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衰开始为大家讲述“管鲍之交”的故事:“两人未仕之前,鲍叔牙曾和管仲合伙做过几次生意,每到分成时,管仲总要拿走多一倍的钱。鲍叔牙手下的人自然心怀不平,但鲍叔牙不介意,还说,其实管仲并非贪财之人,只因他家里太穷,需要这些钱罢了,我是自愿让给他的。
后来两人一起随征入伍,每当上前线打仗,管仲就站在队伍最后面;打完仗回程,他又站在队伍的最前面。很多人嘲笑管仲贪生怕死又工于心计,鲍叔牙却说,难道他真的是怕死吗?不是的,你们有所不知,管仲有老母在堂,他保全自己,是为了奉养老母啊!
鲍叔牙与管仲经常意见相左,即便这样,鲍叔牙也常常跟别人说,人本来就常常时运不济,假使管仲遇到合适的机会,他的才能一定会使他大有作为。
管仲听到这些话后,感叹道,‘生我者,父母;知我者,鲍叔牙!’于是他与鲍叔牙结为生死之交。
后来,管仲和鲍叔牙凭借自己的才能分别当上了公子纠和小白的老师。管仲对鲍叔牙说,将来齐国君位不是公子纠的,便是小白的,你我各辅佐一人,将来无论谁有出头之日,咱俩都要相互举荐。鲍叔牙应诺。小白当上国君之后,身为辅臣的鲍叔牙果真向小白大力推荐了管仲。”
“管鲍之交,肝胆相照,真是令人叹为观止!”众人无不啧啧称赞。
重耳感慨道:“齐君有管、鲍这样的贤才是万幸,管、鲍得遇小白这样的明君亦是万幸。有这样的君臣,何愁国之不强?齐国就是我们学习的榜样!我重耳虽平庸,但我庆幸有你们这样的贤忠之士追随左右,相信我们大家彼此能像管仲和鲍叔牙一样永为生死之交!”说着,重耳伸出自己的右手给大家,狐偃、赵衰、子推、先軫、贾陀、魏犨、颠颉、五壮也纷纷将自己的右手伸出,逐一向上叠覆一处。重耳起誓道:“为复国大业,让我们同患相恤、竭忠尽智、披肝沥胆、生死与共!”
众人亦齐声盟誓:“同患相恤、竭忠尽智、披肝沥胆、生死与共!”
誓罢,大家无不欢欣鼓舞,情绪激昂。
但是,一想到不久要谒见齐君,重耳不免有些顾虑忡忡:“面君之时,我该说些什么呢?”
颠颉说道:“齐君功成名就、踌躇满志,溢美之词多多益善,想必是错不了的!”
子推却说道:“溢美之词,也非越多越好,最好适可而止,莫给人溜须拍马之嫌。”
赵衰:“子推言之有理,若管仲、鲍叔牙在坐,更要谦逊自然,因为真正决策国事的,可能是他们。”
贾陀:“谦逊自然,那就是咱们公子本色啊!”
狐偃:“对!公子言出肺腑便好。”
重耳点点头,陷入沉思。
半晌又问:“那……齐君若拒绝援助,我们又该当如何?”
狐偃:“那只好另谋出路了。”
重耳:“唉!那又要拖累大家跟我吃苦了。”
先轸:“公子不必担心,看情形,即便齐君不答应援助,也不会马上赶咱们走。听说齐国商贸很是繁荣,咱们不妨做点营生,趁机在此休整、考察一段时日应该是会被允许的。”
重耳:“嗯,实在不行,我一定请求齐君让咱们多居留一些时日。那样的话,咱们做何营生好呢?”
子推:“我可以设摊儿给人瞧病,每日的饭钱是不用愁的。”
狐偃笑道:“那我就在子推旁边设个卦摊儿替人占卜,让子余做托儿,也不愁赚点儿零用。”
先轸:“公子放心!我、魏犫、陀陀、五壮、颠颉,我们一身力气,给人干点儿杂活儿,也不愁没饭吃。”
“什么?我?”贾陀不服气地瞪大眼睛,“还用给人干力气活儿挣饭吃?”
“那咋?”先轸问,“你还有其他擅长?”
“当然!单说我这张脸,难道算是白长了?”
“莫非你要靠出卖色相为生?”先轸问。
“就是!”魏犨接嘴说道,“哪个……没眼光的婆姨会……会上你的当?”
“哈哈哈!”大伙儿轰然而笑。
“嘁!赤裸裸的嫉妒!”贾陀怼道。
重耳:“我也可以自己挣饭吃,你们看我现在编的草鞋,多好!我已经琢磨出好几种编法来了,拿到集市上肯定不愁卖!”
颠颉:“晋国公子卖草鞋,传出去会不会……不好听?”
重耳:“异国他乡,谁认识我是晋国公子?姜子牙出道之前,不也在朝歌城编笊篱卖吗?”
