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闾的人突然登门造访,重耳感到莫名其妙。
五壮说道:“来人说……我们欠了她们钱。”
重耳知道自己绝无此事,便扫了一眼在座的各位:“是谁欠了女闾嫖资?”
大伙儿面面相觑,只有颠颉心虚地低下了头。
“颠颉!”重耳盯住他。
颠颉大惊失色,赶忙给公子叩头:“公子饶命,小的以后不敢了!”
魏犫忽地起身,一把揪住颠颉衣襟,将他拎起,骂道:“你小子,竟……竟让公子替你背……背这种黑锅?显你屌大是不是?”
狐偃怒斥:“把他撵出去!从此与我们互不相干!”
魏犫:“便……便宜了他!总得让他长长记性!”说着,提着颠颉就往外走。
“公子、狐大人,饶我这次吧,我再也不敢了!”颠颉一面求饶一面经过子推身边时拽住子推的衣袖,“子推,帮老弟说句话吧,啊?再救小弟一回吧……”
子推夺回衣袖,狠狠瞪了他一眼,不予理会。
贾陀说道:“难怪这小子最近老鬼鬼祟祟,独自溜出去耍,原来是到女闾鬼混去了!”
狐偃拿出钱袋,对五壮说道:“欠多少钱,先如数支付。”
“哎。”五壮接过钱袋应声出去了。
听到院里传来颠颉的嚎叫声,重耳叹口气说道:“也不能全怪他……我们在这里呆太久了,但凡……他也不至于如此。贾陀,你出去看看,差不多就算了,别让魏犫下手太狠把他打残。”
“是,公子放心,贱骨头软,打不坏的。”
大家一时陷入沉默。
……
重耳:“唉!管仲离世,鲍叔牙病危,齐君老迈,这齐国局势……行将何处?”
狐偃:“公子,听说鲍叔牙今晨也病逝了。”
“啊!”重耳愕然。
“这真是齐国之哀啊!”赵衰说道,“又一国之栋梁倒下了!失去管仲、鲍叔牙,无异于断齐君之左膀右臂!”
狐偃:“没错!可惜齐君如今被易牙、竖刁蒙蔽智昏,根本感觉不到国之危机。这下,易牙、竖刁可是如鱼得水、可以更加恃宠弄权了。”
子推说道:“的确如此,如今朝中传言说一一‘顺二人者,不贵亦富;逆二人者,不死亦逐。可见易牙、竖刁现在专权到何种程度!”
先軫:“听说齐君立公子昭为世子后,公子无亏用重金贿赂了易牙、竖刁。依目前情势来看,世子昭岌岌可危!”
狐偃:“储位之争,岂止在这两个公子之间?齐君共有十几个儿子,其中位尊者有六个,除了公子无亏和公子昭,听说剩下的几个也是各树其党、各藏爪牙,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子推:“齐君做了一世的英主、多年的侯伯,却不道剑老无芒、刀老无刚,宠幸佞臣,志气昏惰,最近就连气色也不大好了。”
狐偃惊问:“子推,昨日你被齐君叫去推拿,你看齐君气色不好吗?”
子推点点头:“嗯!易牙善厨,每日给齐君食用过多的膏腴、甘饴、进补之物,日久身体必然难以承受,我看齐君体态日益臃肿、行动迟缓,昨天看到他两手发抖,气色比以前差了很多。”
狐偃沉吟片刻,说道:“一旦齐君倒下,齐国必乱!也许,我们是时候离开齐国了。”
……
重耳听着大家的议论,陷入了沉思一一又是储位之争!又是佞臣乱政!齐国现在的局势,与当年的骊姬之乱何其相似啊!唉……权利和地位,真是泯灭人性,使人癫狂之物啊!
正当此时,五壮又从门外匆匆而入,禀道:“公子、大人,宫里来人说,齐君病倒了!”
众人愕然。
当重耳、狐偃、赵衰、介子推相随到宫里探望齐君病情时,被宫监挡在了门外。
重耳表明来意,宫监说道:“国君因患怔忡之疾,厌恶听到人声,需要长期静养。君上传谕:不论是谁,一概不许入宫探视,一应国政,全权交与易牙、竖刁二位大人代理。待国君痊愈,再行朝见臣民。”
重耳等人无奈,只好返回宅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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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君寝宫内,中风之后的齐君小白虚弱地躺在病榻之上,四肢无力,全身不遂。易牙、竖刁却始终未传唤太医来诊治。
一名内侍端来了一盒膳食,被易牙挡了下去;另一名内侍端来了一碗汤水,被竖刁挡了下去。两人眼中充满邪恶之色,私下交会片刻,遂禀退所有宫女、内侍,看着病榻上病弱不堪的齐君,冷笑着退出寝宫,将大门重重阖上,并命人在门外砌起一道高墙,将小白与世隔绝在寝宫之内。
从此,易牙、竖刁以抚恤病患、协理朝政为名,常驻雅娴宫。
夜里灯下,长公子无亏跪在易牙、竖刁面前,稽首道:
“君父现在病情如何?两位大人可否让我进去探望?”
易牙:“寡君此病,不喜见人,见人发作得更厉害。实话跟公子说吧,寡君这回可病得不轻!”
