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入秋,本该是收获之季,乔山东坡山林木屋内,黍林一家人却长吁短叹,愁肠百结。
今年年景不好,一家人辛辛苦苦经年所获粮食和猎物,除了糊口,当真是所剩无几,兽皮、山珍、草药也远远不够规定交付的数量。收纳贡粮贡物的鄙宰已经来催过好几回,并给他们下了最后通牒一一再不交齐,就要将他们赶出乔山。一家人为此忧心如焚,却一筹莫展。
没过几日,黍林家门外又来了一群手持器械强收贡粮贡物的鄙宰及小厮,甚至连邑主狐陟也来了。
狐陟身着锦裘丝袪,头戴金丝镶玉抹额,抹额后插满彩色雉羽,足蹬软牛皮缝制的长靴,打扮得跟新郎一般,耀武扬威指挥手下在门口叫嚣逼债。
黍林、瑄儿要出去应对,被老伯推进里屋,老伯嘱咐瑄儿道:“那邑主狐陟是出了名的贪财好色之徒,不是什么善茬儿,你切切不可露面!”
嘱咐完,老伯出去卑躬屈膝向狐陟哀求道:“邑主大人!您也知道,今年收成实在不好,前几日您的手下已将仅有的粮食收走,现在只剩这些了!”说完将一个包袱交出。
狐陟命人打开包袱,拎起几条羊皮、兔皮看了看,随手扔到地上,冷笑道:“老东西!越来越会糊弄本大人了,哈!你说年景不好就完事啦?莫非让老子来年喝西北风不成?”说着一把揪起老伯衣襟,恶狠狠说道:“老东西,家里藏着宝贝却舍不得往出拿,还真想让老子拿你的人头下酒吃?”说完,一把将老伯推倒在地。
黍林见状,哪里还坐得住,提刀冲出屋子,直奔狐陟砍来:“欺负老人,算什么东西!老子跟你们拼了!”
狐陟旁边的保镖挥刀迎住,其他手持器械的打手也上来,将黍林父子团团包围。
狐陟在旁边叫嚣:“竟敢行凶本邑主!反了天了!给我打!往死里打!”
手下听命,纷纷挥刀舞棍向黍林父子打来。
黍林身手再好,哪敌得过狐陟手下人多,挥刃反抗了一阵后渐渐有些力不从心,且已是头破血流,浑身是伤,终于和老伯一起被打翻在地……
“住手!都给我住手!”突然,有人大喝一声。
闻者无不震惊收手。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一名面容白皙、眉清目秀的少女手持匕首、寒眉怒目挺身而出。
瑄儿在屋里见老伯和黍林被那些索债之人打翻在地,再也看不下去,挣脱伯母阻拦,不顾一切冲出屋子。
她怒不可遏走到狐陟跟前,厉声问道:“老伯已经跟你讲过,是因为年景不好,所以交不出贡物,你难道没有耳朵听不到吗?年景不好,人人皆知,唯独你没有眼睛看不到吗?莫非你们把人打伤、打死,贡物就会从天而降吗?没有了这些乡民,往后你们如何坐享其成?你是乔山邑主,全凭山民辛苦供养,理应体恤山民疾苦才是,怎可如此残暴无度,把人往绝路上逼?若将乡民通通逼死,大人恐怕也只能喝西北风了吧!”
