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蓝尘从虚眀山怒气冲冲地走了后,墨麒麟也知道闯祸了。当时,它和夫诸听见的声响后,就慌忙跑来瞧看,见江映雪阻止羽朵去追,可羽朵留给江映雪的表情和反应,让江映雪一时间也想不明白了?
雁过迷阳,草茂迷渚,如今已然情无数,唯恐辜负空相误。
一载一段路,居然未领悟……
情意亦情义,斟酌难决舍……
得失两相负?刺心掩伤痛……
江映雪痴痴地站在那里,困惑了良久,沉湎在羽朵那不顾一切追出去的背影中,以及她离去时的神情。半日时光下,江映雪始终眉宇间深陷不能自拔,他有些看不明白了……
沉寂半晌,如恍然醒悟般,才没头没尾地自语道:“原来在你心中,他才是最重要的吗?”言毕,眼底溢出忧伤。
这一年多来,他虽是面上从无展颜,可心底笑靥温暖,岂料?顷刻间迷惘遗失。
墨麒麟见夫诸瞧着江映雪如此,伤心滴落一泪,也顾不得多思,一路追出虚眀山后,瞧见蓝尘惹哭了羽朵,待她跑了后,静静地一路跟着蓝尘回到彩云谷中。
三日百爪挠心的时光,磨得蓝尘墨眉起澜旋蹙,脸容泛白,枯坐出神,陷入混乱迷思之中。
直到羽朵今日回来,他才好像又活了过来。见此,墨麒麟也只得静默乖顺,只盼二人已经和好如初。
墨麒麟虽然活了三千年,却一直并未入世过深,在遇见羽朵和蓝尘前,都是如野兽般自己独自生活,对人情世故,也是一知半解。
它也不明白?羽朵不过是陪自己去了虚眀山而已,且同江映雪之间相敬如宾,还时常开小差或是补觉,并没有什么越剧的行为。
记得有一次,羽朵趴在桌上睡了两个时辰,她醒来后,江映雪瞧看她脸颊沾上了墨渍,指着同她说了半天,见她自己擦不到,便拿出一方锦帕来,想伸手去帮羽朵擦掉。
可羽朵迅即闪躲后,轻蔑地一瞪江映雪。她见江映雪看到自己的如此反应之后,忽得愣住,面上神情有些令人琢磨不透,羽朵猜测江映雪莫不是有些不悦?
墨麒麟在一旁干着急,和夫诸对望一眼,都是变得紧张了起来。
还好羽朵反应快,犹豫一顿后,忙换了楚楚惹怜之容,便即刻地虔诚来与江映雪言明始末:“不是讨厌你!也没有别的意思!你切莫误会……只是蓝尘从前教过我,不能随便靠近男子,他们会对我做坏事!很危险!之前我遇见了一个叫旭楼的仙君,已经见识过了,所以心有余悸。还望你海涵!”
她见江映雪愕然到双眸大睁,忙解释,“且我也觉得,你们男子好像都是先天不足,性情有些不太稳定,为了安全考虑,我才和你保持距离。”
听出话外之音的江映雪,被惊得一阵噎气咳嗽,额角沁出丝丝薄汗,面色也微微泛起了粉白相交之色。不过从此之后,他和羽朵相处,都是保持距离,谦谦君子之风,儒雅且拘礼,亦师亦友。
羽朵那番话语,让江映雪听了,无疑会认为,蓝尘教导羽朵,男子都是色狼,避而远之为上策!且还有旭楼这个活例子,不免让他无处解释,自己并无邪念。
……
墨麒麟自是瞧得不真切,它的目光全在夫诸身上,因而,此时也是觉得蓝尘太过小气霸道,无理取闹!不过还好羽朵自己回来了,虽然此时两人只是静默地坐在一起,可想必羽朵明早就不会再闹脾气了,蓝尘也不好再计较,两人也可将此事淡忘。
唯独它,怕是和夫诸,又要相思成疾了,哎!
虚眀山。
一连三日的时光过得摧兰折玉,江映雪也是不言不语,不吃不喝,枯坐出神。
夫诸见此心疼不已,便去找了方诸上神,言之凿凿道:她的主人江映雪和羽朵两情相悦,彩云谷蓝尘仙君心有不满,觉得羽朵是他的灵兽,即便成了仙灵,也不该此后同江映雪整日在一起。请方诸上神疼惜虚眀山首徒,出面将羽朵讨要过来,往后陪在主人身边,做个使唤丫头即可。
方诸上神砚徒听后,沉思半晌,本觉得江映雪父母本就与自己是故交,他们当年还是为了救自己而亡,又是临终托孤,让他来照顾年幼的江映雪。这千年来,他早就将江映雪当做自己的孩儿般看待,对其给予厚望的同时,也是怀着不一般的情感。
然而此刻,砚徒再三考量,只是问了夫诸,羽朵的名字中的羽,是哪个羽?