“病得不轻?也就是说我君父命在旦夕?”
竖刁点了点头。
无亏赶紧再拜:“君父一向倚重二位大人,一旦君父薨逝,还望二位大人扶持无亏为新君!”
易牙面露难色,说道:“这个嘛……不太好办呐!世人皆知,寡君已册立公子昭为世子,我们要是这么做,就是犯了同谋篡位之死罪啊!”
无亏说道:“可是,自古册立世子,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无论如何,我才是长公子啊!还请二位大人袭遵祖制、秉持公道!”
竖刁摇摇头:“可这事全由寡君一人定夺,再行废立,绝非易事!”
无亏见两个老贼不肯答应,扭头对自己的侍从点了点头。侍从便将两个硕大的镂空雕花檀木盒抬上并打开。只见两个檀木盒内,皆为熠熠生辉的金饼和珠玉。
易牙、竖刁见了,立刻两眼放光、笑逐颜开,改口道:“其实,公子昭一无才德,二非嫡长,将他立为世子,我们心里也不服!”
无亏:“若二位大人肯扶持我为新君,将来每人食邑各翻十倍,官拜上卿,爵位世袭,如何?”
易牙、竖刁一听,惊喜对视,频频点头。
竖刁:“其实我们早就看出,论才德你远在众公子之上,我等自有兴邦强国之任、立贤辅能之责!”
易牙:“不过,公子也知道,公子的弟弟们莫不在觊觎君位,这样吧,保险起见,公子回去立刻召集家丁死士,明日就入驻正殿,随时准备主丧即位,如何?”
无亏大喜过望,稽首不止,然后问:“那……世子昭……如何处置?”
竖刁:“公子放心,我们自有办法为公子扫除障碍!”
于是无亏拜辞,欣喜而去。
齐君寝宫,黑黢黢的寝帐之内,传出小白虚弱的求救声:
“渴……渴……好渴……饿……饿……我饿……易牙……竖刁……来人啊……”
但是周围没有一个人影,没有一点声音,更没有食物和水。通往寝宫的玄关口,易牙、竖刁命人拉来砖石,砌起一道三丈高墙,墙下止存一穴,如狗洞一般,早晚派小内侍钻入,打探齐君生死。
齐国二公子元很快也得到君父病危的消息,星夜闯入雅娴宫,乞跪于易牙、竖刁膝下。
公子元:“君父一旦薨逝,二位大人必依诏扶立世子昭为新君。可世子昭非嫡非长,焉能服众?”
易牙支吾道:“这个嘛……其实,君上到现在还在犹豫。毕竟,立储是一回事,传位又是另一回事。你和其他几位公子皆为寡君骨肉,按道理,江山莫不有分,但寡君的主张是……唯贤而立,不论嫡长。这样一来,事情就不那么简单了。孰贤孰不贤,全凭寡君一人酌定。”
公子元赶紧将金玉等贵重礼品奉上,说道:“吾等之贤其实并不比世子昭差,只因昭母常年独得圣宠,君父偏爱于他而已。君父一向倚重二位大人,还望二位大人在君父面前为我多多美言力荐。若能即位,来日定当厚报!”
“嗯,好好好!公子之贤,其实我们心里都十分清楚。为了齐国前途着想,我们当然也是希望立贤为君。回头我们一定极力劝说寡君改变主意。”
“多谢二位大人!”
……
易牙、竖刁乐不可支,将公子元及其他诸公子先后贿赂他俩的礼物照单全收,并胡乱应承一番。两人在暗地里洋洋得意,窃笑不已。
“据小内侍禀报,那老东西呀,快不行了!嘻嘻嘻嘻……”
“你我小心翼翼侍奉寡君多年,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日出啦!”
“侍奉?我看不如说‘饲养’更为确切!哈哈哈!”
“寡君一生英明多智,他的儿子们怎么一个比一个愚蠢?啊?嘻嘻嘻……”
“就让他们往死里争吧!正好咱们坐山观虎斗。这叫鹤蚌相争,渔翁得利!哈哈哈哈!”
“你看这些白玉、翠玉、珍珠,都是精品啊!”
“我听说管仲老儿数年前将咱们送他的昆山墨玉转赠给了那个晋公子重耳。那可是稀世宝玉啊!到现在我都没见过比那更好、更独特的美玉!”
“是啊!当年我还是下了很大决心,忍痛割爱送与那管仲老儿,没想到,他根本不领情,还将之转赠他人!”
“听说管仲生前,与重耳相厚,还让国君比照齐公子的份例标准善待于他。”
“是啊,我也纳闷,管相老儿对他们怎么那么好?你说……重耳会不会是管仲余党呢?”
“有可能!”竖刁点点头,“万一他们成为子昭走狗,可就不妙了!”
易牙思忖片刻,叫来一名侍女,吩咐道:“从今日起,你再叫几个小厮一起到晋公子重耳宅邸听差,就说是寡君派去的。盯着重耳,一旦他行动可疑,有管仲余党之嫌,立刻回来禀报!”
侍女问:“奴婢斗胆问一句,何种行为就说明他是管仲余党?”
竖刁:“和世子昭有密切往来,就说明是管仲余党!”
“奴婢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