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咣当”一声门被踹开,只见贾陀大步流星冲进来,一把揪住曹夫人衣襟,挥拳朝她硕大的头颅猛击过去。
曹夫人哪里是对手,噔噔噔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到地上,没等她爬起来站直,又吃了几拳,再去看她时,脸上已经鼻血横流,满面开花……
不久,魏犨、先軫、狐偃等其他人也先后赶来,将小雯之外的所有宫娥和礼宾官、执事和两名内侍全部控制。
先轸、介子推、子瑄冲上去连忙解救公子,扶着他离开这间屋子。
余恨未已,贾陀、魏犨、五壮、颠颉将曹夫人及其帮凶全部五花大绑,然后推进里间。五壮拿着那壶药茶逼他们一一喝下。颠颉在旁监视,谁不喝就赏谁耳光。不一会儿,那些人便全部东倒西歪,沉沉入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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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白天晋公子受辱、曹君挨打以及曹小君令人生疑的馈飨示好,僖负羁始终感到惴惴不安,总有一种不祥之感在心头萦绕,虽然时候不早了,他还是派了家仆分别到宫中和驿馆打探消息。
去驿馆打探消息的家仆回来向僖负羁禀道:“大人,曹夫人她……”家仆遂将曹小君到驿馆后发生的情况一一详陈。
什么?僖负羁听完,惊得差点跳了起来,曹夫人竟然在茶中下药趁机猥亵公子?这简直……简直比曹君偷窥其洗澡更可恶、更可耻啊!这可如何是好?僖负羁又羞又愧,急得在地上直打转。
夫人吕氏说道:“难怪曹夫人无事献殷勤,原来真是心怀鬼胎、居心叵测!可事已至此,得想法子挽回局面才是。”
僖负羁顿足道:“可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恐怕神仙也回天乏术了!”
吕氏思忖片刻,说道:“此乃奇耻大辱,重耳日后一旦光复其国,势必兴师伐曹以报其仇,届时将玉石俱焚、悔之莫及。指望曹君逆转是不可能了,夫君此时应主动前去安抚结纳重耳,尽量挽回局面。我已备下白璧一双,可藏于愈伤药盒之内,夫君把它作为贽见之礼给公子送去吧,事不宜迟,最好即刻前往!”
僖负羁深以为然,立刻束装整冠,拿着药盒前往驿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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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公子身上皮开肉绽、伤痕累累,子瑄心疼极了,噙着眼泪和子推一起将伤口的盐粒尽量清理干净,小心翼翼给他上药、包扎……
钻心的疼痛使重耳汗泪俱下、痛不欲生。
如果只是疼痛,他或许无论如何都能咬牙挺住,但是刚刚那个可恶丑陋的女人百般羞辱、侵犯他的言行,让他内心充满了难以言说的屈辱和仇恨,到曹国以来所受到的侮辱已经让他濒临崩溃。
“走!现在就走!离开曹国这鬼地方!”重耳闭着眼睛喃喃道,“快点!听到没有!走!!!”
“城门已经关闭,我们现在出不去。”狐偃说道,“况且,公子身上有伤。”
重耳咬着牙一面起身,一面说道:“给我刀剑!我去杀了那个可恶的女人!”
魏犨将自己的刀递给公子。
狐偃赶忙摁住:“杀不得!公子!公子不可冲动!”
重耳的怒火终于爆发了,他抓起一只茶杯狠狠砸到墙上,喊道:“从今往后,谁也不许叫我公子!我再也不想做什么公子!我受够了!受够了!!!”
狐偃惊问:“公子何出此言?公子隐匿身份,将来如何光复晋国?”
重耳突然发疯一般抓住狐偃衣襟,将之推到墙上,目露凶光切齿道:“我知道一直以来,就是你!心心念念图谋复国,动不动用公子身份绑架我、利用我、胁迫我!其实全都是为了你自己的野心!告诉你我受够了!我受够了!!!你要是再逼我复国,我便杀了你!”
狐偃盯着重耳暴怒的双目,说道:“公子就是杀我一百遍,也无法改变我们目前的处境!公子想想为何受辱?只因我们是丧家之犬!所以任人欺凌!复不复国,公子都是公子,这是天命!是无法改变的事实!你要知道,作为罪臣,你和申生将永远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我和你母亲都会死不瞑目!如果公子决意放弃复国,请现在就杀死我吧!”
赵衰等人赶紧上前拉开重耳,一齐跪倒,含泪说道:“公子请息怒!这么多年来,大家舍骨肉、弃乡里,和公子奔走道途、相随不舍,为了什么呢?难道仅仅是因为野心吗?大家谁不称慕公子贤德?谁不渴望追随公子干一番垂名青史之业。如今晋君无道,国人盼公子复国,如大旱之望云霓!如果公子首先放弃,谁还会主动帮我们复国呢?谁去拯救晋国黎庶于水火呢?复国,不仅仅是狐大人的愿望,也是我们大家的愿望啊!要怪,公子就怪我们大家!不能只怪子犯一人啊!”
