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门一开,贾陀命人朝里面喊道:“毒妇还不快出来!”
稍顷,一名身着茜红大金色衣裳的年轻宫娥从里面蹭出来。
老宫娥问:“你……怎么穿着夫人的衣服?夫人呢?”
宫娥立刻跪倒,怯怯答道:“夫人强行换上奴婢的衣裳,从密道逃出宫去了。”
“那你怎么不逃?”贾陀问。
宫娥答道:“逃不逃反正都一样,我说我崴了脚,夫人就丢下我跑了。”
贾陀又问:“从密道出去是哪里?”
“是西南宫墙的角门,从角门出去就是街道。”
贾陀立刻向手下布令:“你们到西南门附近追捕曹小君,不论死活,拿住的都有赏!”
“是!但不知那曹小君长啥样?穿的什么颜色衣服?”士兵问。
贾陀目问宫娥,宫娥忙说道:“葱倩色窄袖过膝上衣,樱草色百褶下裳,体态臃肿,脸大,凤眼,左嘴角上有颗大黑痣,眉心画着梅花妆!”
贾陀手下士卒得了这些信息,哗地朝西南角门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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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曹夫人从密道爬出,逃到街上,已是气喘吁吁,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她见好多城民在四处逃窜躲藏,便混入其中,一名路人拉住她的胳膊问道:“晋军已攻进城门,听说正在抄没君宫,这位大姐,可知有什么藏身之处?”
曹夫人甩开路人,骂道:“滚开!蠢猪!本宫若知道,还在这里做什么?”
曹夫人嗓音尖锐,妆容特别,引得其他路人纷纷侧目,其中一个猛然认出,指着她惊叫道:“那不是曹夫人吗?”
“曹夫人?”
“她就是曹夫人?”
周围的城民听见,立刻围拢过来,其中一名愤然说道:“听说当年晋侯过曹,遭她百般凌辱,如今晋侯带着千军万马攻曹,就是来寻仇的!都是这个女人可恶招惹的祸患,害得全城人都跟着遭殃!”
“对!都怨她!这个灾星祸水!”
“打死她!交给晋军,说不定晋军能饶我们性命!”
“对!打死她!打死她!”众人纷纷附和,那些认出她的路人随手抄起棍棒石头,朝她狂打乱砸起来。
曹夫人百口莫辩,哪里招架得住众人持械群殴,没几下就被打得血肉模糊、瘫倒在地,等贾陀带人赶到,早已气绝身亡。
贾陀见死者衣服、妆容基本跟宫娥描述相吻合,断定是曹夫人无疑,命手下说道:“收尸到城外去,免得引发瘟疫。”
“遵命。”
城民见晋军并不残害无辜百姓,便不再恐慌逃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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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犫和颠颉被派去曹都北门附近,守护僖负羁一家,他俩布好兵卒在各门外护卫后,便在附近酒肆内喝起酒来。
僖负羁的家众被墙外马蹄杂沓、兵械铿锵之声吓坏了,家奴一会儿跑来报告:“僖大人,晋军进城了!”一会儿又报告:“大人,咱们府邸被晋军包围了!想逃的一个也出不去啦!”
过了不一会儿,又来报告:“大人,晋军包围府邸,却都不进来,这倒是奇怪啊!”
僖负羁反倒镇定自若,一面自斟自饮,一面说道:“一切皆为报应!报应啊!国主这下总算明白什么叫恶有恶报了!”
他回头看看夫人身旁幼子,说道:“我死倒没什么,可惜了我的孩儿,才刚刚五岁啊!”说着不觉长叹一声。
魏犫和颠颉二人一来二去地喝着小酒,不知不觉情绪激动起来。
颠颉红着眼圈说道:“想想咱们当年在……狗日的曹国,差……差点被曹君那狗日的婆娘给害死!”
魏犨也喝多了,说起话来更加口吃:“就是!属……属那狗日的曹君婆娘最……最为可恶!他娘的欺人太……太甚!”
