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耳和公子无亏在酒肆发生的事,玫儿并不知道。如今的她心如止水,无欲无求,倒也习惯了岁月静好,过一日算一日罢了。
一天晌午,玫儿正在室内专心刺绣,忽见一人从门外突然闯入。
玫儿定睛一看,竟是公子无亏!
她下意识地站起身来。
无亏目光灼灼、嬉皮笑脸挨近玫儿,说道:“好久不见,玫儿!有没有想我啊?”
姜玫冷冷说道:“你是来拜访重耳公子的吗?他现在不在家!”
“我就是打听到他现在不在家,才来找你的!”无亏邪魅一笑。
确实如此,玫儿知道,公子他们一早就出去了,甚至连子瑄也跟了去。
“你想干什么?”玫儿警惕地盯着无亏问。
无亏将玫儿逼到墙角,喃喃道:“玫玫!好久不见,你还是这么漂亮迷人!哥哥我好想你!”说完,上前一把抱住玫儿强行求欢……
玫儿拼命挣扎,想推却推不开,慌乱之中,她猛抬膝头,狠狠顶撞无亏根部。
“啊——”无亏大叫一声,放开玫儿捂住下身。
羞愤无比的玫儿甩手一巴掌打到无亏脸上,疼得她手掌直发麻。
无亏上下受击,立刻恼羞成怒,反手扇了玫儿一掴,玫儿受不住被打翻在地,只觉得头昏眼花。
无亏一手捂着下面,一手捂着脸,恨恨说道:“我是听说你这两年独守空房,可怜你,才来幸你的!不知好歹不识抬举的下贱胚子!是不是还忘不了昭儿?”
“独守空房我也愿意!与你何干?谁用你抬举?”玫儿怒道。
“当然有干系,你是我喜欢的女人!”
“凭什么你喜欢,我就该是你的?”
无亏突然得意起来,摊开两手说道:“因为,我马上就要当国君了!你,早晚逃不出我的手心!我就不信制服不了你!”
“想得美!寡君已立昭为世子,又没立你,你凭什么当国君?”
“哈哈哈……”无亏大笑,“当然是凭我的本事!你以为子昭成了世子就一定能成为国君?太天真了!”
玫儿一字一顿切齿说道:“寡君将我许给重耳,我生是重耳之人,死是重耳之鬼,你就是当了皇天上帝,也休想得到我!”
无亏见自己亮出即将当国君的底牌竟然对姜玫也毫无吸引力,显得有些气急败坏,说道:“重耳他,有什么好?他这么长时间都不碰你,让你独守空房,说明他根本不稀罕你!”
“我愿意!我稀罕他!他比你们谁都好!好千倍、万倍!”
“哼!等我当了国君,我就杀了他!你等着瞧!我要让你亲口告诉我,到底谁最好!”说完,无亏转身悻悻离去。
少顷,管家婆姨从门外闪进来问:“夫人,您怎么了?刚才那真是长公子吗?你们早就认识?他……”
玫儿从地上爬起来,冷冷问:“你们怎么看家护院?让陌生人随便就闯进来了吗?”
“这……他说他是长公子,我们谁敢拦呀?”管家婆姨一脸无辜地回答,“何况……他还给了门厮不少小费呢!”
“你出去吧,我想静一会儿。”
“是。”管家婆姨退了出去。
玫儿怔怔地瘫坐于席,半天缓不过劲儿来。
稍待微平静一些,她开始回味公子无亏刚才所说的那些话……
他说什么?他就要当国君了?他怎么可能当国君呢?公子昭不是已经被册封世子了吗?为何是无亏当国君?难道他要篡位?很可能!无亏还说,他当了国君,要杀掉重耳!天哪!这可怎么办?怎么办?
玫儿顿时陷入惊惧和慌乱之中。
正不知所措,玫儿忽然从窗口注意到,前几日那名新来的负责洒扫庭院的女仆探头探脑一番后,鬼鬼祟祟走向重耳公子和子瑄所在的居室。
玫儿从她来的那日就十分纳闷:国君现在病重,为何还有闲心管这里侍仆的事儿?再说,东厢房现在没人,她去那里干什么?玫儿从后窗看到,女仆东瞅西看一番后,钻进了居室北面的树丛。她知道,那里有一扇朝北的窗户。
玫儿愈加觉着蹊跷,从衣柜深处取出匕首,藏于袖内,起身出去绕到东厢房北侧,看到女仆正从窗缝往屋内偷窥……
“干什么?”玫儿喝问。
女仆吓得一哆嗦,赶忙说道:“哦,我想进去打扫,又怕公子在,所以……”
“在不在的,为什么不在正门看?”