赵衰:“还别说,公子编的草鞋穿在脚上真是舒服,一点都不勒脚!”
魏犫:“我自……自从穿上公子编……编的草鞋,脚就再也不臭了!”
重耳:“那是因为,给你编的草鞋里加了子推给的香草,那种香草就是专门除臭的!”
五壮笑道:“原来如此,难怪我现在不怎么头晕了!”
大家又一阵哄笑。
“对啦!公子,齐君是申生的亲外公吧?”贾陀问。
“嗯。”重耳点头。
狐偃:“也是秦君夫人的亲外公。”
颠颉:“不知齐君是否会念及这些渊源而帮助我们。”
赵衰摇头:“不会。但凡有点头脑的国君定不会这么感情用事,况且还是些拐了弯的亲戚关系,和咱们公子都谈不上真正的亲缘。如果硬要靠这些亲近齐君,未免太牵强。”
颠颉:“那怎么办呢?我们一无谒见齐君贽礼,二与齐国没有利益关系,齐君凭什么会帮我们呢?”
“是啊!”大家一时都陷入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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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齐第三日,齐君接见了重耳一行人。
明堂上,齐君身着衮衣绣裳,头戴珠帘冠冕负扆而坐。他神态安详,胡须花白,略显老迈。
而比他更为老迈的,是庞眉皓发、年高德勋的齐相一一管仲。只见他身着玄色缁衣,须发如雪,相貌魁伟,精神矍铄,目光深邃,端坐于上卿之位。其下手是上卿鲍叔牙,依次分别是齐君宠臣易牙、竖刁及开方等。
重耳携从人应召步入明堂,恭恭敬敬向齐君行稽首之礼。
“亡臣重耳拜见齐公贤君殿下!”
齐君睁眼细看,见堂下重耳高而不兀、瘦而颈健、朴而不俗、彬彬有礼,乃谦谦君子之相,不禁心生好感,开口说道:“公子平身!”
重耳起身抬首:“重耳乃一介落魄流亡之人,谒见贤君,竟无半点贽礼,实在羞愧难当!然自踏上齐国宝地,深蒙贵宾礼遇,令重耳喜出望外、感激涕零!”说完稽首再拜。
齐君微微一笑:“无需惭愧,公子再落魄,也是身份高贵之人。况公子贤名,寡人早有耳闻。起来吧,赐坐!”
“多谢国主!”重耳等人一一在宾位落座。
“公子这一路走得很辛苦吧?”齐君问。
重耳:“流亡之日虽说辛苦,但为能亲眼目睹、亲身感受齐国之强、伯业之雄、君上之明,再辛苦也心甘情愿、不足为道!”
宠臣竖刁眼观六路,见齐君听后灿然而笑,便有意想让重耳进一步恭维齐国,以博取主公欢心,于是堆笑问道:“想必公子这一路历经不少国家,相较之下,公子觉得齐国如何啊?”
重耳由衷说道:“诚然,重耳自去国以来,游历数国,竟无一如齐国般让我深受震撼。入界后,我看到:齐国路有列树、国有郊牧、疆有寓望、囿有林池,民无悬耒、野无奥草。执政者不夺农时、不蔑民功,为民者有优无匮、有逸无罢。国有班事、县有序民,无处不礼节,无处不周到,尽彰明君大智、忠相贤才、百姓殷富、国家强盛。难怪齐国令四夷宾服、天下归心。着实让重耳大开眼界,感佩不已!”
“呵呵呵呵!”听罢重耳一番礼赞,齐君大悦,笑道:“孩子,你过来!”
重耳连忙起身,恭恭敬敬在小白跟前跪倒。
齐君拉住重耳的手,用赏识的目光看着眼前这个温文尔雅、口才流利的英俊青年,上下端详一番后问道:“申生比你大几岁?”
“禀君上,大六岁。”重耳答道。
“伯姬呢?”
“大八岁。”
“看见你,寡人不禁想起我那薄命的女儿齐姜和外孙申生。这个申生也是,当时为何不出逃呢?若来齐国投奔寡人,至少可留得一条性命啊!唉——”
重耳:“哥哥心性高洁,宁死不愿背负谋逆污名,所以……宁愿以死明志!”
见齐君黯然神伤,宠臣易牙赶忙开口说道:“微臣看重耳公子的形象气质,可想而知吾君外孙申生,亦必是龙章凤姿的一等英才,因为这其中毕竟有君上您的遗传啊!”
“是啊,是啊!”竖刁、开方等臣连忙附和。
“是嘛!”齐君点点头。
“易牙此言差矣!”鲍叔牙突然开口,冷峻地缓缓说道,“重耳并非齐姜所生,怎会得寡君遗传?你们也太过牵强附会了吧?!”
“你!”易牙语塞,面露尴尬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