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蓝尘刚走片刻之后。
红鸾正要搀扶着羽朵返回去治伤,羽朵却反握上她的腕,虽是眸中涔涔泪花,却坚毅果决,“我没事!先救她们!”她从怀中小心翼翼地拿出那只灰色的乾坤袋,递于红鸾面前,恹恹急声道:“这是梅家十二位姐姐的元神,我从那些地煞暗卫手中抢过来的,红鸾姐姐,你教我该怎么做?究竟如何?才能将她们救回来?”
“听话!你先去治伤,此刻你虚弱成这般模样,就算我告知你如何做?你还有力气去吗?”红鸾蹙眉不悦地厉声道,说着就要强行带羽朵先去治伤。
羽朵挣脱红鸾的手,旋即执拗地跪了下来,坚毅的泪眸微微扬首凝视,表达自己的决心,还没说个片刻,一阵头晕目眩之感传来。羽朵已然没了力气,晕倒过去。
还不待红鸾迅即俯身将羽朵搀扶起来,忽而一袭白袍落于她们身后,随即一双有力的臂弯,将羽朵从地上托抱了起来。
红鸾怔怔抬眸去瞧,映入眼帘地是江映雪那冷傲的面容,她有些漠然地直楞楞地望来,呆住了好一阵子。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开口?
然而江映雪低沉而忧冷的嗓音徐徐传来,“本君命夫诸同你前去幽冥,那乾坤袋有些蹊跷,你需即刻更换它物承载这些元神,若不快些,恐耽搁久了,十二位仙子的元神便会丧失神智,更甚至无法再入轮回。”说话间,他并未抬眸,虽是对红鸾说话,却定定将目光凝落在怀中之人的面上,“羽儿交由本君来守护,红鸾还是快些同夫诸前往阴司,速速救人要紧。冥帝殊途,是个公正无私的君子,必会给她们一线生机。不过,想必复生是无望了,但也可再入轮回,不必沉入归墟冥海。”
红鸾愣愣地微张着口,被江映雪此时的行为彻底震撼到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哦~?映雪仙君,您何时同我家羽朵这般相熟了?”说着,便目光上下扫看,已经惊愕地合不拢嘴。
夫诸见江映雪没有要回答的意思,随即上前来,对着红鸾拱手一拜后,递上了一个金葫芦,俨然快语道:“红鸾女君,此物可用来承载元神,我们还是不要耽搁,以免迟则生变。羽朵同吾主早已相识已久,关系甚笃,请您大可放心,必不会再有任何差池。”
红鸾有些喜出望外地呵呵咧嘴一笑,便又暗含深意地盯着江映雪打量,言语半调侃半威胁着,嗤笑说道:“我怎瞧着映雪仙君,好似有些乱了心神呢?”
江映雪并未回答,只是双眉紧蹙地静静凝望怀中昏迷的羽朵。
红鸾继续笑道:“好吧!你可要照顾好羽朵,让她在此此休息少顷后,便直接送她回彩云谷去,让她醒了后,莫再乱跑担心,乖乖在谷中等着我的消息。”
江映雪依旧没有抬头,却轻声淡然道:“稍后等羽儿醒了,若她不想回彩云谷,本君便随她在虚眀山等你的消息,红鸾大可放心。”
红鸾抿唇笑着,眨眨眼舒了口气,虽是说正事,可神情却轻叹后调笑的神色,“刚才追杀羽朵的那些地煞暗卫,瞧着他见无法得手后,便是朝九襄凌霄去了,想必幕后之人不简单,此事容再说后,彩云谷也不是吃素的,怎会任由旁人这般欺凌到羽朵头上?如今还有虚眀山来为羽朵撑腰,看来之后的事,咱们必然数倍奉还与那些狗杂种!你说是不是呢?江映雪!”说罢,眉眼一挑,笑得让旁人看了觉得难为情。
闻言,江映雪俊美的面容已然微微泛白,他眼帘轻轻阖上,屏息蹙眉。难以回答红鸾的话,若他自己还好,可毕竟若牵连虚眀山,不知师尊方诸上神,会不会应允?
他心中挣扎少顷,哑声开口,缓缓吐字:“哪怕真的九襄凌霄内有人伤的羽儿,映雪必义不容辞,会为羽儿讨回公道!”
红鸾大喜,一掌拍在江映雪肩头,哈哈大笑着道:“好!一言为定,没想到你江映雪,还会为我们家羽朵,生出些人情味?”