先軫亦说道:“大丈夫在世,当努力成就一番伟业,方不负此生!我知道公子心里有气,请公子打我泄气吧!”说完俯身到公子腿下。
“请公子打我泄气吧!”贾陀、魏犨、颠颉、五壮也一起俯下身体。
重耳彻底崩溃了,就地跪倒,掩面嚎啕大哭……
子瑄示意大家暂时离开,赵衰便拽着狐偃、子推等其他人退出居室。
子瑄知道,此时,公子需要一个出口,来发泄胸中所有愤懑和委屈,应该让他尽情哭个痛快!她悄悄关上房门,默默守在一边,陪公子一起流泪……
大哭之后,重耳渐渐恢复平静。
子瑄挪到跟前,让公子把头靠在自己肩上。
重耳像个疲倦至极的孩子一样闭上双眼,静静地一言不发。
子瑄无法想象公子在曹小君那里受了怎样的屈辱,她从未见公子如此情绪爆发过、崩溃过。她什么也不问,只用丝帕将公子的眼泪和汗水轻轻拭去,心疼地抚摸着公子的头发,忍不住流下泪来。
平静了约莫有半个时辰,子瑄听到室外响起说话声,好像是有人来了。
只听狐偃说道:“僖大人好!”
“请问……公子怎么样了?”
“公子他……”
“我现在能否见公子一面?”
“这……”
重耳听到是僖负羁来了,忍痛坐起来,说道:“请僖大人进来说话吧。”
僖负羁一进屋便跪倒稽首,痛心疾首道:“臣下僖负羁为曹君和夫人请罪!我曹国……愧对公子!真是让人羞惭至极,无颜面对公子!我敬慕公子,所以劝说寡君留下公子,没想到……早知如此,就该让公子早些离曹,也免得遭此大辱!都怪臣下愚钝,请公子责罚臣下吧!即便让我以死谢罪,僖负羁绝无怨言!”
重耳听了这番话,红了眼眶,说道:“没想到,曹国还有僖大人这样的贤臣。曹君夫妇之举,着实令人发指,但与僖大人无关,僖大人不必过分自责。”
僖负羁听了公子之言,将药盒奉上,说道:“这是疗治伤口的良药,拙荆让臣下送与公子。”
子推过去接下药盒,打开一看,吃了一惊,他从药中取出一双白璧给重耳看。
“僖大人,这是……”重耳问。
“这是臣下一点心意,聊表愧疚之万一,请公子切勿拒辞!”
重耳很感动,说道:“僖大人这番心意,再多白璧都难比其贵!重耳已心领,多谢僖大人!重耳受辱,真的和僖大人无关,所以这白璧我万不能收!”
僖负羁再三恳请重耳受纳,重耳再四婉拒,僖大人只好作罢。
狐偃问道:“僖大人,我们明早可出得去城?”
“这个请大人放心!”僖负羁道,“我已经打探清楚,寡君今夜豪饮,至少要宿醉到明日晌午。夫人喝了药饮,一时半会儿也醒不来。我已派可靠之人监守,绝不会再让她骚扰公子。公子和诸位大人今夜可宽心休息,明日一早我亲自送公子及诸位出城。”
……
回到宅邸,僖负羁将会见公子经过向夫人备述其详。
吕夫人感慨道:“晋公子不迁怒于我们,足见其是非分明;潦倒至此,而不贪得所赠白璧,其志不可量也!夫君明日可要好好送别公子。”
“夫人所言极是!我这就去准备!”
“夫君今日已够心力交瘁,先休息要紧。我去准备吧!”吕夫人劝道。
“那辛苦夫人了!”僖负羁点头依从。
次日一早,僖负羁领着家仆给重耳他们送来早饭。
重耳等人用毕,整装出发。
在驿馆门口,僖负羁指着身后满满一车补给说道:“公子此去,前途莫测,这车币赍(音机)物用请公子务必收下,否则难平臣下愧疚之情!”说着,僖大人又要下跪。
重耳连忙扶住,感激道:“好!僖大人,这个我们确实需要,我收下了。重耳一定不忘僖大人雪中送炭之恩!说心里话,在曹国得遇僖大人,重耳荣幸之至!请受重耳一拜!”
“使不得!使不得!”僖负羁赶忙拉住重耳,“公子没有推辞,让臣下终于略感释然,多谢公子!请公子上车吧!”
重耳点点头,让五壮、颠颉接管马车,和其余人一起上马启程。
僖负羁领着家仆一路相随,亲自将重耳一行人送出城外,又送出十里方被公子劝止。他站着一动不动,目送公子渐行渐远,直至不见方回。
重耳几次回首,甚为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