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居室,重耳不满地上下斜睨瑄儿,嗔怪道:“你俩在那儿嘻嘻哈哈地说什么呢?这么快就熟络起来啦?”
“她……向树神倾诉衷肠,被我无意间听到了,避之不及,然后就相谈起来。”
“别忘了,你不是声称要以男子示人吗?让仆人看到,成何体统!”
瑄儿一拍脑袋,懊悔道:“哎呀!我一时忘记了!只当是两个女人在说体己话儿呢!”
重耳嗔怪道:“以后没事儿,你少去勾引……有夫之妇!”
瑄儿一怔:“勾引?有夫之妇?”,然后不禁大笑起来。
“还笑!小心被识破吧!”重耳也笑了。
收住笑,瑄儿问:“说实话,你觉得她……如何?”
重耳叹气道:“身不由己,任人摆布,实质上还不跟咱们一样是可怜可叹之人?”
“咱们尚且可进退,而她……”
“是啊!仔细想想,其实人人莫不是正在或者即将被困在一个个局里,有的如‘温水煮蛙’浑然不觉,有的‘破罐子破摔’坐以待毙,有的用尽一生来挣扎、抗拒、突破,到最后却发现,一切皆是徒劳。这,大概就是人生吧。”
瑄儿听了,默不作声,陷入沉思。
“你呢?你觉得她如何?”重耳问。
“我觉得她不错!敢爱敢恨、有真性情的一个女子,只可惜……所恋非人,辜负了她一片真情。”
“所以还是离远点吧,人家是被蒙在鼓里的,你让人家有了轻浪之名,将来咱们拍拍屁股走了,留下她如何做人啊!”
瑄儿听了,十分感动,将脸颊贴到公子背后,抱着他的腰,静静地出了一会儿神。
“其他人做什么呢?”她问。
“都挤在舅舅屋里说话呢。”
“走,咱们过去瞧瞧?”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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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偃室内,大家正兴致勃勃、津津乐道于齐国蹴鞠。
贾陀:“早以前我便听说齐国流行蹴鞠游戏,没想到蹴鞠在齐军中是一种正儿八经的运动项目,他们经常在练兵之余组织比赛,且有严格的比赛规则。”
先轸:“上次观摩,我发现他们的比赛场地是一个略长的方形。”
“有多大?”有人问。
贾陀用食指蘸水在茶几上一面画一面讲解:“基本和一个校场差不多大。场地宽边的中间各有一个木架枝起的、一人高的鞠筐。”
颠颉:“这鞠筐所为何用?”
“用处可大了,蹴鞠入筐者,可积分;限定时辰内积分多者,为赢家。”
五壮:“这么说,比赛是分成两个队的?”
“对,两个鞠筐各属一队,比如说甲队有甲筐,乙队有乙筐。甲乙两队各有十名左右队员,按照两队得分多少决出胜负。”
“那如何才算得分呢?”
“得分规则是,只要蹴鞠进了对方鞠筐,便可得分。”
子推问:“他们的皮鞠跟咱们的有区别吗?”
贾陀:“嗯,差不多都是牛皮缝制,内充皮糠的样子,也有的装充气的猪脬。为了让皮鞠更好踢,上面还要扎一束羽毛。”
先轸:“难怪这里的皮鞠远远看上去,就像是一只鸟儿在空中轻盈起落!”
“嗯,有人踢得比飞鸟还要高呢!”
“那多么人抢一个皮鞠,容易打成一片、滚成一团吧?”
先轸:“不不不,其实,每队的十名队员都是各有分工的,其中一名队员要死守在自家鞠筐下,当对方队员蹴鞠过来,皮鞠尚未入筐之时,他要设法阻断皮鞠进筐,但只能用脚,用手的话就犯规了。”
“那其他的队员呢?”
贾陀:“其他的队员就看自己如何排兵布阵了,一般来说,前场、中场、后场都要安排队员,各守阵地,各司其职。这样才能避免要么一窝蜂抢鞠,要么出现空场,无人接应的局面。”
“哇,这简直跟打仗一样!那如何开场呢?”
“开场时,两队掷物,由抛物正反面决定开鞠方。”
“石头剪刀布也可以?”
“可以。取得开鞠方的队员要站在中场边缘向指定的地点发鞠。”
“指定地点?”
“对!因为开鞠队员肯定是尽量往对方鞠筐的方向踢,皮鞠离筐太近的话,进筐就很容易了。为了增加比赛的难度,所以要限制发鞠范围。若超出范围,就由对方来重开。”
颠颉:“哦,是这样!我看魏犫这样又傻又愣的大块头正适合蹴鞠。”
“为啥?”
