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牙对鲍叔牙的直言不讳虽觉不爽,但在齐君面前他总是装出一副大度能容的样子,眼珠一转,问重耳道:“请问公子与申生感情如何呀?”
重耳答道:“申生哥哥一向仁孝宽厚,为重耳所景仰,哥哥对我亦关照有加。”
易牙:“看看!他俩虽非一母所生,但手足情深,朝夕共处难免潜移默化彼此的德行和才能,所以重耳身上定有申生的影子,国主您说对不对?”
齐君点头微笑:“申生若是像重耳公子一样的人,寡人愈加觉得可惜了!好啦,往事已逝,不提了。说说公子此番来齐国的打算吧。”
重耳听齐君主动问请,连忙重新起身,至堂下给齐君跪倒,拱手郑重说道:“想必君上早已知晓,晋国自有覆乱之祸,风雨飘摇、民不聊生,我等被迫四处流亡。重耳位卑,却夙夜不忘忧国,然势单力薄、一筹莫展。目今中原之内,唯有齐国尊王室、攘四夷、安中国、抚百姓,德绥诸侯,威服天下。若能借齐国之力,援重耳复国,救晋国黎庶于水火,重耳来日必当厚报!”说完,重耳再次稽首致礼。
齐君听了,深知重耳所求非同小可,不敢轻诺,沉吟半晌,用眼睛觑看管仲,不料正当此时,忽闻堂外响起有人呼叫之声:
“君父!君父!请君父为儿臣做主啊!”
众人听见,不禁转头向堂门处瞋视。
只见一名身着锦绣华服、头戴镶珠弁帽、胸垂五色瑱穗、长相白净的青年男子,从朝堂外疾步而入。
从称呼和语气上重耳判断一一来人应是齐君爱子,又见他满面委屈、神色慌张,似是受了很大的惊吓,于是先默默退回席位。
齐公子一路小跑来到君位阶前,“噗通”跪倒,哭诉道:“请君父为儿臣做主!”
“昭儿!”齐君蹙眉问:“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如此惊慌?”
“君父,无亏他……他欺人太甚!呜呜一一”
“无亏!你大哥?他又怎么你了?”
“他……他他他欺人太甚!”公子昭开始在齐君跟前细数无亏罪状:“君父为儿臣聘娶鲁国公主,那鲁国公主为鲁国君夫人所生,是嫡公主,芳龄十五,貌美而多才……”
“这个寡人知道,你言简意赅,拣要紧的说!”
“哦,好,聘礼下到鲁国,鲁国给儿臣一双玉璧做回礼。听说那玉璧为蓝田白玉,由鲁国顶级玉匠雕刻琢磨、费时近三年完成,玉质鲜明美丽、工艺超绝无双……”
“这个寡人也知道!你就说,你大哥到底怎么你了?”
“我大哥太可气了!君父朝会前,命宫人将玉璧给儿臣送去收藏,谁知在半路上,恰逢公子无亏,无亏得知是鲁国给儿臣的回聘之礼,故意将装有玉璧的盒子劫下,并动了手脚。待儿臣满心欢喜打开盒子时,却见其内有一条大花蛇蠕动!天哪!那花蛇黑质而白章,听说有致命剧毒!幸亏儿臣躲得快,否则就没命了!再见不着君父了!呜呜一一”
齐君听了,气不打一处来,喝令:“岂有此理!立刻传无亏,来见寡人!”不等寺人应声,只听门外又响起一声:
“请君父莫要生气!儿臣在此!”
众人都不敢出声,默默看着两位公子的日常纷争在朝堂实景演绎。
公子无亏步入明堂,衣着打扮看上去跟公子昭差不多,只是眼睛细小,不如公子昭大而漂亮,只见他来到齐君跟前,和公子昭并肩跪倒:“君父千万别听昭儿一面之辞,儿臣怎会做这种无聊之事?!”
公子昭大声斥道:“明明是你半路做了手脚,想故意害死我,你还抵赖?!”
“君父,真不是儿臣干的,儿臣每日习文练武,正经事还忙不过来,怎会如此恶作剧呢?何况昭儿还是儿臣最疼爱的弟弟。”
“巧言令色!巧言惑人!巧舌如簧!就是你干的!除了你每日处心积虑耍弄我,再没有第二个嫌疑!”
