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视线被漫天火光中飞来的羽翼所阻断后,喊杀声再次响起。萍芜城兵士的防线,果然不似之前那般牢不可破,接连且战且退,不少兵士被迫退出身边的掩体。雪崇军军威大震,几乎让他们觉得自己迎来了压倒性地战胜,除了蓝尘和几个猛将还在前面勉力拼杀外,其余的兵士差不多算是在奔逃。
山间积雪厚实,一些火箭射中在树干上,引燃干枝,浓烟骤起,弥漫林间,呛得人不停咳嗽着泪流,根本无法再藏于林间周旋作战。蓝尘当机立断,一声令下后,带领部队迅速退出密林之中,从山坡上朝着后方深谷而去。
雪崇将领大喜,见时机已到,命令大军压近,全力追击!
对于雪崇联军来说,他们追杀的乃是日后自己的荣华富贵,怎肯放过?随即在后面紧紧咬着穷追不舍。眼见那些身着黑衣玄甲的影子,越过前方一处小山脊,紧趋追袭的雪崇军队,纷至沓来。
待他们翻越过这座小山脊后,环视巡查,却找不见之前萍芜城兵士的身影。
最前面的人突觉脚下的碎石地面,踩上去有些虚晃之感,可后面不断涌来的兵士,拥挤的他们只能继续向前。
不知是谁?踩空了一处,“啊~!”他惊呼一声后,整条腿全部陷了下去,还未反应过来便身体一歪,整个跌入了深堑,他身侧的兵士慌乱间,四下乱踩,旋即又有人脚下一空,踩塌了脚下的碎石,地面下方传来细碎的噼里啪啦落石之声。
前方明白情况者,全身紧绷不敢有丝毫动作,各个面色煞白额上布满冷汗,因为那两名掉下去的人,到现在也没听见落到底的声响传来。这些已经立于险境之上的雪崇兵士,连大气也不敢喘,又怎么能出声告知后方的兵士,莫要再朝上涌来!
而后面那些立功心切的兵士,脚下急得并行赶来,恨不得一步登天,一冲一拔儿接一拔儿的追名逐利者,不知疲倦踏上这摇摇欲坠的天坑之上,失足滚落者惨叫不断,叫喊声却被下方的深渊渐渐淹没,变得无声无息。
雪崇军队好不容易等到稳了下来,本预逐一有序地缓缓退上那处看似还算稳固的小山脊,岂料前方霍然出现了萍芜城的玄甲黑衣兵士!他们齐刷刷站了一排,拉弓上弦,又将这些雪崇兵士变成了活靶子。若他们轻举妄动,脚下虚浮的地面,随时会塌陷;若静立任人宰割,依然是死路一条。
身陷进退两难的雪崇兵士,不得不整队小心翼翼地原路后退,因此后面小山脊处,越来越拥挤。
但见此后,蓝尘唇畔闪过悠悠一笑。
“轰隆隆”一声巨响之后,雪崇军队自己将那小山脊踩得塌陷了!而后周遭的地面陆续开始塌陷,就连他们之前经过的那些感觉平稳无诈之处,也相序掉落塌陷。
旋即下方出现了一处深不见,口径宽约两亩地大小的黑漆漆深渊,好比一处天坑!
此处天坑,乃岚峰塌陷后天然形成之处,原本其内堆积了岚峰碎裂后掉落的山石,这半个多月来,墨麒麟和翁信早晚分工,便是用法术将这些碎石摆出这个天坑。累得翁信和墨麒麟此刻还在呼呼大睡,想必惊雷唤不醒!
翁信不能答应蓝尘,亲自干涉凡间战事,但做这件事,却是并不违法任何天规。还被蓝尘骗得告知其,这是在给翁信祖宅修建祠堂庙宇。
与此同时,蓝尘为保万无一失,让翁信留在萍芜城内以防不测。翁信与蓝尘有言在先,若敌方真的有妖道来犯,他会出手相助破除妖法,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轻易出手干涉战事,那时见萍芜城已然安全,并无传言中的妖道混迹雪崇联军中,为祸凡间,翁信便依约离开了此地。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再让蓝尘把自己诓进去吗?
