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衰一听国君强令处决魏犨与颠颉,颇为不忍,低声劝道:“国主,他们两个所犯罪行,确实当斩,但念及二人有十九年从亡奔走之劳,新近又立了大功,能否……留他们一条命?”
文公气得攥拳砸案,痛心疾首道:“寡人何曾忘记他们有从亡之劳、擒贼之功?但是,臣不遵命,何以为臣?君令不行,何以为君?不君不臣,何以立国?满朝文武大臣,何人无功无劳?如若人人恃功睥睨,违令擅行,从今往后,有谁还会在乎寡人之命?寡人还怎么打仗?如何治国?”
“吾君所言甚是,是微臣糊涂。”说完,赵衰退出营帐,去执行监斩。
迈着沉重的脚步,赵衰无奈地抬头望望天空,长长地叹了口气,向手下发命道:“颠颉借醉酒挑拨滋事,乃纵火首犯,立即捉拿备斩!”
“是。”手下领命而去。
贾陀迎上来急切问道:“子余,结果怎样,二人能否保命?”
赵衰无语,红着眼摇了摇头。
贾陀痛惜道:“魏犨这傻子!怎么做出这等糊涂事来?!唉!”
赵衰说道:“听说他昨晚坠入火海,伤得不轻,咱们去送送他吧。”
贾陀点点头,两人结伴朝魏犫帐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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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犫酒醒后,自知犯下死罪,追悔莫及。
他的须发、眉毛全烧没了,面目焦黑,浑身是伤,尤其是胸部,严重灼伤,惨不忍睹。
军医过来说道:“魏将军,该换药了。”
魏犫躺在席上,闭目忍痛说道:“不必了,将死之人,何必白白浪费药材!”
“魏大人伤势严重,不换药伤口会恶化的!”
“恶化就恶化吧,早点死了,更体面些。”
军医正进退两难,魏犨手下入营来报:“魏将军,赵司马和贾将军来了。”
魏犫呆怔片刻,闭眼问道:“是只他们二人?还是带有士卒?”
“禀将军,只有二位大人。”
魏犨忽地睁开眼,说道:“扶我起来,为我束胸!穿衣!”
“这……”军医为难道,“魏大人伤势严重,不能动,更不可束胸穿衣!”
“难道让我这样见二位大人吗?让我死也死得……体面一些吧!”
手下只好照他吩咐的去做。
魏犫这些话,门外的赵衰和贾陀都听到了,两人不禁湿红了眼眶,故意不进,只等魏犫束完胸,穿好衣服出来再说。
少顷,赵衰见魏犫穿着整齐出来与他会面,像没事人一样跪倒,待受君命,伤口的剧痛使他额头不停淌汗,浑身不住颤抖。
赵衰说道:“听说将军伤得不轻,又何必勉强出来!怎么样?能挺住吗?”
魏犫低头说道:“赵大人携君命至此,魏犨不敢不敬。我自知有罪当死,只是白白死了,可惜了我这一身力气。”然后,他抬起头,“万一获恩赦免,尚有体力效报寡君之恩!”说完,他突然起身朝前腾空翻了三个跟斗云,又朝右打了三个旋子跳,看得赵衰和贾陀心痛不已。
魏犨还要跳时,有人急急进来向赵衰禀报:“赵大人,颠颉畏罪自杀了!”
三人听了,怔了怔,都说不出话。赵衰、贾陀两人注意到:魏犫的衣服上渗出片片血渍,但仍一动不动屹立帐中。
贾陀突然给赵衰跪倒,含泪说道:“赵大人!我知道此事于情于理最是难以融通,可是……我们毕竟一起追随寡君这么多年,魏犨他……真的不是故意的!请赵大人在寡君面前再请求……网开一面吧!我贾陀以性命担保,他以后一定戴罪立功!”
赵衰将贾陀扶起,含泪握了握魏犨肩膀,缓缓说了声“魏将军,多保重!”然后转身,走出营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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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衰回报文公:“国主,颠颉主谋纵火,违命擅行,当斩,臣让人去捉拿时,发现其已畏罪自杀。”
文公沉默半晌,泪目道:“魏犫呢?”
“魏犫虽身负重伤,但面对君命,仍不失臣子礼节,还能跳跃腾踊,也不忘报效国君。吾君若能免其死罪,日后他必为国效死。望吾君念在他是酒后从犯,饶过他这一回吧。”赵衰说着跪了下去。
文公说道:“若足以申明法度、警示众人,寡人怎舍得杀他?”
“微臣以为,申明法度、警示众人,颠颉一人足矣!”
“魏犫与颠颉同行,不加阻止,反为帮凶,该当何罪?”
“当革职,使其立功赎罪!”
文公点点头,命道:“传令:革除魏犫右戎将军之职,以舟之侨代之。”
“是!”
“取颠颉首级,悬于北门,今后有违寡人之令者,视此!”
“是!臣遵命!”
魏犫得知自己幸活,屏退手下,独自在帐中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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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国郢都。
楚王正在宫内围棋,阍人进来禀报:“大王,谍探在外等候。”
“叫他进来。”
稍顷,一名谍探进入。
“有何消息?”楚王问。
“禀大王,卫国告急,晋军已取卫国五鹿,卫君出奔襄牛。”
成王道:“果不出寡人所料!晋侯这是‘围卫救宋’之计。成大人如何应对?”
“禀大王,成大人分出一路人马前往救卫。但是半道上便听说晋兵已移军攻曹……”
一语未了,阍人又进入禀道:“大王,又一谍探到了。”
“让他进来。”
后来的谍探禀道:“大王,晋兵已攻破曹国,拘执曹君。”
楚王听后大惊:“晋之用兵,真神速也!给寡人备驾,寡人要出宫去。”
“是。”
楚成王急忙找到病危中的令尹子文商议对策。
子文道:“恕老朽直言:那晋侯在国外流亡十九年,备尝艰辛,通达民情,又礼贤下士,复国之后,短短两载,便使晋国崛起,如若上天给他足够的时间,定能成其霸业,不是楚国能够抗衡的。子玉求胜心切,但他绝不是晋侯对手。晋侯曲线救宋,说明他从心里也不想与楚国为敌。依老夫之见,适时退让,保全楚国,方为上策啊!”
楚王深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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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得臣接到楚王退兵之命后,立刻气得炸毛,叫道:“什么?大王竟然命我们将阳谷之地归还齐国?还让我们从宋国撤兵?那我们出来这么多日子,岂不无功而返?”
军师白敕说道:“是啊!眼看这宋国旦夕将破,前功尽弃着实有点可惜呀!”
子玉越想越气,怒道:“定是那子文老儿嫉妒我将立大功,在大王面前恶意进了谗言!这背后捅刀子、暗中使绊子的把戏岂能瞒得住本帅?!”
“那我们真的……要撤兵吗?”白敕问。
“当然不能!我成得臣好不容易执掌楚军元帅之职,若不趁此机会立功,何以服众?我这就给大王立军令状:稍待时日,定破宋凯旋。若遇晋师,请决一死战。若不能胜,甘愿伏法!”
白敕赞道:“吾帅志勇超人、英武盖世,定能取胜立威!”
成得臣:“可如今晋已破曹,我们该不该去救啊?”
白敕:“晋军伐曹、卫,意在救宋。若我们分兵去救曹、卫,势必先解宋围,那样的话岂不正中其怀?不如先不去理会晋军,专心围宋,再过几日,待城中粮食消耗殆尽,不由宋人不降!然后再顾曹、卫不迟。”
成得臣深以为然:“嗯,言之有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