阌乡古城西连潼关,东靠函谷,距离潼关只有九十里地,它始建于春秋战国时期,城楼、城墙虽然几经修复,但是依然难掩古朴陈旧的风貌,现在看去,更是残破,有几段城墙出现了缺口,城楼下洞开的两扇城门已经是千疮百孔,摇摇欲坠,门前青砖铺成的地面上,血迹斑斑,暗红醒目。
李从珂率领中军来到阌乡时,前军已经攻下了县城。阌乡本来只有不到一千驻军,但是附近的州县自接到洛阳朝廷的旨意后,便相约出兵集结于阌乡,试图阻遏叛军东进的步伐,可哪里想到叛军会来得这么快。
当叛军来临时,阌乡只集结了不到三千兵力,还有些离得远的州县的军队正在前来的路上。仓促之间,城里的军队只能被动应战。由于阌乡城小墙薄,兵少将微,还没有护城河作为屏障,结局可想而知。
面对数万来势凶猛的敌人,不到一个时辰,城里的守军便鱼溃鸟散,弃城而逃,跑得慢的,就丢掉兵刃,俯首投降。凤翔前军在城里收括一番,便又继续气势汹汹地踏上征程。
阌乡城里已经没有多少人烟了,街上随处可见倒卧的尸首。为了防止军中将士染上疫病,李从珂下令相里金带着本部的几营人马,将城里的尸首运到城外掩埋,然后他就让凤翔的将士抓紧时间生火做饭。
等大家吃过一顿热腾腾的饱饭,歇息了两个时辰,恢复了体力,李从珂便下令大军开拔,离开阌乡,朝不远处的函谷关奔去,此时不过申时,暖阳高照,正是行军的好天气、好时节。
李从珂还未到函谷关,便在中途遇见了等候在灵宝县的匡国节度使安重霸,这安重霸原是率领本镇三千兵马从蒲津南渡黄河前往阌乡汇合其它州县的兵马,共同抵御李从珂,结果在半道上,派出的斥候传来消息,称凤翔主力已经出了潼关,直奔阌乡而去,此时怕是已经兵临城下了。安重霸心知,其余节镇的人马未至,以阌乡现有的兵力绝难阻挡叛军,各州县想要在阌乡集结兵力,构筑防线的计划算是没戏了,自己现在去了也是于事无补,反而会白白送了性命。
安重霸本就不是忠义之人,他年轻时先是在还未称帝的晋王李存勖帐下效力,因为犯罪,逃到梁国,在梁国未受重用,便投奔前蜀皇帝王建,王建死后,年幼的王衍继位,王衍不谙政事,荒淫享乐,大权被宦官掌控,朝政日益腐败。
后来,唐国攻打前蜀,安重霸见前蜀势弱,便按兵不动、坐视前蜀为唐国所灭。但是,安重霸担心自己因为之前犯了罪后,带着两百人马逃奔梁国一事,被李存勖记恨,所以并未立即投降唐国,而是占据险要之地,谋求自保。
没过多久,唐国内乱,唐国的征蜀大军返回中原,参与平叛,这让安重霸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当他得知是李嗣源在河北起兵对抗李存勖时,便立即派人去联络李嗣源,将占据的秦州、成州等地献上,并带兵襄助李嗣源。后来,李存勖死于兴教门之变,李嗣源率军入主洛阳,感念安重霸的帮助,便让他做了匡国节度使,镇抚同州等地。
安重霸眼见凤翔兵马势如破竹、高歌猛进,而洛阳大军却是迟迟未至,这让他有了别的心思,他心想自己之前给洛阳上书,已经言明关中的情形,让朝廷快些出兵平叛,可朝堂上的那帮蠢人,不但不知道兵贵神速的道理,而且也未派遣得力的大将前来统筹各州抵御叛军,致使局面变得越来越坏,越发不可收拾。
安重霸认为自己给朝廷上书已然尽到了人臣的本份,比那些隔岸观火、不言不语,什么都未做的节镇可要强太多了!凤翔现在可是号称三十万大军,虽然有夸大的成份,但是凤翔兵马一路过来,基本没有碰到什么抵抗,反倒是投降的多,算上这些投降后跟随李从珂东进的人,凤翔二十万兵马是肯定有的,而且长安、潼关已落入李从珂之手,他进可攻,退可守,朝廷与凤翔这场内战,已是不再占优势了,胜利的天平有了微妙地变化,到了如今这副局面,也就怪不得他了。
安重霸心中计较了一番利害关系,便决定投靠李从珂,但是这样上赶着去阌乡求见李从珂,好像太过掉价。于是,他便率军转向前往临近的灵宝,在那里等待李从珂。
等李从珂到灵宝时,他便望见一名身披乌锤甲、体型胖硕、年约五旬的将领与几名绿袍官员站在大大敞开的城门前,隔着几十步距离,便向自己所在的方向拱手行礼,等李从珂骑马走近才直起身来,态度颇为恭敬。
胖硕将领自然就是安重霸了,其余几人是灵宝的县令、县丞等官员。安重霸到灵宝后,便说服当地的官员与自己一道投靠李从珂。
灵宝的官员们本就为之前阌乡传来凤翔大军压境的消息而感到战战兢兢、忐忑不安,现在见匡国节度使都要率军投降了,阌乡怕是凶多吉少了!阌乡完了,很快就该轮到灵宝了,以灵宝不足五百县兵的力量又能做得了什么呢?拼死抵抗,只是连累城中百姓罢了!于是,灵宝的官员便顺势与安重霸一块儿降了。
