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过的真快,明儿就初七了,二丫没事就扒着手指头算:还有八天我就回东北老家了。
我说二丫:别念叨了,今天的初六还没过呢。
早饭后,母亲跟庆菊收拾碗筷,父亲跟严生出门了,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大人的事,我不爱问。
和二丫带着丑子回小屋,在炕上玩多暖和呀。
我们玩的正高兴,隐约听见院墙外的巷里,传来骂闹声,那声音抑扬顿挫,颤人心肺。
母亲也听见了,把手里的饭帚往桌上一搁,走出堂屋,跟听声辨位似的认真听了听,喊出我:海东,出去瞅瞅,我听着像冬玲她妈声音。(注:饭帚:高粱穗脱粒后扎成刷碗的。)
一个翻身,下了炕,拖拉上棉鞋,应着母亲:这大嗓门,少棵白菜骂三天街的人,我听也是的,除了她还能是谁,瞅瞅去。
我跟母亲都猜对了,果然是冬玲妈妈,披头散发的盘坐在自家门口,一边拍着大腿,一边甩着鼻涕,朝着屋里头骂,连自己也骂:我瞎定狗眼了,找你个窝囊废,你瞅哪家有这样做老的呦,心眼都偏到北河去了,让庄邻们评评理,有这户老的吗,亏都给俺一家吃唠。
她一套一套的,骂的很长,比我背课文还溜,后面的没听清,围观的庄邻越来越多,好几个人劝她:她婶子咧,大过年的,你要奏什么吭,赶紧起来,地上冰凉的,有啥话不能回屋里说,消消气。
周围邻居都知道冬玲妈的脾气硬的很,横竖不吃劝:大嫂子们咧,都莫劝我,今儿就是大队书记来了也不管用,我就要跟他家把话敞开说个清楚,这日子还能不能过了,这口气,从秋天刨花生时我憋到现在了。
大前佃子的仲大娘劝了:你瞅你这个气性哦,大的咧,大队书记今儿走亲戚去了,人家不来哦,快,我扶你起来,你瞅你个裤子,在地上都快结冰咯。
仲大娘边劝边俯身:快起来,莫让别人看笑话。
冬玲妈磨开仲大娘伸下来的手:大嫂子咧,莫拉我,这日子不能再屈着过了,今儿非得说个清楚不可。
仲大娘劝不过:那行咧,好歹坐板凳上说,地上多凉啊。
仲大娘起身,前后扫了一圈,瞅见倚在屋墙角的我了:海东咧,去屋里给你婶子搬个凳子去。
堂屋里,冬玲爸爸一声不吭的坐在大桌前,吧嗒着旱烟,吞吐出来的缕缕烟雾,如云如愁,呛人的很。
我默默的拎了把椅子就走,给他喊住了,把冬玲从屋里喊了出来:你去海东家玩吧。
冬玲求她爸:你把俺妈拉屋里来呗,莫让她闹了。冬玲爸:小孩莫管大人事,走你的,让她闹个够。
冬玲还想说些什么,她爸瞪回一眼,没敢再吱声,跟我一前一后的去了我家。
母亲收拾好桌碗,也去劝冬玲妈了。虽然说冬玲妈脾气泼辣,但做事很依理,平日里和母亲关系挺好。
母亲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有话慢慢说,大过年的,莫闹得鸡犬不宁的,日子还真过不下去啦。
冬玲妈谁的话也不听,就听母亲的,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挪过来凳子:她婶子你坐,我给你诉诉,你评评理。
其实,她家的事,母亲知根知底,冬玲妈秋天时讲过一遍,跟冬玲爸爸一吵架,就把压在心底的委屈掏出来,冬天再讲一遍。母亲坐着,静静的听着她说。
冬玲妈诉起委屈来,那是竹筒子倒黄豆,说的自己口都渴了,搀起母亲:外面冷,我跟你去屋里,喝杯热水暖暖,接着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