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不是得了什么病?”香橼暗想。因为最近夜间她总是会做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梦,梦醒后又胡思乱想,不能安睡。私下问了乳娘,乳娘很着急,于是悄悄将女医招至寝室给公主问诊。
女医诊过脉后,笑道:“从脉象来看,公主玉体无虞,所以不必焦虑。”
“真的吗?可是……”香橼有点不信。
“公主说说,具体是如何不适呢?”女医问。
香橼说道:“就是……心口经常会突然噗噗狂跳,脸颊潮红,甚至浑身微汗。”
乳娘:“还有吃饭不如以前香,睡眠也不怎么踏实。”
“哦!”女医又仔细看看香橼的面色和舌苔,安慰道:“无妨,公主不必担心,公主健康得很,没有任何疾病。”
“当真?”乳娘也有些将信将疑,“可公主从前一直吃得香睡得香呀!”
女医沉吟半晌,问道:“公主什么时候……会出现上述的那些症状?”
“这……”香橼低下头。
“是不是在见到某个人时……才有的现象?”女医追问。
“嗯。是的。”香橼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女医和乳娘对视一眼,忍俊不禁道:“我明白了,公主确实是得了一种病,不过这种病……奴婢治不了。”
香橼惊讶道:“啊?!是病总有个叫法吧?我到底得了什么病呀?”
女医:“我还是不说为好。这是所以少女长大都容易得的一种病,不足为奇,全因外人引起,若对那个人断了念想,自然不治而愈。”
香橼:“若是不能自愈,甚至越来越厉害呢?”
“那……只能找让公主发病的那个人来医治了。”
乳娘:“可有缓解之药?”
女医:“如果实在想吃,我倒是可以给公主一些开胃、安神之类的药。”
乳娘连忙让女医到外间喝茶、开药去了。香橼明白,她的解药根本不在女医那里。
送走女医,香橼偷偷问乳娘:“女医刚刚说,此为少女通病,乳娘少女时……可也得过这种病?”
乳娘一怔,左右看看周围没人,突然握嘴笑了,低声说道:“不瞒公主说,得过好多次呢!公主放心,这呀,确实不是什么大病。”
香橼来了兴致:“乳娘快给我讲讲,是因何人而得?”
“容乳娘想想哈……我记得……头一次得这种病,大概也是在公主这么大的时候,那时,乳娘长得可标致呢!我家里隔壁啊,有位阿哥,长得那个……啊!……”乳娘脸上顿时显出无法形容的陶醉神情,“那时,我每碰见他盯着我看都会脸红心跳。一次,他看周围没人,突然将一包刚摘的桑葚塞给我,我当时那个心跳得啊……”乳娘又是一脸无法形容的陶醉表情,“差点就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
“后来呢?”
“后来……”
香橼一面握嘴而笑,一面听乳娘绘声绘色讲她自己的“怀春病史”。
………………………………………………………………………………………………
楚宫怡神堂。
寺人将香料添进半人高的鎏金云纹香炉,一缕细烟袅袅升起,轻柔舞动并渐渐容散在透明的日光里。
淡淡的栀子花、茉莉花、桂花混合的香气氤氲开来,芬芳馥郁,沁人心脾。
乐官指尖在琴弦上流淌的美妙音符,时而深邃悠远,时而若隐若现,仿佛将人带到远离尘世的瑶台仙境。
楚王最喜欢享受这种情境下,舒心畅意地与重耳公子围棋、品茗,体味黑白世界的万象峥嵘。
每逢没有楚王邀约不必进宫的日子,狐偃、赵衰、介子推、先軫、贾陀、魏犨等人便到郢都廛肆闲逛。他们时而驻足锻坊,观察楚国的刀剑工艺或各种农具的不同特点;时而在农贸摊位停留,了解楚国的农产特产;时而又被当地黎民的食摊吸引,观赏他们熏制的腊鱼腊肉……
某日,在一处售卖刀剑的店铺内,一把价格昂贵的双色宝剑吸引了大家的眼睛。双色宝剑,他们除了在“鄣国天下第一锻坊”见过,这一路游历的几个国家都不曾再见。而且剑身上刻着的日月浮雕图案,也与鄣国第一锻坊的很相似,甚至可以说一模一样。莫非……鄣国师傅目下云游到楚国来了?
“请问师傅,这把剑出自哪家锻坊?”狐偃问。
店家:“哦,是一家没什么名气的锻坊,前天刚刚送来售卖的。”
赵衰:“能烦请师傅透露锻坊地址吗?”
师傅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也不太清楚。”
狐偃:“这把剑卖多少金?”
“两千金。”
“这么贵?”
“是啊!我也担心太贵卖不出去。不过,剑倒是一把好剑,不信你们看……”师傅随手拿出一撮麻,放在剑刃上,用嘴一吹,一撮麻即刻变为两撮。这个情景留给大家的印象实在太深刻、太熟悉了,大家不禁面面相觑,不约而同想起鄣国第一锻坊那个师傅。
狐偃又仔细看了看宝剑,和赵衰商议片刻,跟店家说道:“我们今日出门没带那么多钱,”他掏出身上仅有的金币,“我这里有大概三百金,算是定金,明日我拿足了钱来买这把剑,如何?”
店家师傅笑逐颜开,接过三百金说道:“好好好,一言为定,一言为定!”
“请师傅务必将这把宝剑为我们留好。”
“客官放心!这么贵的剑,我还愁卖不出去呢!”
