搞什么。
差十分八点，莫漪快步走上三楼，大力推开楼梯口的大门，门砰的一声撞墙，几个天中和外院的学生惊得往后退了几步。
走廊尽头，沈书瑾在那儿八风不动地倚着窗户，单手插着兜，窗边躺着几根烟蒂，冒着缕缕白烟。
“你他妈活腻了？”莫漪向着他走过去，门嘎吱作响，楼道里的同学措不及防地看着他们，尤其是看着沈书瑾。
虽说三楼不常有老师走动，很多学生都上这里抽烟，但通常也是在厕所，没人敢就这样在楼道里放肆。
沈书瑾是头一个。
但沈书瑾不搭理她。
他就像成了佛，耳根清静，压根不管莫漪话里的意思是指他在教学楼楼道抽烟的行为，还是晚上楼梯口的事。
“我们……要不离这远点儿？”两个路人学生提议，小声说着，小心翼翼得看着莫漪，是个人都能看出这儿气氛不妙。
“沈书瑾。”
莫漪这三个字念得不响，也不轻，语调低沉，一副暴风雨将来的架势。
而此时沈书瑾才抬眼看向她，“手机给我。”
莫漪感觉有事要发生，“什么？”
数十双眼睛盯着他们，这些人对着八卦的渴求早超过礼教与为人之道，毫不避讳地盯着他们，甚至希望这局势能更戏剧化一点儿。爆炸性一点儿。
沈书瑾一言不发地走上前拉起莫漪的手腕就往门外走，顿那么两秒后，砰一声关上，这些眼睛和耳朵被隔绝在三楼走廊，铁门框仿佛在震。
门一关，楼梯口内就只剩他和她两人，呼吸的声音也愈发清晰，她捏着手指，迟迟不动，沈书瑾松开她的手腕，轻悠悠地重复：“手机给我。”
莫漪看他，胸口起伏，“我手机在教室充电。”
她确实没拿手机，本就不剩几格电的手机就为着等沈书瑾的消息又浪费了一节课时间，收到消息后几乎快要自动关机，出门前就放到教室的充电柜里充电了。
沈书瑾静静地看着她，说：“去拿。”
“你要看什么？直接说啊。”
“那我们就一直这样好了，也不用沟通了，你走吧。”
“这跟我手机有什么关系？你叫我来不是该解释晚上我看到的事儿？”莫漪说。
沈书瑾的表情仍是冷淡，认真，朝她抬了抬下巴的同时，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她，让她看。
莫漪的心里涌气。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沈书瑾和温怡的微信聊天界面，聊天记录中只有温怡第一节晚自习课上给他发的消息，大概是说控诉莫漪和前男友蒋哲宇在一起时的内容，过分到什么地步呢，全校几乎都知道他们在一起时有多不注意形象，成天腻在一起，亲热时毫不在意是否是公众场合，也不在意有没有人。
莫漪越看手越抖，她气温怡说的这些话，可又想起自己曾经为哄沈书瑾放心，骗他说自己和前男友什么也没做过，干净得很。
莫漪闭了闭眼，怒气俱佳，“你和温怡到底是什么关系！她为什么跟你说那些？！”
沈书瑾本低着眉，现在抬了眼，莫漪冲着他说：“她说的话你就信了？我之前和你说那么多都不管了用是不是！”
……
他不说话。
而莫漪说：“你说话啊！”
情绪的激动影响手指的力道，聊天记录一下往上滑，她低头，沈书瑾也低头，那是一张她和蒋哲宇在教室半推半就地接吻的照片，照片中莫漪几乎被他压制在长长的课桌上，一手搭在蒋哲宇的后颈，一手肘撑着桌子，领带被解开扔在一旁，衬衫最上边的扣子也被弄松了几颗，白帜的锁骨若隐若现。拍摄角度看上去是从教室的后门，有些模糊，看不清蒋哲宇的脸，却能看清莫漪的。
真正的对峙仿佛这一刻才开始，莫漪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聊天界面里的照片，点开，放大，然后看清自己那张脸，那时候她还没现在这么长。
指腹也出了细微的汗，她恍然觉得这闷热又逼人的空间里她的氧气正在被他狠狠掠夺。
“打算解释吗？”他说。
那时候，睫毛上仿佛结了一层汗，很沉，脑子里乱着，嗡嗡作响，她问：“…谁拍的？”
“你的手机给我，然后我们再说这件事。”
沈书瑾以一种剥夺发言权的姿态说着。
