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河东敬瑭 岐州潞王

二月初的河东太原府晋阳城,寒风刺骨,不远处的汾河似乎也僵硬得不想动弹。

河东节度府的议事厅内,正中首座上,坐着一个头戴平式幞头、身着紫色襕袍的中年男子。

石敬瑭已年过四旬,自从在代州受到先皇李嗣源地器重以来,至今已有二十年,早已不负当年的青涩,变得越发稳重深沉。

但是,他现在却神色愤慨,略显焦虑地说道:“先帝去年才让咱们到河东,好不容易才理清手上的政务,本以为大家伙可以安心休息一阵子。结果,从厚刚继位不久就来了调令,让咱们移镇到镇州,那个地方哪里有河东爽快,定是那冯赟进了谗言,他最喜欢耍弄阴谋诡计,这可怎么办?”

厅堂的两旁还坐着三个人,其中左侧是一个年约二旬、面目硬朗的年轻人,正是石敬瑭的养子石重贵。石重贵原是石敬瑭的侄子,是石敬瑭的哥哥石敬儒的儿子,可石敬儒在石重贵两三岁的时候就已经死了。石敬儒死后,石敬瑭就把石重贵收为养子,视若己出。

这时,石重贵听了石敬瑭的话,便义愤填膺地说道:“是有人顾忌父亲大人,怕咱们把河东经营得铁桶一般,树大根生,想着咱们在这里呆得不久,尽早把咱们换到贫苦的地方,父亲大人,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啊!”

坐在石重贵旁边,身材魁梧健壮的河东马步军都指挥使刘知远面向石敬瑭说道:“末将以节帅马首是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要节帅愿意,末将愿为先锋。”

石敬瑭没有答话,沉默了一会儿,将头转向右边,看着一个长脸貌丑的中年,问道:“国侨,现在朝廷咄咄逼人,圣上被奸人蒙蔽,咱们应该怎么办才是?”

石敬瑭的心腹谋士,河东节度掌书记桑维翰在对面石重贵、刘知远说话的时候就已经思索了片刻。

这时,见大人问起,桑维翰沉稳从容地回答道:“大人,我想现在凤翔那边的人比你还着急呢!人家在那儿呆得可比咱们久,今上对他,可比对大人您更着紧,何不等过几日,看看潞王那边的反应,我们再做决定也不迟。”

石敬瑭心想,李从珂自幼跟在先帝身边,深得先皇宠爱,李从厚对李从珂的顾忌比自己更重,觉得桑维翰的话有道理,就安排石重贵注意凤翔那边的动向,一有消息,立刻回报。

接着,他又吩咐刘知远增加兵马的操练时间,让桑维翰统计河东钱粮,以应对来自洛阳的压力。

岐州地处唐国西部,与巴蜀相连,土地肥沃,气候宜人。“醇香典雅,甘润挺爽,诸味协调,尾净幽长,回味无穷”的凤凰酒就出自这里。

凤翔节度府的李从珂现在可没有闲心去品尝美酒,他双眉都快挤到一起,鼻翼微微煽动,狠狠拽着手里的枢密院调令,显然是怒到极点。

自从收到儿子李重吉的来信,知道女儿被李从厚接进宫里,儿子被免去禁军军职,外放到亳州任团练使,李从珂就明白洛阳的李从厚是对自己心存顾虑,再加上冯赟、朱弘昭两人向来与自己不对付,在一旁煽风点火,从中作梗,哪能不明白朝廷的意思呢?现在又传来移镇的调令,让洋王李从璋来凤翔做节度使,却叫自己去太原,恐怕自己一旦随监送的使臣离开岐州,还没踏上河东的地界,就已经命丧黄泉了。

节度府的书房内,还有六人,分别是节度判官韩昭胤,观察判官马胤孙,掌书记李专美,牙将宋审虔,客将房暠,孔目官刘延朗,他们是李从珂信得过的人。聚集在此处,自是研究如何应对洛阳朝廷的步步紧逼。

面白儒雅、留着短须的李专美看着李从珂愤怒的脸颊,知道潞王的心思,于是开口道:“圣上年幼,被小人蒙蔽,殿下自幼跟随先帝,功勋卓著,声望高于朝中的某些人,引起他们地嫉恨。殿下在凤翔根基深厚,他们拿你没办法,所以才想让你移镇,恐怕殿下可以走出岐州,却是到不了河东。”

李从珂狠狠地说道:“他们才对秦王下手不久,这么快就轮到我了,重吉传来消息,说他已经被赶出洛阳,惠明也被当作人质,就是怕我不肯就范,想以此要挟我,这叫我怎么办才好?”

李从珂将目光看向自己的心腹,询问他们的看法。

韩昭胤对李从珂大声说道:“大王若在,您的子女就安全,如您不在了……大王可还记得秦王的两个儿子吗?还请大王早下决心。”

一个看起来文质彬彬,身着白袍的四旬男子把头摇了摇,说道:“这是当今皇帝的命令,如果拒绝赴任,岂不是给了朝廷发兵的借口,圣上被小人蒙蔽,大王何不到洛阳去面呈新帝,说明难处,揭穿小人的面目,尽到臣子的忠诚,如果今上念起大王以往追随先帝的功劳,那么取消移镇调令,也未可知!”

韩昭胤听了马胤孙的话,忍不住嗤笑出口:“如此一来,岂不是自投罗网,殿下还能回凤翔吗?”

李从珂浑身打了一个激灵,沉默片刻,方才说道:“胤孙不知道洛阳那帮人的奸诈才会如此说。可是岐州城低河浅,粮草不足,兵力薄弱,只有三万人马,怕是抵挡不住朝廷的大军,这正是我所担心的。”

韩昭胤向李从珂分析道,各地节度使并不是都和洛阳一条心,很多人对移镇调动都颇显不满,而且凤翔离洛阳路途遥远,朝廷要召集大军征讨不是一时半会的事,趁着这段时间可以联络其他节度使共同起事,并非没有和朝廷抗衡的机会。

经过韩昭胤的分析,李从珂的心里终于有了一丝底气,他下定决心,“孤已经决定起兵,还请诸位助我。待到功成时,定然不会忘记各位的大德。”

其余人听了潞王的话后,起身应诺。

随后,李从珂让韩昭胤起草讨伐檄文,声称“朝廷内,奸臣当道,趁先帝病危之时,杀害秦王李从荣一家,令先帝失去了喜爱的儿子和孙子,悲痛之下,病情加重,难以医治。

今上即位后,他们又欺负皇帝年少,把持朝政,欺凌宗室,蒙蔽各藩镇大将,阴谋篡夺天下。孤是被逼无奈,才起兵反抗。

现在,特邀各位同道一起诛灭奸臣小人,让朝堂恢复先帝在位时的清明。”

待檄文写完,李从珂就让人抄录了许多份,派人去其它藩镇散发,邀约其他节度使共同起兵。他又令宋审虔、房暠两人加紧训练兵马,让韩昭胤和李专美清点钱粮,应对朝廷大军即将到来的征讨。

因为长安处在凤翔通往洛阳的要道上,李从珂听说长安留守王思同喜好音律,就让推官郝诩、押牙朱廷义领着十几名侍卫,送府中伶奴安十十携带五弦琵琶和金银去长安讨好王思同,让王思同不要阻拦凤翔军队前往洛阳。如果王思同不同意,就侍机除掉对方,搬掉东进的拦路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