嘱咐一番后,狐偃、赵衰等人方离开。
………………………………………………………………………………………………
香橼得知自己没什么要紧的病,便放下心来,去给太后请安。
太后屏退身边宫娥,拉着她的手问:“你叫女医问诊来?怎么了?”
香橼从小被太后宠爱,便把诊脉经过一五一十细述一遍,她见太后听完半晌不语,便说道:“太后放心!女医说这是常见病,无妨。太后少女怀春也得过这种病吗?就是见了某个人,心会嘣嘣直跳!脸一下红到耳朵根儿!”
太夫人轻轻摇了摇头:“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相思病吧。说实话,我向来没有看到谁会脸红心跳过。倒是那些须眉浊物见到我,一个个莫名其妙变得神魂颠倒、不能自持是真的。更有甚者,垂涎三尺,丑态毕露,令人不齿。”
香橼笑道:“哇!太后果然神人也!橼儿要有太后这般绝世美貌,这般气定神闲便好了!”
太后娓娓说道:“绝世美貌,对女人而言,是幸也是劫,极易招来非议骂名,甚至祸端。其实比美貌更重要的,是头脑、是定力。我自然知道关于我的那些骂名,天意如此,奈之若何?我是过来人,其实……男人都差不多。”
“可他……不一样!”香橼认真地说。
“是吗?”太后笑着摇摇头,反问:“话说……是谁让我的橼儿公主害了相思病呢?莫非……是……”太后盯着香橼的眼睛。
香橼羞涩地点点头。
“命中注定,你们不可能在一起。”太后说道。
“为何?”
“因为你的身份,橼儿是楚国公主,公主只能嫁给国君。”
香橼的笑容立刻消失了,撅起嘴巴说道:“那我这个病恐怕是治不好了。”
……………………………………………………………………………………………………
重耳听说郢都廛肆出现双色剑,也十分好奇,次日,便随狐偃、赵衰等人找到那家卖刀剑的店铺,将宝剑余款如数放在柜台上。
不料店家却面露尴尬之色,说道:“实在对不住各位,昨日有人……把那把双色宝剑给买走了!我说什么也拦不住!”说完将定金退还给狐偃。
贾陀不让了:“你怎能言而无信呢?明明说好了我们今日来买,还提前付了定金!”
店家:“对不住!实在对不住!那人把刀架我脖子上,我不卖也不行啊!”
重耳:“你可认识买主?”
店家摇摇头:“像是地头蛇!强买还不算,还少给我五百金呢!哎,真是倒霉!真后悔没把那把剑藏起来。”
狐偃:“你确定制造这把剑的锻坊就在郢都?”
店家又瑶瑶头:“这个小的实在……无可奉告。”
从店铺出来,重耳、狐偃、赵衰等人又遍访郢都各个刀剑坊,打听做双色剑的鄣国师傅,结果都说没有。众人失望而归。
…………………………………………………………………………………………
一日楚王朝毕,群臣退下。
成得臣故意磨蹭到最后也没见楚王有挽留他之意,只好走出朝堂。临出门他忽然瞥见公主香橼一蹦一跳从侧门进入,便趁宫卫不注意一闪身躲进帐幕后。
“父王!”香橼扑到楚王背上撒娇。
楚王笑问:“寡人的小公主!今日怎么跑这儿来了?”
“橼儿想父王了!来看看父王!怎么,不可以吗?”说着,香橼亲昵地搂住楚王的脖子。
“哈哈哈哈!寡人的香橼公主当然可以!”
香橼一面给父王倒了一杯茶水奉上,一面说道:“父王,晋国客人何时走?”
“嗯?怎么,你希望他们走吗?”
香橼摇摇头:“不想,香橼希望他们留下来,永远都不走!”
“那你为何问他们何时走?”
“因为……他们不是楚国人,我怕他们有一天会走。”
“为何?”
香橼不好意思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眼珠一转,笑道:“香橼看到父王和晋国公子甚是相得,如果他们不走,父王不就可以日日都这样开心吗?”
楚王笑道:“嗯!寡人确实很开心!也希望他们能留下来,日日陪着寡人。”
“那父王别让他们走了!好不好?”
楚王没有回答,思忖片刻,凝视着香橼说道:“橼儿,你看重耳公子如何?你喜不喜欢?”
“他嘛……还不错!”
“那……父王让他入赘为婿,如何?”
“不!我不要!”香橼撅起嘴着急地说。
“为何?你不是觉得他不错嘛?”
香橼低下头沉吟片刻,抬头问道:“父王,我能不能嫁给……身份低于公子之人?”
楚王摇了摇头,“不可以,寡人的千金如此美丽可爱,至少也得匹配公子,怎能下嫁呢?你说说,你看上谁啦?”
“父王!”香橼嗔怪道,“父王以前不是还问我成得臣如何吗?他也不是公子呀!”
“可他是功臣呀!橼儿要是愿意,寡人可以加官进爵,像公子那样厚待他。”
“可橼儿不愿意。”
“那橼儿愿意谁?”
“我……我找雪儿玩去了!”香橼不敢说出自己真正喜欢的人是谁,生怕父王再追问下去,便羞涩地一蹦一跳跑出去了。
“慢点!小心摔着!”
楚王笑呵呵看她跑出朝堂,然后吩咐内侍:“去请重耳公子到怡神堂。”
“遵命。”
躲在幕后偷听的成得臣简直肺都要气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