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到,屏后软塌上竟赫然斜倚着一名女子!定睛一看,天!那不是庶母少姬吗?
这……这是怎么回事?申生惊愕不已,一时不知所措。
只见少姬几乎赤身露体,只在私处覆一层薄纱,看到申生,她伸出玉臂,娇喘微微、含情脉脉道:“你君父出去了,好一会子才能回来,申生,你能否扶我起来?”
申生如电掣雷轰一般,吓得转身便逃……
疾步如飞奔出厅堂,申生惶惑不已:自己明明是来见君父的,怎么好像是擅自私闯了庶母禁地?他不明白何以如此,下意识里感到的危险和恐怖使他不寒而栗,只想快速逃离汾芳宫。
当他奔至著门,差点和一名寺人撞个满怀……
“对不起!世子大人,是奴才瞎了狗眼……”寺人惊恐万状,不住谢罪。
申生回过神来,结结巴巴问道:“我……我君父在……在哪里?”
寺人答道:“哦,寡君不久前刚出去,应该很快就回来,世子要不喝口茶,等一等?”
“不……不用了!”申生丢下寺人,逃离汾芳宫,与从人忙忙离去……
“世子大人为何如此匆忙?见过寡君否?”随从在后面撵着问。
申生未置可否,两眼木呆呆看着前方只顾赶路。
随从们见世子脸色煞白、表情错愕,不敢再追问缘由。
申生刚走出不远,在与他背道的方向,晋侯与骊姬分乘两顶轿辇徐徐而至。
下了轿,晋侯看着前面远去的一众人问门口宫监:“刚才有人来过?”
“回禀国君,刚才世子大人来过。”
“世子?他来做什么?”
“小的……不知。”
骊姬在一旁说道:“世子一向孝悌,想必是过来给吾君请安的!”
“那他……为何不等寡人回来就走?”
“哦,世子在内室坐了半晌,后来不知何故突然要走。小的留也留不住。”宫监一面说,一面用眼睛偷觑骊姬。
骊姬说道:“也可能宫里只有少姬在,世子避嫌呢吧。”
晋侯、骊姬以及侍从一面说话,一面步入内室。
突然,晋侯看到少姬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地伏在几案上正痛哭流涕……
“卿卿!”他疾步上前惊问:“你这是怎么了?”
少姬抬起头,委屈巴巴向晋侯哭诉道:“请吾君为臣妾做主啊!”
“快说!卿卿因何哭泣?”
“刚才……刚才世子来候问吾君,吾君正好不在,臣妾便让世子坐等。世子趁宫娥出去倒茶,便过来调戏臣妾,还对臣妾动手动脚。臣妾不依,世子便说……”
“说什么?”
“世子说……‘我君父已然老朽,你不如跟了我吧!’臣妾断然拒绝。世子又说,如若臣妾从他,等他嗣位以后便会善待臣妾;若是不从,日后定受他百般折磨而死!呜——呜——”少姬痛哭不止,“臣妾宁愿去死,也不愿受此凌辱,便死活不肯答应。世子无奈,方愤愤离去。国君!臣妾……该如何是好啊?!呜呜——”
晋侯听完少姬哭诉,气得“啪”一掌拍在茶几上,怒道:
“好一个孽障!难怪他刚才鬼鬼祟祟、匆匆忙忙离开,这还没有嗣位,便如此猖狂无礼,竟敢……调戏庶母!孽障!真是孽障!来人!传世子前来问罪!”