瑄儿一番咄咄言辞,将在场打手全部震住,果然再无人敢轻举妄动,只回头觑看狐陟眼色。
然而瑄儿的出现,却正中狐陟下怀。
狐陟先是满脸惊讶、惊喜的表情,眼睛一个劲儿在瑄儿脸上、身上来回瞅溜,一面不住点头,一面目光灼灼地逼到瑄儿跟前说道:“老东西!悄悄藏了这么个大个宝贝,还抵赖说没有!嗯!果然不错!好!就这么定了,三天!三天之后若交不足贡粮、贡物,便以此女抵债!”说完,狐陟用食指勾起瑄儿下巴,呼着满嘴酒臭气说道:“美人儿!三天,三天后哥哥我过来接你,你我从此比翼双飞,如何?如若等不及,现在跟哥哥走……也可以!呵呵呵……”
“呸!”瑄儿一口唾沫啐到狐陟脸上,挥刃向狐陟胸口刺去。
狐陟一闪身躲开,一把抓住瑄儿手腕,另一只手将脸上唾沫揩下,嬉皮笑脸一面伸舌舔舐,一面色迷迷盯着瑄儿说道:“哎呦哎呦,没想到啊!不但人长得美,还有点小脾气!恰合本公子口味,我就待见这样的!哈哈哈……看在小美人儿的面子上,要是从了我狐陟,就可免去你家三年的贡赋!”说完,撤身挥手,带着手下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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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陟走后,老伯和伯母急得团团转。
伯母:“这可如何是好啊?”
伯父:“绝不能让瑄儿去抵债,黍林,走,跟我去山下借粮!”
黍林:“爹,您忘了?我们山上的闹饥荒,山下的能好到哪里去?只怕是白跑一趟。瑄儿当然不能去抵债,要不,我们一起远走他乡吧!”
老伯说道:“也行!你和瑄儿走吧,现在就走!”
“我俩走?那你们呢?”黍林问。
“我和你母亲都老了,一起走反而拖累你们。再说像咱们这样的草民,去了哪里不是被压榨、被追债呢?”
瑄儿听言给老人跪倒,斩钉截铁说道:“老伯、伯母,不用担心,三天后我跟他们走就是了。若能因此免去家中三年债务,也算是瑄儿报答二老的救命之恩了!”
“不行不行!狐陟是出了名的色狼恶棍,我们怎能眼睁睁看你被糟蹋?!”老伯痛惜道。
“老伯莫要担心,瑄儿自有办法对付。”
“这……唉……”老伯难过地垂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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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瑄儿辗转难眠,便出屋独自坐在屋檐下发呆。
明日就是第三天,狐陟将要过来索贡,或者带人。她已经打定主意,用自己来替黍林一家抵债。尽管黍林一家极力反对,但她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应该这么做,也只能这么做。
黍林也睡不着,从屋里出来,看见瑄儿,便在她身旁坐下,说道:“明天你不能跟他们走!”
瑄儿:“黍林,这次就听我的吧,除了我跟他们走,没有别的办法。”
“要不你现在带我父母逃走吧!明天我来对付他们。”
“狐陟既然执意索物拿人,哪有不设妨的?恐怕来不及逃走便又让他们抓回来。再说老伯他们毕竟上了年纪,让跑也未必跑得动。”
黍林急了:“那你……真愿意跟了那个混蛋?”
“当然不愿意!但是黍林,若不是你们一家相救,我如今早已是阴间鬼、冥界魂。若能以己之身报答这份恩情,我就是死也值了!为保全你们一家平安!我真的是甘心情愿、无怨无悔,你就不用再劝我了。”
“可是……”
“我走后,好好照顾老人家,还有你自己。”
黍林难过地垂下头,心里沉重无比,不知该说什么好。他知道,自己再劝,瑄儿也不会改变主意。
瑄儿:“天还早,回去睡会儿吧。”
“我不困。你睡会儿去吧。”
“好。”
瑄儿刚转身,听黍林在她身后说道:“瑄儿,有句话,我想问你。”
瑄儿回头:“什么话?你问吧。”
黍林犹豫半晌,终于问道:“若没有公子,你会……跟我么?”
瑄儿愣了,她完全明白黍林的心意,本不忍心再拒绝黍林,但她知道,如果她做出肯定的回答将意味着什么,于是斩钉截铁冷冷说道:“不会!”
“那……”黍林还想说什么,但最终没说出口,垂下眼,点了点头,转身要走。
“黍林,答应我,不要冒险去狐陟那里救我,你会没命的!老伯和伯母需要你,好吗?”
对瑄儿这句话,黍林未置可否,默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