夫诸眼看红鸾那不知轻重的性子又开始得意忘形,以免她们再留在此地,打扰江映雪和羽朵,让他们彼此也没时间解开之前,羽朵中彼岸一梦毒时的误会,夫诸忙上前岔开话题,言自己和红鸾速速前往阴司,先救梅家十二位仙子,其主可和羽朵一起先往右翼军中而去,也可让红鸾放心。
红鸾思量一番,见提起紧要之事,又瞧羽朵还没醒来,便只好如此。她旋即理了理羽朵有些凌乱的发丝后,又同江映雪交代了几句,便和夫诸即刻动身,前往阴司而去。
江映雪见她们走远,本是要带着羽朵先去军营中休息片刻,怎知!蓝尘走时,怕自己擅离职守被旁人发现,便请了自己的五师兄朱桦来此顶替,让其变化成自己的样貌,暂时留在弱水军中。
朱桦虽是变化成了蓝尘的样貌,然则他很清楚,江映雪对蓝尘非常熟悉,若是接触多了,好快就能发现他是假扮的,为保稳妥,只得打发他们快些离去,言:此地危险,让江映雪速速带着羽朵离开这里,好生照料。羽朵跟着映雪仙君,比跟着他要妥帖。
可朱桦仙君的这番说辞,在军中旁人听来看后,怎感觉,好似是蓝尘仙君,已经有将羽朵仙灵让给映雪仙君的意思了?再加之前的风言风语,和那日江映雪闯军营拦人,众人都已经认定,是蓝尘横刀夺爱,蓄意破坏江映雪和羽朵的感情!
……
一道渐浅渐浓的红韵,骤然泛起在蔚蓝的空中。
林中小路上有野草被踩踏后,发出的沙沙之声,伴随着清新的空气,和舒爽的薄雾,让羽朵徐徐睁开了眼眸,然而待她少顷从朦胧中清醒,旋即发现,自己好像被谁抱着朝前走去。
羽朵怔怔回眸来瞧,自己居然被江映雪这样托抱着。从前除了蓝尘,没有人这样抱过自己……一时间惊惧交加,全身上下包括思维,整个人怯怯地定住了。
江映雪见她醒来,却未开口,淡淡垂眸睨了她片刻,便又冰冷着一张脸,继续抱着羽朵朝前走去。
发了愣半晌的羽朵,终于回过神来,惊悸惶恐间望了望江映雪的神色后,这才想起该反抗,愤然踢着腿挣扎,霜目厉声道:“你走开,放我下来!无情无义的混蛋!我才没有原谅你,拿开你的手!我讨厌被你触碰!我以后,都不会再原谅你!我们就此绝交!”
江映雪脸色恸变一愁,似被那话语戳得痛心疾首一般,微微垂眸不置一词。他徐徐撤手,放羽朵下地,便凄婉地望着羽朵,几经挣扎做不出任何努力。又看了她几眼后,几分黄连般晦涩的神态,黯然伤怀:如今的羽儿,已经这般厌恶映雪了吗?你可否会给映雪弥补的机会?还能原谅映雪吗?
羽朵被他的神色闹得心慌,惴惴挪步躲远些,然而身体仍是没有力气,随即扶着身旁的一棵大树,半弯着腰喘了几喘,见江映雪要上前来扶自己,忙趔趄躲去另一棵树旁,眼尾斜斜怨怼地瞪了来,随即微怒厉斥一声:“你休要碰我!”。
江映雪本预上前搀扶,可伸到一半的手,空落落地停在那里,好似有千言万语压在心口难以道述,唯有忧伤地目光跟随而来。
羽朵见此地只有他们二人,虽然自知不是江映雪的对手,但气势不能输!旋即瞪起眼睛地凶巴巴地嚷道:“我并没有原谅你,也不想与你相见,更不愿与你多言!哼!我这只妖精,既小气,还记仇!记一辈子,永远都不原谅你!”
“羽儿,那日我……我……其实……”江映雪局促间语无伦次。他清楚地知道,任何解释,皆是苍白无力,平心而论,无论哪位女子,都不能可原谅,他那日的言不由衷,无可奈何。故而沉吟半晌,蹙起了英眉,柔柔地暖问:“羽儿,可是饿了?”说话间,从云袖中掏出一枚青油油的小仙果,托在掌中递给羽朵。
羽朵盯着那颗仙果,肩颈微摇,好似已经动摇,干干咽着口水,愤怼喝道:“一个烂仙果,就想收买我?”虽是这样说,可小手已经伸了过去,一把夺过来后,边啃边气呼呼道:“即便我此刻吃了你的果子,也不代表什么!想让我原谅你,切~!不可能了!”