李从珂在来的路上便已收到前军传回的消息,知道了灵宝的情况。对于安重霸引军相投这事,李从珂是喜闻乐见的。因为,这不仅壮大了自己军队实力,而且也给其他还在观望的人树立了榜样,显示自己是众望所归的。
于是,李从珂翻身下马,上前拉着安重霸的手臂,亲热地说道:“重霸,咱们许久未见了!”原来李从珂与安重霸还是旧识,两人以前在李嗣源帐下效力的时候,打过交道。
安重霸看着李从珂,说道:“是啊!可大王的风采却更胜往昔。末将来迟,还望大王勿怪。”
李从珂不以为意地摆摆手,“能来就好,与孤一道去洛阳,铲除奸臣,重振朝纲。”李从珂也不会去深究安重霸带兵来到此地的初意,毕竟还未进洛阳,正是用人之际。
“末将愿为王先驱,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安重霸抱拳顺着李从珂的话说道。
接着,李从珂又夸奖了灵宝的官员们几句,将安重霸引见给韩昭胤、李专美等人认识后,就在众人簇拥下进了城。
灵宝东北有一关口,距离灵宝不过三十里,该关西据高原,东临绝涧,南接秦岭,北塞黄河,因其地处西京长安与东京洛阳之间的崤函古道,紧靠黄河岸边,关在谷中,深险如函,故称函谷关。
最初,函谷关兴建于战国时期的秦国,目的是为了抵御关东六国地侵犯,是秦国的东大门。秦国修建的函谷关位于稠桑塬中央的一条夹缝中。稠桑塬,顾名思义,塬上乔木密布,桑林杂生,到处都是密集的森林,行人都难以通过,更何况是军队了。
稠桑塬横亘在黄河和秦岭之间,阻断东西之间的通道。因此,许多年前被称为“桃林之塞”、“松柏之塞”。只有在稠桑塬中央,有一条裂缝可以通行,而秦国的函谷关便修建于此,守住关口,便等于断绝了东西之间的交通。
可是几百年来,由于黄河走向改变,河道不断下切加深,使得黄河水位降低,让原本贴着稠桑塬的河床裸露出来,形成了河滩。
而且,随着两汉时期气候转冷,塬上的乔木杂林日渐消失,再加上后人的采伐,稠桑塬早已失去天然屏障的作用。
所以,如果军队想要从关中进入中原或是由中原进入关中,大可不必再走函谷关,完全可以绕过关口,直接从稠桑塬以北的黄河河滩上经过,还可以从林木稀疏的塬顶上经过。这样一来,函谷关先前的险要就已经荡然无存了。
汉末三国,曹操为了防备关西兵乱,于建安元年兴建了潼关。至此,秦国时期修建的函谷关便渐渐被废弃了,它的战略地位也被潼关取代。
现在的函谷关里,只驻扎了一千屯田垦荒的士卒,还有一些被迁到此地,开荒种植、服徭役的农民。
当李从珂来到函谷关,前军已经由稠桑塬顶上向东行进,先锋官房暠也曾试图叫开关门,但是他的面子小,函谷关的守将声称要见到潞王,才愿献关归顺。这让房暠感到一阵气恼,可他也不敢强攻函谷关,平白损兵折将。
房暠知道在关前踯躅,只是浪费时间,贻误军机,于是他一面派人去向李从珂禀告,一面率军登上塬顶,继续东进。
李从珂没有浪费多少口舌,只是许下诺言,不会伤害关里的将士和百姓,然后就看见两扇关门被慢慢打开。守将也是聪明人,他心里明白现在的函谷关已经没落了,地位已经无足轻重,与其继续守在这里,还不如趁早跟随潞王,博得一个好的前程。
李从珂没有在函谷关停留多久,只是在关里歇息了一个时辰,留下两千士卒戍守函谷,然后便率军离开。这是因为函谷关太小,根本容纳不下凤翔大军,而且出了函谷,就到陕州地界了,过了陕州,洛阳还远吗!?李从珂此刻可谓是踌躇满志、春风得意,一路行来,他都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李从珂现在恨不得能够插上翅膀飞到洛阳去。
李从珂离开函谷之时,却不知道凤翔南边的兴州、洋州等地已归蜀国所有。今天正是张虔钊与张业约定的日子,因为张虔钊提前做了布署,并知会了孙汉韶,所以蜀军进入兴州、抚州、洋州之时,并未引起多大地骚乱。
只是蜀军初来那会儿,城中出现了喧闹嘈杂之声,但很快便又重新恢复平静,因为有军士、衙役奔行于大街小巷间,大声告诉城里的人,这是蜀国的兵马前来接管城池,不是敌军攻城。
城里的人听见军士、衙役的话,又见进城的蜀军不抢掠、不挠民。因此,经过短暂的惊慌后,城中百姓便又重新恢复平静。其实,这年头,只要有太平日子过,百姓哪会在意这城究竟是姓唐,还是姓蜀呢?没有多久,城头便换上了蜀国的旗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