待夫诸回答:飞羽的羽。
方诸上神听后,再未多言什么,便去探望了江映雪。关了房门后,只他二人时,才神色凝重地慎重问道:“你可是想讨要了那位仙灵来,与你做个使唤丫头吗?”
江映雪面色彤韵,敛眸一言未发,也没有任何表示。
方诸上神砚徒看后,饶有深意地轻浅一笑离开,当时并未多说什么,可今日晚间,却派了多人一起和夫诸,带着丰厚的礼品前来彩云谷拜会。
彩云谷。
其乐融融兼备着打情骂俏,枯木逢春,柳暗花明……
蓝尘今早刚刚和羽朵和好,两人嬉闹了一上午后,羽朵被迫又开始交待着自己的罪行,她坦坦荡荡言道,“是我不好,包藏祸心带着墨麒麟去虚眀山,对江映雪献媚讨好,不但图谋他们家的仙草仙果,我还负责吸引江映雪,让墨麒麟从旁勾搭夫诸,好将夫诸拐骗回来,还有……”
“行了行了!”蓝尘截住了羽朵的话后,与她言说了些旁的大道理。许是心中也对羽朵有愧,故而不想再将这些不愉快之事,弄得记忆犹新。
正午时,他们二人又同谷中其他仙君一起用膳。苍衫他们是看着小师弟长大的,他的脾性也是了解,小气霸道,怕是误会了什么?众人说说笑笑,都避开这个话题。
此时见两人说开了,众人怎会去再提那些不愉快的事?朱桦师兄本就今早要来通知蓝尘,从伏殒崖提前出来,因乌慈昨日回来,可今泓上仙为了布阵修炼空流盏之事,已经离谷多日了,只好告知众人,沧州大帝赫琛和七笙殿下,共同向天君闻傲举荐,让蓝尘不日后前往弱水,领任左路天军少帅将军,和其他两路联军,对抗妖王寒谢率领的妖族进犯妖兵。
众人也觉得如此甚好,何必执着于空流盏的修炼?且不说凶险异常,此后还会断送了蓝尘一世的情缘。如今有这样的机会,也是能让彩云谷在天界重新树立威望。只待今泓上仙回谷,再告知他此事,也劝他不要再执着。
虽说今泓总是不赞同秋辉的方法,可想要的结果,不都是要帮师祖水神冷萧洗去污名吗?
如今有这样的机会,想必日后一切都会好起来……
这半个月来,妖族蠢蠢欲动,和天界已在弱水交战数场,其心所念,竟然是想攻下彩云谷和虚眀山,前往绝命苦海上的通天塔,也不知妖王寒谢还有什么目的?但此次绝不可再放任其继续祸乱世间了。
弱水之畔,中军乃是帝都山一众神仙门徒等前来相助,右路乃是方诸上神携领的虚眀山弟子和各路前来相助的仙家,左路乃是天界天兵驻守,天君闻傲已经派遣蓝尘前来携领,明日便要前去上任。
彩云谷中热闹的庆祝了一番后,诸位师兄师姐都言,只要蓝尘有需要,他们随叫随到,笑声一片,举杯共饮。
饭后,蓝尘带着羽朵回到院中,说让羽朵乖乖待在彩云谷中,不许她同自己一起前往弱水军中。
羽朵闹脾气,一个人去找金鲲诉苦了。
众人皆乐,只有墨麒麟苦恼伤神,独自溜达到了彩云谷口,失落感伤多时,却瞧见了心念之人的身影。
夫诸示意身后的众人先走,她微扬了下嘴角,告知墨麒麟自己的来意:“此来是受方诸上神之命,前来彩云谷提亲。”
墨麒麟一震?转而两眼炯炯明亮凝视,心道:难道是同意了自己和夫诸的婚事?