“吾君且慢!”骊姬扑通一声跪倒,恳切道:“世子寡廉鲜耻调戏庶母,违逆人伦,理应责罚!然俗语说——家丑不外扬,若此事传扬出去,定会谣言四起,招致天下人耻笑,说晋国宫闱秽乱,有辱我晋国颜面啊!臣妾以为,世子虽年少轻狂,但毕竟乃一国储君,等日后有机会得到历练,自然会稳重成熟、知耻懂礼。至于我们姐妹,为了国体尊严,受点委屈算什么?!实在走投无路,不过一死罢了!”说完,与少姬抱头痛哭……
晋侯对骊姬一向言听计从、宠信有加,见她遇事如此深明大义、宽宏大量,为维护国体尊严,宁愿委屈自己,心中不免感叹、疼惜不已,觉得骊姬更加可敬、可爱、可靠,对世子则愈加地深恶痛绝。只是出于国体大局考虑,骊姬所言不无道理,所以只好暂时忍下这口恶气。本来自上次听信“二五”谗言,晋侯已对世子有了几分嫌恶,自此后,嫌恶之心日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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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瑄儿冰释前嫌、和好如初后,重耳总算彻底释怀。心情好了,看什么也觉得亲切有趣,甚至连呼吸都感到无比畅快甜蜜,于是,流连于绵山美景及心上人身边,一再推迟返回绛城日期。狐偃只好打发人先回去给狐姬报平安,免得妹妹日夜牵挂。
白天,重耳和瑄儿差不多形影不离,或一起给兔子割草,或一起牵着大黄在河边散步,或一起上山采药,遍览绵山美景。
重耳尤其喜欢上山游玩。一次,两人在山中漫步,重耳说道:“好生奇怪!”
“奇怪什么?”瑄儿问。
“前几日心情郁闷时,并没有觉得绵山很特别,现在心情舒畅了,突然觉得这里一草一木都亲切,一山一水皆迷人!”
瑄儿笑道:“虽说是境由心生,不过,绵山仙境的确难得,我没有夸大其词吧?”
“真没有!置身绵山,目之所及,时而瀑飞悬崖,时而蝶舞林花,远眺有隐隐黛山,近观有青峰翠嶂。在这清凉、清静、清幽、清明之地,即便是结庐而居也舒适,采薇而食亦香甜啊!”
瑄儿点头笑道:“说的很是!不过,绵山最美丽的风景其实你还没有看到。”
“哦?那绵山最美的风景是什么?在哪里?”
“先不告诉你,到时你自然明白!”
“好啊你,又在吊我胃口!对啦,你刚回来那天,在大黄耳边说了什么?它为何立刻就服服帖帖不凶我们了?”
“你猜!”瑄儿调皮道。
“嗯……我猜……你一定是这样说的:别叫哈,大黄!这些人可非同寻常,其中有我……意中之人!”
“讨厌!”瑄儿羞红了脸,用手掬了泉水泼向重耳。
公子一面躲闪一面继续:“你还说……记住大黄,我意中人的名字叫——姬重耳……哈哈哈!”
瑄儿在后面追他,不料一个趔趄险些跌倒,重耳急忙扶住:“哎呦你可慢点!好了好了,我不说讨厌话了,我可领教了被你讨厌的滋味,电闪雷鸣、天塌地陷一般,好可怕!”
“你知道我对大黄说了什么吗?”瑄儿一本正经说道,“那天我对大黄说,大黄,别看这个人长得像个人样儿,其实他呀,是一条鱼,一条会飞的鱼,还是一只鸟,一只会游泳的……哈哈哈哈!”瑄儿笑得说不下去了。
“好啊你!在这儿等着我呢,看我饶你!”重耳抓住瑄儿就开始抓她痒处,瑄儿一面笑一面躲着求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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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俩一路走一路游玩,发现草药,瑄儿会停下来采摘,并给重耳一一介绍药性。
“这是牛夕,有散淤血、消痈肿之功效。”
“这是白芷,可以祛风止痛。”
“这个是柴胡。我记得给你讲过这种草药,药性可还记得?
重耳笑道:“难为你能记住这么多!我看我就不必记了吧?”
“为何?”
“因为有你啊!你我总在一处,你记住不就等于我记住了吗?”
“嘁!偷懒还给自己找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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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行至一处峭壁下,瑄儿抬首仰望良久,突然惊喜地指着峭壁缝隙里的一株草,对重耳说道:“快看那棵草!好像是石斛!这种草只生于悬崖峭壁,人称救命草,非常难得!我还是头一次见这山上有石斛草!”