其余劳工,按照蓝尘画给他们的图纸,砍伐了树木后,将其扎捆固定,在这天坑上方搭建出了一个渔网般机关,只要抽动其中一根,其余的木条皆会跟随掉落。待此机关搭建好之后,再命人将干草扎捆碎块排布于上垫之,而后接连撒上随意散落的大小石块,扬铺些落雪以作伪装。
只等雪崇兵士自投罗网!他们便可撤掉机关,以逸待劳。
羽朵藏在云头上,远远望着那木垒机关,熟悉无比,那是蓝尘送给自己第一件生辰礼物时,那第一个大箱子上的锁扣,堪堪让她折腾了半年才弄开。如今再看,只是一大一小的区别,换个地方,居然还有如此神效。就如同这个天坑,本来是她惹的祸,竟然也能被蓝尘用来变废为宝,对付敌军。
之前拼杀时,雪崇军队进攻萍芜城时,草草估算,他们许是折了四五千人,而后在此处,蓝尘率领众将,又折了他们四五千人,经过天坑塌陷后,三千多雪崇联军的兵士落入深渊,其余半数联军逃散,现今再算,前来压境的五万雪崇联军队,只剩了两万多雪崇本帮的残兵败将。
这些兵将重整旗鼓,复恶狠狠地举刀杀来!
按理说萍芜城已然抽掉不出多余的人力,可就当这些雪崇士兵猛扑上来时,蓝尘安排的另一支奇兵,早已埋伏在周遭。
这支奇兵,乃是东周的旧部,之前被姒互趁虚俘虏时,锦妆进言,将这次身强力壮的兵将,全部送去修建她和姒互的陵寝。
蓝尘得知此事,来到萍芜城后,秘密派墨麒麟去执行的任务,就是将这五千名悍兵强将,解救出来,让他们治伤修养多日,便是等此时来派上用场。
东周的这五千名兵将,与藏匿在雪崇的姒互和锦妆,可算是不共戴天!被那二人折辱多年,死伤了多少弟兄,如今瞧见雪崇兵士,恨不得将他们撕得粉碎!而后,手刃姒互和锦妆!
战况急转直下,雪崇兵士被杀得丢盔弃甲,已然呈现了必败之局。
忽然,半空之后一道银光闪过,随即嗖的一声后,只见左仲御剑而来,悬停半空后,放上大笑,他手中提着姒互和锦妆的项上人头!笑了须臾,望向下方的蓝尘,朗声喧道:“怎得如此不讲义气?家国危难,也不差人来与我告知吗?”
蓝尘微微锐利一笑,复望向剩余的那些雪崇兵将。
不仅如此,雪崇地界将精锐军队倾巢派出,独留城防必然空虚难守,待他们深入千嶂山与蓝尘周旋时。左仲直入宫城,斩杀了姒互和锦妆,而墨麒麟相助余家二郎渡江,一路同行相助,同余家二郎一道前往雪崇地界。余国清和余国栋,率领新招募的一千萍芜城守军,以及姒启派来的五千精锐骑兵,轻而易举地拿下了雪崇地界!
此战,可谓是引蛇出洞,而后打蛇七寸,让其收尾不能兼顾。充分利用敌军的心理和我方的天时地利,看似破绽百出,实乃请君入瓮的接续之局!
千嶂山脚下的这这一万多雪崇军队的残兵败将,除了缴械投降外,已然别无选择。
莫北虽是心中怨念难消,可也回天乏术,本预含恨引颈自缢,或许能从此解脱,到了阴司,还可与劳婷儿团聚,但却被人救下,莫北与此人达成协议,只有他能帮自己,灭了西戎国,杀了劳朲和姒启,自己愿此后余生做牛做马,誓死追随来报答此恩。
……
这几日的萍芜城中,各处战况连朝接夕,逐一而来。
“捷报!西戎国递来降书!其余之事交由太宰劳朲交涉,战无意率军驰援苍狼军左翼,想必夔毅国孤掌难鸣!”
“大喜!宣楠将军率领苍狼军以少胜多,打败夔毅国五十万精髓,生擒夔毅国国君,裴应!一举拿下夔毅国皇城!至此灭了夔毅国!”
城中大庆,为邶承国再无外患而庆,为久违的和平而庆,为家国的安宁而庆。
再过七日便是除夕,想必这个新年,对很多人来说都是一场若雪兆丰年。而墨麒麟的化形渡劫日,也是在这一日。
晨光鸟鸣的清新时光,在一片嚣张的背光阴影中,不复存在。
……
那日领兵入城前,蓝尘与左仲在城门口不远处,简单道别。
蓝尘郁郁黯然地望了一眼天空,之前那朵悬停半空的云彩,就在左仲出现时,急急飞离了此地。想必羽朵怕左仲发现自己,所以悄悄逃走了,也不知,她是否还会归来?
左仲言自己要前往苍狼军主力占线处查看情况,或许自己还能帮上大忙。他见蓝尘面色不好,时而还忍着轻咳几声,关心了几句后,让蓝尘宽心,有他在必不会让宣楠将军在战场上受伤,还言,瞧着蓝尘好似是病了,让他快些请了郎中来瞧瞧,莫再硬撑着,吃了药歇息去,不要再关心战事!