颠颉:“曹君今日被魏大人擒住,也算……活该!真真儿替咱出了口恶气!”
魏犨:“寡君仁……仁慈,还留他苟延残喘,要我早一刀剐了那昏……昏君!”
“嗯,寡君是真够仁慈,就说这僖负羁,对他也太好了吧?!当年不就是吃了他一顿饭嘛!点滴恩惠,不杀他便是天恩,又何必如此兴师动众,让你我在这里巴巴地守护他!”
“寡君一……一向心慈面软!”
颠颉:“可也得分分里外轻重啊!想想子推,多受屈!出生入死,辛苦追随寡君那么多年,终于苦尽甘来等到翻身之日,却……唉!”
“子推呀……子推!你要是活着该多好啊!你可是……大功臣啊!”提起子推,魏犫不禁泪目哽咽。
颠颉继续说道:“比起子推,僖负羁算个屌!寡君若真个轻重不分,看样子还要请僖氏入晋,到时候与你我同朝为官、平起平坐,你服吗?”
“服……服他娘个屁!他算……算老几?曹君昏庸,他能……好到哪儿去?”
“哎!这个人可不能小觑,小弟我看人向来是很准的。点滴恩惠就让寡君念念不忘,说不定将来在咱们头上作威作福,也未可知!你说,是不是?”
“哼!!!他敢?先问问我这拳头答不答应!”魏犨一拳砸在饭桌上。
颠颉:“依我看,还不如此时一把火烧死他,免除后患!”
魏犫摇头:“不妥不妥,寡君有令在先,会怪……怪罪咱们的。”
颠颉:“即便寡君知道了,又如何?为了僖负羁,难道还能把咱们杀了不成?我们可都是从亡之臣!此次又有擒君之功!”
魏犫想想也是,便说道:“言之……有……有理!”
二人越喝越气躁,越说越激动,等到深夜,便私自带领军卒,在僖负羁家前后门放起火来,一时间火焰冲天,火势很快向四周蔓延。魏犫酒兴大发,又仗着自己勇武,跃上门楼,冒着火势,在檐溜上奔走如飞,想寻见僖负羁杀之解恨。不料栋榱焚毁,轰然倒塌,魏犫失足坠入火海……
待他酒醒时,发现周身起火,宛如刀割,挣着起身,幸亏找到一个出口,才连滚带爬逃出火海。
却说狐偃、胥臣、贾陀在城内,发觉北门方向起火,疑有军变,急忙引兵赶到,见是僖负羁家中着火,连忙教军士扑救。
待大火熄灭,僖家已被烧得七零八落、乌黑一片。僖负羁率家人救火,吸入煤烟,中火毒不省人事。幸而他的妻子头脑清醒,慌乱之中坚定“不可使僖氏无后”之念,拉起幼子奔向后园,立于污池中得以保命。
乱到五更,大火才被彻底扑灭,狐偃命人清点损伤。僖氏家丁被烧死好几个,烧毁房舍及附近居民数十余家。
狐偃、胥臣查问缘由,方知是魏犫、颠颉二人故意纵火。震惊之余,不敢隐瞒,命人飞报大营。
晋侯大营距城五里路,虽然夜里看到城中火光,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直到天明,文公接到急报,方知缘故,即刻驾车入城,到北门来看僖负羁。
僖负羁满面焦黑,仍在昏迷,听到文公唤他,只张目看了一眼,即瞑然长逝。
文公痛惜不已,携众将向僖负羁遗体默哀。
僖负羁的妻子拉着五岁幼子来到文公面前,哭拜于地。
文公也为之垂泪,安慰道:“贤嫂不必忧愁,寡人将为你养育负羁之子。”当即拜其子为晋国大夫,赠金帛、享俸禄。安顿好母子俩后,厚葬僖负羁。
对魏犫、颠颉的所作所为,文公大为光火、异常气愤,当日于帐中命大司马赵衰:“魏犫、颠颉二人犯违命纵火之罪,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