夫诸微微点头:“是的,就是要你嫁来虚眀山,你和我一起在虚眀山成婚,日后也住在那里。”
沉吟片刻,见墨麒麟都乐开了花,继续道:“晚些时候,你再将此事告知羽朵,想必蓝尘仙君不会轻易应允。还望羽朵能出面相助,但言辞,还是委婉些的好……提亲这样的事,本不该我自己前来,可毕竟蓝尘仙君,才和我主人映雪仙君闹得不愉快,还望蓝尘仙君能大度,允了此事,日后两家也会关系紧密,不过是只灵兽,还望蓝尘仙君能割爱。”
墨麒麟一听,这岂不是让它去入赘虚眀山?看来还是说的隐晦些好,哎!怕是羽朵不帮着说些好话,蓝尘绝既不会准许。
它急忙点头摇尾地让夫诸放心,自己必会请羽朵前来帮忙。
夫诸微微一笑,笑容稍纵即逝后,便进了彩云谷,前去拜访蓝尘仙君。
墨麒麟跟随相送,见夫诸进了蓝尘的院子,又对自己挥手,才往后山而去,将这个消息告知羽朵,等夫诸走后,让她去蓝尘面前说好话,一定要同意提亲,让自己嫁去虚眀山。
院中青草茂密,踩上去软软的,葱茏窈窕,暖阳席卷。
蓝尘心中并不宽容大度,还在介怀虚眀山之事,若是再带着羽朵去了弱水,不说那旭楼还会再来纠缠,天兵阵营全是男子,带羽朵去作甚?图惹桃花吗?
正在暗喜偷乐,岂料?稀客而至。带来了,措手不及的晴天霹雳!
夫诸领了一众虚眀山的弟子和两位长老,颇为慎重其事地亲自前来拜访。
院中空旷开阔,转瞬琳琅满目,一排排,一件件,堆满院中,竟然全是朱红装裱的聘礼,待亮于蓝尘面前后,夫诸上前来示礼,表明来意,“乃是方诸上神砚徒提出,今日向蓝尘仙君的灵兽,羽朵仙灵,为虚眀山首徒江映雪,提亲!”
甚至还言:“方诸上神豁达成全,并不在意羽朵出身微寒,原是只能与江映雪身边做个使唤丫头,可方诸上神如此高看抬举,明媒正娶,让羽朵做个正妻。蓝尘仙君若是还不答应,方诸上神或可去同今泓上仙亲自言说此事。”奚落一叹,悻悻然复问:“就是不知蓝尘仙君,为何不答应此事?”
本是惬意渐渐释怀的傍晚,却再一次点燃了蓝尘心中的怒火!
他面上的神情似是坚硬冰铁,一句冷到极致的“滚!”字,包含着滔天的愤怒,狂风骤起,将这些人和聘礼,全都丢出了彩云谷外百里之远。
怅然若失在心中吵闹不休,脑海中闪过无数的可能性,蓝尘独自站在谷口处,气到全身的骨骼嘎嘎作响,似一只被激怒的野兽,心中歇吼的沉雷滚滚而来,猛然转身就朝虚眀山而去。
江映雪在虚眀山中是何等身份?他竟然能求得方诸上神首肯,还大张旗鼓地来彩云谷提亲?虽说做灵兽的化了人形后,便是仙灵,但身份却也配不上堂堂仙君。多少仙家的仙子和仙娥们,巴巴等着,爱慕于江映雪,他能让方诸上神答应此桩并不相配的婚事,必是动了真情,且深爱不已。
蓝尘到了山外,岂知江映雪竟然等在这里。
他看见蓝尘后缓步上前来,依旧是那张冷若冰霜却傲然无物的样子,淡声开口道:“此事,我本事先也不知情,可而今,我想问问你……蓝尘,你究竟在气什么?”
蓝尘冷哼一笑,直言不讳地质问道:“映雪仙君,本君不知你这正人君子是如何做的?羽朵不懂何为双修,随口而言,你也不懂吗?如此诓骗她?日日来此同你幽会啊?你安得何心?”
江映雪垂眸轻轻一吸,哑然半晌,才温声道:“我与羽儿,并非你想的那般不堪……”
“羽儿?哈!谁允许你如此称呼她?”蓝尘嗤笑一声后,怒喝道:“江映雪,你叫的可真是顺口呀!……当年的话,本君不过是玩笑之言,你又岂会不知?”
江映雪沉声道:“本君自是知道,故而从未置信。此事是我之过,本该事先与你言明,让早些你知晓,我也本无意隐瞒与你,可……嗬!随你怎么想吧,本君只是希望你休要为难羽儿,她该有她自己的选择,从此翛然无束,拥有想要的生活……”
“翛然无束?”蓝尘怒视一凌,扬了嗓音一喝,又讥嘲道:“本君就是要拘着她永远在身边,与尔等何干?与你江映雪何干?本君的灵兽,何时有他人置喙的余地?”
江映雪轻轻一叹,淡声道:“你究竟,当羽朵是什么?只是灵兽吗?若并非如此,你何苦去修炼空流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