“……我现在去拿。”
刚要转身下楼梯，沈书瑾又说：“什么都不许删。”
眼睛死死地盯着她，仿佛能在她的背上灼出一个洞。
莫漪迟钝地点点头，继续下楼，加快脚步。
“三分钟。”
“晚一秒，”
身后幽幽传来他压抑着的声音，“我们俩就完了。”
……
莫漪几乎是脚底踩着火，快速回到班里，李景瑶问她怎么了，她说不出话，只知道自己开着充电柜的手都在抖。
她知道沈书瑾想看什么。
看她没日没夜不计后果哄骗他数把月的证据。
看她发的那些海誓山盟是怎么压死自己的。
……
手机交到沈书瑾手里后，他笑了笑。
不同以往，不出声音，只是眼睛盯着她看了一阵，视线变转移到手机上。
莫漪的喉咙有点干。
时间好像过了很久，度秒如年。
五指不自觉地捏着衬衫衣角，想不出能够当下能够说什么，她只能看着沈书瑾，看着一个仿佛进入“六亲不认”状态的沈书瑾，这种局势她以前没碰到过，即使跟他闹得最僵的时候，她也不会因为他一句话而发怵，但现在不对了。
沈书瑾是真的进入了一种她从没见过的情绪状态。
良久后，沈书瑾将手机摔回她怀里。
没错，是摔。
……
“我想过你和他不止接吻。”
“但我没想到你们能到这种地步。”
“对不起。”莫漪声音已经带了浓浓的哽音，心里已经结了一层霜，她看着手机屏幕显示的内容，好像听不清他说什么，一阵耳鸣。
“我更没想到，你一直留着。”
那是一个私密相册被打开的画面。
里面一张张，亲密的，暴露的，不堪入目的…….她和那个人。
“我想知道，假如我一直没找你要手机，你是不是会一直这样骗下去？”
良久的静默后。
莫漪狠狠闭了闭眼，“你别拿人性问问题。”
“人性，”他念，“也就是说你的选择会违背你的本性。”
话里句句带刺。
身上覆盖着一层阴郁的气息，眼神也跟之前的他判若两人，莫漪的心口因呼吸而起伏，注视着他，指骨轻微发白。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终于开始讲话，她一字一句解释着，“我真的很怕很怕你知道后会离开我，我从来没有这么怕过…我和他是曾经很亲密，但那都是以前了，以前发生的事都是我现在无法控制的，如果我早点遇见你…”
“重点不是你们做过什么。”话被沈书瑾打断。
“那到底是什么？”她抢话接，“你到底要听什么！”
沈书瑾的脸上仍旧没有丝毫表情变化：“是那些照片，你为什么留到现在。”
对啊。
她为什么锁起来了。
为什么没删呢。
沈书瑾这个问题，说得不轻不重，但一下子抓住了主心骨，莫漪条件反射地想到另一些原因，眉心刹那间皱起，眼睛很酸，她再次看手机，而这个下意识的动作被沈书瑾看在眼里。
莫漪再抬眼，看他。
好了，够了。
沈书瑾的眼睛里，只剩这四个字。
这时第二节晚自习的下课铃响起，格外刺耳。
“你能解释得清吗？”
莫漪的眼睛越来越酸，“我忘删了。我一直、一直都没想起来还有这么个相册。”
沈书瑾别了下脑袋，无声地笑了笑。
“那就分吧。”
沈书瑾的眼睛分明也是红的，一幅即使注定颓败也要把上风占到底的模样，而后踢开拉杆旁的椅子，真准备下楼的架势，莫漪在他经过时拉住手，手心贴着他的手腕，捏牢，握紧：“不分。”
两人之间相差三步距离，他伸手，手掌接近她的脖颈，抵着她，然后狠狠墙了一下她身后的墙，后脑勺着壁，莫漪一下子没法透气，皱紧眉，紧接着嘴唇被沈书瑾的嘴唇贴紧，同时他手掌用力，而下唇也一阵刺心的痛，被他生生地咬出一道口子。
两人贴紧不过五秒莫漪浑身力气就好像被抽干，她扶住楼梯侧边的栏杆，咳嗽喘气，嘴唇上有血的腥味儿，用手背抵住，而沈书瑾在原地站着。
他就当掐死过她一回了。
“我真想你下地狱。”
他说出这几个字的那一秒，莫漪的眼泪掉在手背上，但沈书瑾已经不搭理她了，他把铁门打开了，门板砰地一声撞墙上，里头的闲语与灼人的视线挤进这个狭窄的楼梯口，张望着这场大戏的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