“我……”
“下来!跟我走!”
玫儿将女仆领进室内,关上门,掏出匕首抵住其颈,逼问:“说!谁让你来的?你鬼鬼祟祟想偷看什么?”
“没有没有……”女仆摇头不肯说。
“不说是不是?不说我割了你的舌头喂狗信不信?!”
女仆吓得赶紧招认:“是……是……易牙大人让我来监视公子的。”
“易牙?他为何要监视公子?”
“他……他怀疑公子是管仲余党,所以……请夫人饶命!”
“管仲余党?”玫儿放开女仆,冷笑道,“公子怎会是管仲余党?真是可笑!没想到管大人仙逝多日,至今还让他们心有余悸!”
思忖片刻,玫儿对女仆说道:“看在你从实招认的份儿上,我今天饶你一命。你回去禀告易牙,重耳公子根本不是什么管仲余党,听到没有?”
“是是是!奴婢听到了。”
“你别当着我的面儿答应得好,易牙那里也有我的人,你要是敢说谎,小心你的舌头!”
“是是是,奴婢不敢!”
“你在这里老老实实当差,我自然不会亏待你!但要是再让我看到你鬼鬼祟祟监视重公子,我就不客气了!”
“是是是!奴婢打死也不敢了!”女仆吓得魂不附体,唯唯而去。
玫儿愈加感到事情不妙,在室内来回踱步,焦急地等公子回来……
当她看到公子他们从外面回来,子瑄一个人先进了东厢房,她赶紧尾随过去。
重耳见宗女行色匆匆进了他和子瑄居室,不禁驻足,心想这两人也越发不避嫌疑了,不过也罢,反正在此也呆不久了,于是转身先到狐偃居室里去坐一会儿。
当宗女将刚才无亏威胁她、易牙派人监视重耳之事悉数告之,子瑄听完沉思片刻,喃喃道:“齐君病危,公子争位,看来齐国真是要内乱了!”
玫儿看到房间内有几个子瑄收拾好的包裹,心里暗暗一惊,问道:“你们是不是……打算要走了?”
子瑄望着玫儿,神色凝重地点点头:“公子之所以来齐国,原本是希望齐君能援他复国,可如今看来,不仅没这个可能,就连寄居都可能成问题。齐君一旦薨逝,公子在齐国也很难呆下去,所以不得不提前做准备。你呢?玫儿,你……有何打算?”
玫儿低头,默然良久,苦笑道:“我能有何打算?我这一生,何曾由自己打算过什么?!生死由命罢了。”
“要不……你跟我们一起走吧!再怎么说,你名分上是公子的人。若只身留下,今后如何自处呢?”
子瑄见玫儿背过身去,望着窗外说道:“谢谢姐姐为我着想。但是……公子前途未卜,凶吉难测,我不习惯跟着你们东奔西跑,过居无定所、颠沛流离的苦日子。”
子瑄过来轻轻拉住玫儿的手,问道:“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玫儿笑道:“当然是真心话。我是宗女,大不了再回娘家去蹭吃蹭喝,运气好的话,说不准能再找一个真正疼我爱我的夫君,不也……挺好吗?”
“可是……无亏一旦得势,你能躲得过他纠缠你吗?”
“决心要躲,焉有躲不过的!”说这句话时,宗女脸上掠过一丝凄冷与决绝。
子瑄知道此事不可勉强,只好无奈叹气作罢。
玫儿从东厢房出来,迎头碰上重耳,她什么也没说,低头与之擦肩而过。
重耳定定地望着宗女背影,内心五味杂陈。
回到居室,关上房门,玫儿忍不住掩面痛哭……
刚才她跟子瑄说的哪里是真心话?她是个连死都不怕的人,还会在意颠沛漂泊吗?但凡公子对她有一丝丝那方面的意思,她都会毫不犹豫地跟他走,九垓八埏、天涯海角,无论哪里她都心甘情愿啊!
可令她痛心的是,事实并非如此,在人生这个舞台上,她始终是一个不尴不尬的角色,她到底算什么呢?先是被负心人始乱终弃,后来被国君随意指婚他人,当她终于摈弃过去想从头开始时,却发现自己又一次爱上不该爱的人。如今遭逢乱世,自己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进退维谷、无所适从,可这,就是她的命啊!永远困顿、多舛、错乱!为什么?为什么昊天对她如此残忍?如此冷酷?
玫儿真是万般无奈,又难与人言说,只有绝望地独自伤心抹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