“你整日就知道嫌疑于我,证据呢?拿出证据方可服人!”
“我当然有证据!”
“那你拿来啊!拿来……”
“都给寡人住口!”齐君喝道,“无亏啊无亏!你知不知道你是长兄?啊?你好歹有点做兄长的样子,好不好?为何总是捉弄你弟弟?且越来越出格、越来越不像话,竟然用毒蛇吓唬他!万一有个好歹怎么办?用你的命来抵偿吗?”
无亏低下头:“其实……其实那蛇并没有毒。只怪昭儿胆小罢了。”
“你明明知道他胆子小还要吓唬他?吓破胆如何是好?你知不知道寡人正在接见贵宾?弄得你弟弟不顾一切闯进来,岂不让人笑话!”
无亏斜睨重耳一眼,低下头不说话了。
“以后若再要发生这样的事,寡人定不饶恕!”
“是,儿臣知道了。”
“还不退下!”
“是。”
公子昭和无亏相跟着讪讪而退。
朝堂内,气氛一时间变得异常尴尬、凝重。
突然,管仲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只见他面色红紫,一叠连声咳嗽不止,且越咳越气短、越咳越声长,咳得众人都紧张起来。
齐君急忙起身,一面大呼传太医,一面跑过去亲自为管仲抚胸捶背。
很快,两个长髯太医提着药箱匆匆而入,各把管仲一只手腕,开始切脉。但是管仲咳得根本停不下来,手也抖得根本无法把脉。
齐君急了,喝道:“你们……就没有立竿见影的法子吗?等你们切脉、抓药,再煎好,得等多长时间?仲父……还要遭多久的罪?啊?”齐君急得顿足搓手、心急火燎,一个劲儿埋怨太医无用,太医则慌得手忙脚乱、满头大汗,其他人更是不知所措……
见此情景,重耳有些坐不住了,他扭头看向子推,示目问询,见子推会意冲他点头,知道子推有把握,重耳便过去主动跟齐君介绍精通医术的子推,齐君立刻答应请子推过去为管仲医治。
太医让开地方,只见子推挽起袖口,搓热双手,左手托着管仲后背,右手以拇指用力反复按压揉搓其胸前檀中穴、颈部前中央天突穴、胸前臂外上方列缺穴……
按压过七八个穴位后,管仲的咳喘神奇般渐渐平缓。众人都松了口气,向子推投去赞赏的目光。
“好了,老夫没事了。”面红耳赤的管仲终于直起身,擦了擦额头冷汗,摆摆手,示意大家不要再围着他。
“要不要朕派人送仲父先回府邸歇息?”齐君问。
“无妨、无妨!阎王还不想收纳老夫!吾君莫为老夫担心!”
“吓死寡人啦!来,仲父喝口茶润润嗓子。”齐君亲手端起茶盅服侍管仲喝下,见管仲气儿喘匀了,神色舒缓了许多,才放下心,十分客气地请子推和重耳回归席位,并命宫娥给客人重新沏茶。
“子推真是好医术啊!”齐君赞道。
“君上过奖。”子推谦然颔首。
“真是不比不知道,我泱泱齐国,一众太医竟无人能及子推!齐国太医以后要多多向子推大人请教才是!要谨记‘山外有山、天外有天’!”
“是是是,微臣一定向子推大人多多学习、多多请教。”太医赶忙应道。
定了定神,齐君重拾刚才话题,对重耳说道:“复国是件大事,也非易事,须从长计议。公子这一路辛苦非常,依寡人看,先好好歇几日再说不迟,公子以为如何?”
“好!多谢君上不拒之恩!”
“眼看快到午时,寡人在宴会厅备了薄酒轻肴,先让宫人领公子过去,待会儿寡人换了便服会去。”然后向管仲说道:“仲父此时感觉如何?要不要先回府休息?有寡人陪公子便是。”
“不打紧,老毛病了,待会儿老夫也过宴会厅去陪公子。”管仲用沙哑沉稳的嗓音说道。
重耳暂辞,携从人退出明堂,由宫人引领先去宴会厅偏厅稍作休息。
见重耳一行人出去,齐君问管仲:“晋公子刚才所求复国之事,仲父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