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严东从苜蓿街回来之后，有了断绝一切的决心，好像一个着了魔的人，逢人就想吼，见人就想咬，做起事情来简单得没了头脑，疯狂得没有商量。

郭一鸣这个严东深恶痛绝的家伙，看来想躲也来不及了。在郭一鸣心里，象严东这样一个老实巴交的庸人，是不值得防备的，更不可能对自己构成什么威胁，也根本想不到他会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来，他甚至还一厢情愿地做着美梦，妄想在辞职问题上和严东达成和解，以缓解日益严重的质量危机。

至于那封辞职信，严东早已把它抛到九霄云外去了。除了当日引起的一阵兴奋和头热，严东并不觉得他的离去需要得到谁的批准。事实上，严东自从递交辞职报告之后，已经有三四天没有去公司了。在某些时候，行动远比言语更具力量和权威。那末，严东为什么还要回过头来反咬严东一口呢，没有人能够清楚地知道。但仇恨和阴魔一齐把严东驱使回来了，而且丝毫没有畏惧，就像一个对决斗已做好充分准备和信心十足的人。

当意外的伤害来不及预告的时候便成了灾难。对于严东的反攻，郭一鸣显然还没有意识到灾难近在眼前，他甚至还对严东心存幻想，严东的沉默无言也在一定程度上促成了这个假象。

严东是在离开公司后第四天回去的。他此行回去除了那种莫名的报仇雪恨的冲动以外，还有两个小小的目的：顺便收拾一下办公室的私人物品，再向那个心怀好感的姑娘作个告别。

郭一鸣看到严东回来，自然是喜出望外，当严东对他报以暗藏杀机的淡淡冷笑时，他还以为是真诚所致金石为开，赶紧迎上前去，想跟严东来个握手言欢。他并不知道，严东去意已决，也更不可能知道，最近几天在严东身上发生的暂新的一切。

严东人小力弱，要对付象郭一鸣这样高大勇猛的家伙，靠顽强和拳头是根本没有用的。不过，严东还是个有点小聪明和能耍耍歪主意的人，他打开电脑，这样写道：

作案时间：2001-2005年

基本案情：自2001年起公司每年从A公司采购配件100万个，配件进价8元，而同样的配件B公司报价5元，质量甚至比A公司的还要好。如果从2001-2005年公司从B公司进货，那么可节省费用1500万元。加上由于使用A公司低劣的配件，给公司造成的损失更是难以估计。

犯Z嫌疑人：郭一鸣

主要证据：近五年来公司的产品返修和维修记录；A公司进货记录；B公司的产品报价单和质量检测报告等。

写完后，严东把信件及有关附件毫不犹豫地用电子邮件发给了公司的各位董事和总经理。严东差不多只用了两分钟时间就把这件事情办妥了。接下来，他开始埋头收拾桌上、抽屉、柜子里的东西。严东平时是个不爱收拾的人，全靠同室的小蕾默默地跟在后面帮着拾掇，才没落得个邋里邋遢的坏名声。

严东心里只想快点离开，对那些无用的十年八年积累下来的废物，他痛快地撕着、摔着、扔着，弄得办公室里噼里啪啦响个不停。这时，小蕾姑娘进来了，他一点也没发觉。小蕾姑娘看着严东入神地整理东西的样子，隐隐觉得事情必定无可挽回了，一种异样的不可名状的感觉从这个平时言语不多的男人身上飘散出来，让小蕾感到一阵惊慌和不安。

严东忽然放慢了手脚，他触到了抽屉深处的一串佛珠，这是去年小蕾去黄山旅游回来之后送给自己的。他拿起佛珠，若有所思地端详起来。房间里一下恢复了寂静。正当他想把念珠放回裤子后袋的时候，他瞅见了静静地站在门口的小蕾。小蕾那忧郁不安的目光正呆呆地盯着他，仿佛在观看一个怪物或者直视一个罪人。严东心跳加快，双颊飞红，急忙转过身去，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整理乱七八糟的桌面。

小蕾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前，背对着严东坐定，沉默了一会之后，突然禁不住放声大笑起来，那魔鬼般的笑声从那小小的身体里面迸发出来，瞬间在整个屋子里震荡，让严东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和悲怆。这个他暗恋多年的小女子竟然也有夏洋那样的底气和狂妄，最后的表白和最后的告别一样，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