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也许是出于本能，夏洋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显得清醒和坚强。在她把严东从拘留所里接出来之前，她必须办妥一件事，那就是想方设法把谭柯的骨灰送回老家。因为谭柯的老家远在山西，母亲在谭柯三岁的时候就因病早逝了，父亲已七十多岁，因终年劳苦，患有多种疾病，行动不便，弱不能堪。经多方催促，老家所有的亲戚都不愿前来料理后事。最后，J察才找到了夏洋，希望她能够以朋友的名义领走谭柯的骨灰。让人意想不到的是，夏洋不仅挺住了无情的事实给予自己的沉重打击，而且毫不犹豫地按J察的意图办了。

面对一个已经死去的罪恶累累的人，夏洋怎么也恨不起来。这种不可饶恕的恨，这种惨不忍睹的恐惧，如今，在这曾被美丽诱人的外表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丑陋的事实被彻底掀开之后，反倒成了一种克服一切困难的勇气和力量。她打点好行装，准备亲自去一趟谭柯的老家山西，把他的骨灰送回家去。回来之后再按照办好的手续，把严东从拘留所里保出来。这样，她才算可以对两个男人有个无愧于心的交代。

翌日，夏洋就启程去了山西。山西之行比她预想的要顺利得多，谭柯白发苍苍的七旬老父见到夏洋到来，早已得知儿子死讯的他用颤抖的双手紧紧地抓住夏洋的手，老泪喷涌而下，哽咽着半天说不出话来。夏洋强忍着泪水安慰老人，并应老人之求留下两天，帮老人把儿子的后事料理完毕。当夏洋帮着整理谭柯遗物的时候，她无意间发现了一本上了锁的日记本，封面已经发黄，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谭柯的名字，尘灰和年岁模糊了字迹。夏洋把日记本小心翼翼地捡起来，藏进了自己的包包里。临走的时候，谭柯年老的父亲撑起羸弱不堪的身子，硬是给夏洋做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叨削面。

坐在咔嗒咔嗒飞速前进的列车上，近两日来那些因惊慌和忙碌掩盖了的思绪开始在夏洋的头脑里翻腾。尽管夏洋竭力控制住自己不去回想那些不愉快的往事，但是那一幕幕还是象春天高涨的泉水一样从泉眼处汩汩冒出。她与谭柯的那段永远成为过去的可怕的短暂的恋情，就像一场噩梦，不知不觉开始，险象环生，嘎然而止，而自己却自始自终蒙在鼓里，以为真的遇到了千古不老的爱情，纵情享受，痴心投入，孤注一掷，全然不知那些早已潜藏在四处的毒蛇猛兽，那些前跨或者后退一步就要人毁身亡的深谷悬崖。

与谭柯在网上相识，完全出于偶然。那些幸福得忘记了时光的日子，夏洋有事没事喜欢在网上闲逛，而且对自己不发生网恋有十足的把握和自信。对于同事之间撒播的各种形形色色的网恋故事，也是嗤之以鼻，一笑置之，她完全是个洒脱可爱的网游人。一天，化为李漠的谭柯来敲门，她遵循一贯的对待陌生来客的方式不理不睬。没想到这个李漠无赖至极，巧舌如簧骗开了门。后来，各自竟然喜欢上了对方吵架式的对话风格，互相攻击，各执一端，不轻易让步。特别是夏洋，渐渐地把跟李漠聊天当成了发泄郁闷、挑逗取乐的对象，有时候一上来就是无端地冲着对方破口大骂，乱劈一通。搞得对方一头雾水，措手不及，不了解她的人还以为她发神经。慢慢地，李漠也习惯了夏洋这种独特的聊天风格。喜欢默默地听她大发牢骚，高谈阔论，固执己见。只是到了最近，他才发现她更加肆无忌惮、专横暴虐了，简直到了发疯的地步。他隐隐地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由于他们俩曾经约定网下不见面，所以他一直把自己的猜想和担心埋在心里，试图通过聊天更多地了解对方，获取更多的信息。但是，事情的发展远超乎他的想象，有好长一段时间，大概有一个月左右，他在网上左等右等也等不来对方的影子。他预想一定发生了什么事，不然她不会这么长时间不来的。他牵心不已，惶惑不安，所以，等到有一天，当夏洋突然出现在网上时，他抓住这一线希望，绞尽脑汁想见她一面，这才有了沙漠之约的这刻骨铭心的一幕。

夏洋静静地坐着，故事一页一页地在她的脑海里翻过，她无法不去想和这个男人的点点滴滴，在爱情面前，任何人都可能成为瞎子，况且她是个善良可爱的瞎子，即使爱情携带罪恶或者制造罪恶，她都一无所知。

心坎的绞痛和旅途的劳顿让夏洋再也无力抵制睡眠的侵袭，她竟然想着想着睡着了，仿佛从冥思的状态直接进入梦境一般，睡得特别沉特别香。

沙漠上刮起狂风，夏洋裹紧衣衫，疯狂地朝风暴的中去奔去。龙卷风卷起了团团沙雾模糊了她的视线，她被迫一会儿停顿，一会儿艰难前行。她感到自己在风暴的夹击下飘移不定，不能自主，随风颠簸。她绝望地呼喊着，狂风的咆哮声一阵接着一阵，象鬼哭狼嚎般包围而来。她清清楚楚地看到李漠站在风暴的中央，在向她不停地挥手，她用尽全力向他一步一步移去，可目标一动不动却遥不可及，她唇干舌燥，心肺俱裂。她绝望地看着他慢慢地慢慢地被风暴吞噬得一干二净。她从惊厥中醒来，才发现自己做了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