“力气大呀!和对方争鞠时,一屁股就把对方顶趴下了,谁能争得过他?”
大伙儿轰然而笑。
先轸却说:“不可以。为避免这种以强凌弱的莽撞行为,比赛规定,如果你把对方撞倒,或者你在对抗的过程中自己摔倒,自己的队会被扣分。”
“啊!也就是说,既要争着蹴鞠,又不能冲撞别人,或者自己受伤?”
“对,这样各自才能有炫技的机会,比赛才会更加好看。”
“那我要是为了让对方丢分,故意倒地呢?”
“所以,对抗的过程中要尽量不和对方发生肢体接触。人家不碰你,你自己倒地,就只能怪你自己了。”
“啊!那真还挺难分辨!”
“这便显示出裁判的重要性了。”
“那要是对方踢上没完,边踢边往对方鞠筐下移动,对方又不敢抢怎么办?”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比赛规定:接到皮鞠的队员,除了手,可用头、肩、胸、膝、脚踝救鞠,但每个方式只准用一次,用完所有的蹴鞠方式之前,必须将皮鞠传给其他队友。在传的过程当中,对方就可以截鞠。这样整个比赛,既有观赏性,有兼具对抗性。”
“如果皮鞠落地呢?”
“那就要看哪一方快速据有了,据有的一方要用两脚夹着皮鞠从前或从后跃起发鞠,再开始炫技传鞠,力求到对方鞠筐下,进筐得分。”
“哇!有趣!明日我们也这样玩蹴鞠!”
“可我们只有九个人啊!”
“算我一个!”瑄儿自告奋勇,“最起码我可以当守门员!”
重耳:“对对对!太好了!如此说来,晋国蹴鞠队可以正式成立了!”
“太好了!”大家无不欢欣雀跃。
子推说道:“那我去搞一只猪脬来吧,我觉得猪脬充气要比充糠皮好蹴一些。”
“那还用找吗?”贾陀笑道,“魏犫身上不就有现成的?”
魏犫听了,二话不说,将贾陀摁倒在席,问:“你说……说啥?”
贾陀:“哥哥哥,我说错了,我是说先轸,先轸的猪脬!”
“我看你是皮痒痒了!”先轸笑着也过来收拾贾陀,“倒让我们看看,你的猪脬长啥样吧!”
几个人嬉戏着滚到一处,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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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望着窗外明月在云里移动,两人同枕而眠,共诉夜话。
重耳感慨道:“时间过得好快啊!去年差不多就是这个时候,我和大家逃离翟国的。一路上真是险象环生,朝不保夕,不知有多少次,我都觉得是走到了生命尽头……”
瑄儿握着公子的手,宽慰道:“天无绝人之路,再难再苦也总算挺过来了,不是吗?”
“那个时候我只怕哪天会饿死,现在不担心饿肚子了,却仍然时常感到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齐国如此优渥安逸的生活,将我复国的决心一点一点消磨殆尽。”
“我们还在齐国呆多久?”
“不知道。有时候我会想,就在齐国呆着,衣食无忧,也挺好,可一想到妻儿老小不能团聚,就想一定要复国,可想到复国,又茫然不知所措……”
“这一年,你变化很大,从前只安于岁月静好,如今却有了复国雄心。”
“去年走到卫国时,我亲眼目睹了饥饿流民食人于道的惨景,我当时震惊极了!舅舅告诉我,晋国流民也莫不如此,我当时除了震惊,还极其愧疚、痛心,第一次觉得,我做错了什么。垂死之际,子推为了救我,舍命割股,从那时候起,我真正明白,复国不是我一人之事,复国,是我的责任!如果我不做,大家所吃的苦,晋国黎庶的苦,就都是我的罪过;如果我无能为力,那是天意;但如果我能做到呢?为什么不去尝试?从那时候起,我下定决心一一必须复国,为了我的妻儿老小,更为了晋国黎庶能够摆脱水火之苦。我像被逼到悬崖边上,要么粉身碎骨,要么绝处求生!除了复国,再无路可退。”
“公子既有这样的决心,一定可以做得到!”
“但就目前来看,还看不到任何复国之望。”
“耐心等待,会有的!”
“你能来齐国,我满心欢喜,可一想到前途未卜,不知还要吃多少苦头,就特别辛酸,甚至害怕。”
“只要我们在一起,再苦也算不得苦!你曾经说过:生则异室,死则同穴!”
重耳听了,感动不已,将瑄儿紧紧搂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