江映雪黯然了好半晌,林中除了风声,便是他的心跳之声。少顷之后,他眉心愁苦徐徐沁出,哀悠悠地望着羽朵,柔声道:“那映雪将这周遭,变作冰雪天地,帮羽儿消消心中的怒火。”言毕,旋即抬手施法。
倏尔一派生机盎然的葱绿树林,转眼间,被一层美轮美奂的晶莹剔透霜雪覆盖,周遭静悄悄,能清楚地听见,落雪的喳喳声。
羽朵新奇地打眼瞧着,不自觉地嘴角缓缓翘起。
江映雪敛眸轻眨,心中释然些许。望着身前羽朵的背影,默默地跟随在她身后,静静凝视,陪着她,一同踩着噶咋作响的积雪,缓步朝着彩云谷而行。
在他们二人身后,那个一直跟随着的灰色虚影,遥遥藏匿,将前方江映雪的所有神情,望了又望,望到让自己牙关紧咬,默声闭眸后,心中动摇。他见二人雪中漫步,便继续隐去身形,又跟了好一会。一路上都是愁眉紧锁地凝着江映雪的神情,好似被他那藏在心底的喜悦,渐渐动容,眸中念旧怜今,终是无奈颓然低头轻摇了摇,随即唉声轻叹后,已然抹去了自己心中,再预取羽朵性命的想法,随即散去了这具分身虚影。
……
愁云万里,凄淡沉浮,空无一物,寂寥谦谦。
蓝尘与梅十三和遥远,何等交情!着实欠他二人甚多。现今虽不能即刻找到杀害他们二人的凶手,但刻不容缓之事,便是救回他们的元神。
想必这些人是冲着羽朵而来,究竟是何人?非要置她于死地?灵宝仙尊吗?若是他?他大可不动声色,暗地里动手,何故说得明明白白?
难道这幕后之人,就是那位送晶泊水魄者,究竟是何人?为什么要取羽朵性命?非致她于死地不可?莫不是那日的谈话被旁人听了去?也开始有人怀疑羽朵的身份?只因她待在蓝尘身边?因蓝尘对她的情意?因蓝尘是慕染神君转世吗?那他所爱之人,就必是巫凉羽转世吗?
羽朵哪里有巫凉羽当年的半分心计智谋,若说羽朵能搅弄六界颠覆,堪堪是痴人说梦!好要无稽之谈!
蓝尘一路上胡思乱想了很多可能性,直到自己踏入西天门,守卫天对他将示礼问候,却也不见他回以任何反应?
天将和天兵们,本以为蓝尘是来汇报军务,便也没有多加阻拦,轻易地放他入内了。
岂料,蓝尘一路朝着三十三外天的圣域而去,那里不仅有天则之门,还有一片,融化元神的归墟冥海!
但凡仙神魔等,若是跳出三界的存在,死后必会元神沉入归墟冥海,待千年万年以至于更久,天道轮回之日,方可重聚元神,再入轮回,得以转世重生。
他若此刻不去将梅十三和遥远的元神截回了,也不知二人要等到几时,才能有转世的机会。
即便此法违背天规,必会受到重罚,九九八十一道天罡神雷之刑是免不了的,甚至有可能削了蓝尘的仙籍,将他贬下凡间,更甚至会牵连彩云谷中一众人等。彩云谷在仙界的名誉又会一扫而空,想必此后,会被众仙永远驱逐出各种法会之类,或是其它恶名。
纵使如此,蓝尘毅然地来到了圣域之内,纵身飞跃,义无反顾地去闯了一遭!
前方半空之中犹如抬指可摘月,袅袅暖风莹润缭绕,徐徐下沉汇集一处,流光幻影般无边无际,此地除了缥缈太虚的烟雾,再无它物。
蓝尘闭眸起诀,引动这些太虚烟雾四散而开,纷纷向着深处漂浮。
半晌之后,待烟雾散去,前方两团明亮的金色元神漂浮不定,好似要徐徐沉入归墟冥海之内,他迅即飞身而去,同时从乾坤袋内取出一个金色的葫芦,旋即施法牵引那两枚漂浮的元神,嗖的一声后,将梅十三和遥远的元神收入了其中。
待他正要转身离去时,身后烟雾稀薄之处,隐隐乍现出一方几十里的黑色蒲英亭,心中顿时一紧,蓦然回首遥望。
这里似曾相识,足下不由自主地便朝前而去……
那些仿佛遗失了千年的画面,朦胧间浮现依稀。
昊海天尊说他是‘慕染’……让他同转世的巫凉羽了解情愫……他会死在巫凉羽手中……玉湖仙子河弯弯的容颜……
她怎得和羽朵长得那般相像?她怀中的女婴又是谁?她带走冥芝塑草!
冥芝塑草内,承载的是巫凉羽的一缕羸弱元神……
羽朵!你真的是巫凉羽转世吗?
蓝尘震惊到自己的指尖冰凉,心中愕然难宁!
若羽朵便是当年河弯弯怀中的女婴,那她岂不就是大泽仙境的长女?那位同自己定下婚约的女子?我真的是慕染神君!
原来冥冥中早有定数,我却自作聪明地前去退婚?!你若知晓了此事,岂非又要恼了?
天命?定数?哼!本君绝既不信,我的朵朵会亲手,取了我的性命!
不过如今,蓝尘也只能先将羽朵送回花溪涧去,因为等着他的,不能带着羽朵一起来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