“就是长长的那个吗?哦!看到了!我给你采下来!”说着重耳就开始撸袖子。
瑄儿急忙一把拽住:“不可!不可!太危险!我们还是采底处的药材吧。”
“不是说非常难得吗?错过岂不可惜?”
瑄儿摇头:“太高了!万一掉下来可不得了!”
重耳只好作罢。
两人继续走了一阵,瑄儿大概又发现草丛里有“宝贝”,便跑过去仔细辨认,自语道:“这个很像是大黄,又像是土大黄,这两种药,我经常混淆。若是大黄,其性寒、味苦,有泻下、收敛、利胆、止血之效;若是土大黄,不但无此功效,误食后还会导致头晕、腹痛等中毒之症。我先采下吧,回去问问爹爹便知……”
瑄儿只顾低头采药,等采完起身回头,发现公子不见了。
她举目四下张望,也不见公子踪影。
“喂!你去哪了?”“公子!”“师长!”“重耳!”
无论怎么叫都听不到应声,瑄儿心中好生纳闷:“这个人,怎么突然不见了!”猛地,她恍然大悟,莫非公子……
想到这里,瑄儿疾步朝刚刚路过发现有石斛的那个悬崖峭壁跑去。
果不其然!当她赶过去,远远便看到公子正在峭壁上攀爬……
“你干什么?快下来!”瑄儿大喊。
重耳没有停,踩着凸石、扒着壁缝、拽着藤条,艰难地朝那株石斛草一点点攀上去。峭壁很陡,一不小心随时有坠落之险,瑄儿紧张地要命,此刻,她特别后悔刚才对公子介绍说那是一种十分难得的救命草,可是来不及了,公子已经攀上峭壁,无论进退都很危险,看得她心惊胆战、头皮发麻,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小心点!”瑄儿不敢大喊大叫,生怕他心里发急脚下踩空那就糟了!只好在心中默默为公子祈祷。
终于,重耳最后采到了那株像石斛的草,小心翼翼拔下,冲瑄儿扔了下去。
重耳开始往下撤退,由于眼睛看不到脚下,他只能凭感觉约摸可以踩蹬的岩石凸起,一点一点往下挪身体……有几次脚下打滑踩空,吓得瑄儿闭眼不敢看,好在他的臂力还够用,得以险象环生,最终安全着地。只是中间有一株刺棘刮破了衣裳。
看到石斛还在地上躺着,重耳拾起递给瑄儿。
不料瑄儿怒斥:“谁让你上去的?不要命啦?万一摔下来怎么办?”
重耳笑道:“无妨,这不是……有救命草吗?有救命草我还怕什么?”
“还不知道是不是呢!即便是,犯得着冒这么大险吗?没了命,不要说这草,神仙也没办法!”说完,瑄儿注意到——公子的上衣刮破一个大口子,公子正袒胸露膀对着自己,样子十分滑稽,于是忍不住握嘴而笑。
重耳看看自己的膀子,也笑了,用手掩住说道:“不许看!”
瑄儿抿嘴笑着走开,到附近草丛里寻找长草,用长草拧成草绳,再用草绳编成草网给重耳围在刮破的衣服上。
“这回去怎么跟人解释?”瑄儿边弄边问。
重耳忍着笑,一本正经地对她说:“我就说……是你弄的。”
“你敢!”
“难道不是吗?”
“难道是吗?”
对视良久,两人都忍不住大笑……
重耳边笑边说道:“我知道了,原来,绵山最美的风景,是这个!”
“哈哈哈哈——”瑄儿撑不住,俯身大笑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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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峰回路转,行至另一处山崖,瑄儿指着左边的山问公子:“你看,那左边山的轮廓像什么?”
重耳略加端详,说道:“形似鱼!”
瑄儿又指着右边的山问:“你再看右边的山像什么?”
“酷似龟!”
瑄儿点头笑道:“嗯,眼力不错!所以呀,这一处山名曰‘鱼龟山’!”
“这里就是你所说的最美景致?”
瑄儿笑着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