蓝尘听后怅然轻浅一笑,拍拍左仲的肩头,不置一词……
他真的很不舒服,不仅是身体,还有心中,若不是为了战事强撑着,撑到自己已经麻木,只怕已然要倒头不起了,可既然都撑到了现在,怎能倒下?虽是强撑着,可一副如麻般乱的心境,如何多思它事?多想旁人的真实用意?
前几日,蓝尘都是强打精神,硬撑着不让自己倒下,从早忙到晚,不想给自己留下一丝半点空暇时间,恨不得连睡觉的时间也用来忙碌。他的心很乱,很痛,仿佛已经失去了知觉……
伊始如夏花绚烂,终结于秋叶飘落。流年未亡,仲夏已尽,栖身于江雪之间,徘徊于秋冬两季。
猎猎寒风疾驰而过,带着饱含素雪的沉甸甸青色浮云悄然而至,待空中漫溢,阴郁的抖落下冰泪般的纯雪,一点点将雪地中的墨色渐渐掩埋。
翌日天色渐暗时,羽朵一派清爽姗姗归来,依旧穿着黛青色粗布长衫的男装,将长发绾起束着。她如此晚归,皆因被突如其来的左仲吓跑后,又在双叶江边巧遇了夜真。
……
夜真之前拉着羽朵陪自己前往夏姒王城中,并非心血来潮,实则另有深意,他此刻再次出现于此,又是执画的安排,应夫诸所求,继续拖住羽朵,莫让她回萍芜城去。可执画仙子却不知,那厢欣怡的早知一切,冷眼嘲笑,既然执画和夫诸这般主动地自作聪明,她大可顺水推舟,而后配合加入另一番自己的谋划,为其多加些戏码,让所有人都能入局,且会在关键时刻,助力她们将这出好戏,推向欣怡想要的完美结局。
……
羽朵翘了眉心颇感疑惑,上前来问:“奶娃娃,你不是要去歆梦岛吗?怎得还滞留于此?”
夜真小大人般将手一背,义正言辞道:“自然是早已处理妥当,无需担心。小仙此次前来,另有别的任务,故而在此稍作停留,稍后我带去位朋友家,赠你些仙丹灵草,算是对你略表谢意。”
羽朵全神贯注地盯着夜真,忽然心生一念,嘿嘿笑道:“道友既然是前来答谢于我,怎好辜负你的心意?羽朵不要仙丹灵草,不妨再同我走一遭,让我将你这谢意尽数收下!”言毕,眸中露出狡诈的神色,皮笑肉不笑地抱起夜真,便疾驰飞走。
“啊?”夜真愣愣地怔了好半晌,也是意想不到,她怎得会这般难缠?不是说这个羽朵,毫无心机,单纯好骗?可上次他就费了些工夫,还被迫冒充了江映雪之子,然则此番,本是个比上次,还极其简单的任务,将羽朵引去蒹葭潭即可,居然也给能办砸了!
待夜真恍然醒悟时,木已成舟!而夫诸交代他要与羽朵言说之事,他也无法完成了。
羽朵朝他眨眨眼,拖其在自己掌心内抚着他的额顶摸来摸去,温言道:“我的变化术不好,只得将你变作一块生成小娃娃模样的石头,你且将就几日。哎,变成别的物件,父亲带在身上甚是不便,如今将你变作掌心大小,让他揣在怀中,既能助他在战场上不受刀剑所伤,也可全了你的一片心意。你便代我在此保护父亲吧,我还有旁的事,着实分身乏术,过几日再来接你。道友放心,羽朵一向记性好,必不会误了日子。”
有了夜真这块“石头”揣在宣楠的甲胄之中,战场上的明枪暗箭,皆是绕着其飞。夜真顾及自己的安危,怎会不全力以赴?不过夜真心中,已经腹诽了羽朵千万遍啦!待夜间众人休息,夜真即刻方才求救信号,去通知执画,自己失手被困之事!
……
夫诸察觉羽朵已经归来后,甚是疑惑不解?原本她与执画仙子说定,将羽朵引走后,她必不会再折返而回,她借机折回,变做羽朵与蓝尘从此诀别。可是出了什么意外?夫诸一时间也无法去探询究竟,被突然返回的羽朵打乱了自己的全盘计划,只得仓惶遁走。她匆忙离开间,只是将羽朵的衣服收进了乾坤袋内,却将那冰晶叶发簪,遗落在了妆案之上。
不仅如此,夫诸还必须稳住仍然留在城外江映雪,否则一切温存的谎言,都将如脆弱的泡沫般,瞬间破灭,令她精心制造出的美梦,成为永无止境的梦魇。
只是夫诸不知,她自己也沦为那躲在暗处的欣怡,算计的一步绝妙好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