哙叔叔时,我老陈家差点就全家覆灭了。覆巢之下,安有完卵。

这么些年你在长安,怕是听说过那些罪臣的家眷悲惨下场吧。

有道是‘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有时候对生活不作太多的期待反而是一种大智慧。

就当是你爹已经死在荥阳了吧?”

“爹——”陈团子凄厉地喊了一声,用手捂住了脸,泪水止不住地从她的指缝里冒出来。看得陈平的心中像是被虎爪挠了一样地疼。

张丽终究没有说什么,虽然陈平拦下了团子进宫的路,但是最根本的原因还在于她自己那段抹不掉的过往。

陈平看着张丽和陈团子凄楚的眼神十分心疼,但是他没法,为求长久之道,必须有所舍弃。

张丽在贵妇圈中是个极好的外交家,她跟她们中的大多数关系处得是相当地融洽。吕媭虽然对陈平不满,但是有什么好处时总爱找张丽分享。

这天陈平休沐在家还没有出门,就听见吕媭一进门对张丽说道,

“老姐姐啊,我正愁着呢,我家那杀狗的不得劲,我自己拿不定主意。

想平时你是我们中最有见识的,一说一个准,今儿个我就找你来了。”

陈平的心里很是不痛快,自己家正愁云惨淡呢。她吕媭是太后身边的大红人,不可能不知道,到这种时候还只顾着自己的情绪,把心里更苦的张丽和陈团子拉上。

陈平有点怀疑张丽平时得有多大的心胸才能跟这个人搅和到一块去。

可张丽却像没看到陈平的脸色一样,兀自把吕媭拉进了自己的卧房,然后“怦”的一声就把门给碰上了。

陈平的府邸的房屋都是木结构的,内里隔音效果并不好。且卧房与书房只有一墙之隔,陈平尖了耳朵听那两个妇人说话。

本来张丽自看到吕媭后,脸上的表情就像那破云而出的太阳一般,高兴得不得了,此时她的声音更是透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别人愁我还信,吕媭你愁,我压根不信。

你也不想想你是谁?吕媭啊。你亲阿姊是权倾天下的当今太后,你外甥是当今的圣上。

不要说别人,就是当今的那些个刘姓王爷们见了你,也得牵马坠镫的不是?”

张丽的一番好话恭维得吕媭三百六十个毛孔没一个不舒坦的,她笑着说,

“你看看你,你该改名叫‘张巧嘴’了。我哪有你说的那么轻松。我都快被我家那口子气死啦。

你就说我家小小吧,多好的一个闺女,恁是被我家那杀狗的贬得一无是处。我今天把他揍了一顿才出门的。”

陈平终于知道樊哙身上那些个淤青是怎么出来的,敢情还时不时地受这恶婆娘的气来着。对比起来,自己家的张丽和虞小妹还真是温柔可人。

他也明白了那吕媭各方面的条件不差,为何对樊哙一直都那么情有独钟,比贴身小棉袄还要贴身小棉袄的男子,哪个女人不爱?

陈平摇摇头,继续听下去。

那张丽是在魏宫里炼过心窍,在魏记酒家锻炼出来的,这样一个不如意的话题,硬上让她说出了好几分喜色,

“我说你家舞阳侯是对你家小小喜欢得忘了你是她娘,在你面前谦虚了不是?

不是我夸的话,你家那樊小小,那小模样,得了你和太后的真传,长得跟神仙似的。那是别人一句两句话说贬就能贬下去的吗?”

吕媭找到了志同道合的人,语气平静了不少,

“就是。我在家跟他商量选哪家王爷当我家小小的夫婿,结果你猜我家那口子咋说的?

他说,我们本就出身于平常人家,现已得了大造化,不可再贪图更多的东西。

还说朝堂上风起云诡,到头来能握得住的才是自己的。莫要因为自己一时的糊涂送了性命。

你说他这说的是人话吗?看别家当爷娘的,哪个不是盼着自家的孩子好的?”

陈平听到这,算是明白了。那个樊哙只是看起来鲁莽而已,实则心里透亮。

妇人们的话说到这一步,陈平把想要知道的都听完了,再听下去也没意思,就出了书房门,朝门外走去,径直找夏侯婴去了。

到夏侯婴家时,他发现樊哙已经先他一步到了。

陈平笑着调侃他道,“你家吕媭正在找我家夫人唠嗑呢。”

樊哙尴尬地笑笑。

陈平想要逗一逗他,“恭喜你啦,吕媭说要给你找一个王爷当女婿,让你家更显赫呢。”

那樊哙怒了,“显赫什么?显赫你还让你家团子往代地那鸟不拉屎的地方送?

自从先帝没了后,长安这一团乱麻,当中的深浅你不清楚?”

陈平有生以来第一次被樊哙噎,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会心地笑了。

不过没过几秒,樊哙的卧蚕粗眉就拧到了一起,

“我只是心疼我那几个儿女。在我家,我说了不算。

吕媭又是个惯在家里呆着没见识的,还是陈平你有福气。

牝鸡司晨,家道不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