丕郑尚未入晋,便接到儿子丕豹的密报,得知里克被灭门九族的噩耗,儿子劝他暂时留在秦国保命,但思忖再三,他忧心自己逃跑的话会累及家人,无奈还是如期返回晋国复命。
丕豹见父亲回来,嗔怪道:“里大人一家遇害,儿已派人到秦国告知父亲躲避,父亲怎么还敢回来啊!”
丕郑说道:“我不回来,吕甥之党怎会放过咱家的老老少少?”
“可就是您回来,咱家恐怕也难逃此劫啊!”
“我回来就是想尽力迁延,争取时间,你赶紧准备准备带家众到秦国避难吧!”
“可是……”
“我没事!为父心里有数!你尽快动身!事不宜迟!”
丕豹无奈,只好准备去了。
看丕豹携家人出城踏上逃亡之路,丕郑才略略放心,准备第二天进宫复命。
当晚,丕郑正要入寝,有仆人来报:“大人,门外有个叫屠岸夷的客人求见。”
“屠岸夷?”丕郑不知屠岸夷来意,他也确实感到很劳累,于是说道:“就说我睡下了,有事明日再说吧。”
“是。”
仆人去了片刻,又回来禀报:“大人,屠岸夷说,他有密事相告,如若大人不见,他就在门外一直等候。”
思忖片刻,丕郑说道:“让他进来吧。”
屠岸夷一见丕郑,便跪下哀求:“请丕大人救我一命!”
丕郑惊问:“勇士何出此言呐?”
屠岸夷说道:“寡君因我帮里克大人摔死卓子,很快就要拿我问罪,我该如何是好?还请大人给我指条活路!”
“既如此,你为何不逃跑呢?”
“我跑容易,可我心有不甘呐!在下深知,这都是佞臣吕甥、郤芮的阴谋诡计,就是他们挑拨寡君杀死了里克大人,我如今恨不得啖其肉、啜其血,为里克大人报仇雪恨!”
丕郑将信将疑,沉吟半晌问道:“那你……有何打算?”
屠岸夷:“大人想必知道,公子重耳贤德,深得人心,国人也都愿意拥立公子。秦国对夷吾背信弃义深恶痛绝,一定也愿意改立重耳。小的寻思:如果我能得到众大夫签名手书一封,星夜赶往翟国送与重耳公子,让他借秦、翟之力返晋,大人则联合申生旧党从中起事,先斩了吕甥、郤芮,然后驱逐夷吾,迎立重耳为君,大人觉得如此这般,可行乎?”
丕郑没想到愣头青似的屠岸夷竟如此深明大义、计划周全,又态度诚恳、言辞切切,沉吟良久,说道:“如今吕甥、郤芮一手遮天,这么做风险很大,你真的不怕死吗?”
屠岸夷立刻咬破一根手指,对天起誓:“如我有二心,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丕郑将屠岸夷扶起,说道:“好!明日夜里三更,你来我这里。记住,此事千万保密!否则你我将死无葬身之地!”
“请大人放心!”
次日三更,屠岸夷如约来到丕郑宅邸,见客厅内已有骓川、荀息、祁举、贾华等十几名里、丕同党,还有书监、田盾等数名申生同党在座。
人都到齐后,在丕郑主持下,众人对天歃血立誓:同驱篡君,同诛贼党,共扶公子重耳为君!
之后,丕郑拿出手书,让同党逐一签上各自姓名,然后交给屠岸夷星夜赶往翟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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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早朝,百官行完朝礼,夷吾将丕郑召至殿下,问道:
“丕大人最近很忙吧?一心想着驱逐寡人,迎立重耳,不知寡人哪里得罪了丕大人呀?”
“这……”丕郑很是惊恐,正要分辨,见夷吾一挥手,从侧门外走入一人。
“天啊!那……那不是屠岸夷吗?”丕郑此时如梦初醒一一自己中了奸人圈套!
屠岸夷上前,将昨晚那卷联名手书呈给夷吾,然后退到一侧暗自得意。
夷吾将书信上的签名一一念出……
吕甥早在周围布置了众多甲士,甲士听令一跃而出,将夷吾念到的数十人一并拿下。
被擒者面面相觑,真是有口难辩,尤其是丕郑,痛悔自己轻信屠岸夷,连累了大家伙儿,恨不能立刻一头撞死。
夷吾喝道:“丕郑、申生之党联名谋逆,铁证如山!将这些逆臣通通押往菜市,斩首示众!”
丕郑被武士押着往外走,经过屠岸夷身边时,出其不意咬断舌尖和血狠狠吐了屠岸夷一脸,痛骂道:“无耻叛徒!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自此,里克、丕郑、申生同党,皆被夷吾诛杀殆尽。朝野上下,无不胆战心惊、人人自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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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耳非常满足于翟国生活的从容安逸。在这里,没有钟鸣鼎食,也没有勾心斗角,生活变得简单从容而平静,简单到只有妻子和孩子成为他生活的焦点,其他都退为无关紧要的模糊背景。每天一睁眼就能看到妻子忙忙碌碌,听到孩子们叽叽喳喳,甚至因一些鸡毛蒜皮而吵吵闹闹,这样的寻常生活让他心里感到无比踏实。每一个孩子从孕育到出生,从咿呀学语到满地疯跑,都使他觉得不可思议、无比神奇,觉得瑄儿无比坚强伟大,让自己无比欢欣骄傲。日子琐碎而平常,却又那么温馨而美好。
一日,公子居室内,妻子在做针线,重耳坐在席边,教幼女橒姬咿呀学语:“叫爹爹!爹一一爹……”
突然,只听“呼”地一声从门外冲进来大儿伯倏,再“呼”地一声冲进来二儿仲祺,接着大女儿孟嫣和三儿叔刘也跟了进来,一个个气喘吁吁围住他们的母亲。
伯倏将一卷竹简递到瑄儿面前,说道:“娘亲,我的字写完了!”
“娘亲,我的也写完了!”仲琪也递过来。
瑄儿放下针线,展开竹简一一细看,看罢正色道:“前面几个字写得还算认真,后面的为何越写越潦草?你的也是。”瑄儿看向伯倏和仲琪,“做事要从一而终,不能从小养成虎头蛇尾的习惯,回书房重写去吧!”说完,放下竹简,继续低头做针线。
伯倏一听撅着嘴低了头。仲琪抗议道:“嗯……娘亲让写的字太多了!写得我手腕都酸了!爹爹,您说是不是?”一面说一面用求助的眼神看向父亲,显然是希望父亲替他们说说好话。
重耳走过来,拿起孩子的作业看了看,说道:“你娘亲让你们重写,自然有你娘亲的道理!”重耳一面说,一面递眼色给伯倏、仲琪。伯倏会意,向母亲好声哀求道:“娘亲说得对,那等我们回来再写,行不行?”
“回来再写?你们要去哪里?”瑄儿问。
“黍林叔叔答应今天要带我和仲祺上山打猎,他很快就来了!”
“我也去!”叔刘说。
“我也去!”孟嫣也说。
瑄儿无奈地摇摇头,对孟嫣、叔刘说道:“你们俩太小,不能去。黍林叔叔家的,加上你们的,已经是四个哥哥,人太多叔叔招呼不过来,再说你们也走不动山路。等以后长大、长壮了再去,哈!”
孟嫣、叔刘见瑄儿不好动摇,便蹭到重耳跟前哀求:“爹爹,我也想去!”“我也想去嘛!”
重耳摸着两个孩子的脑袋,柔声说道:“你娘亲说得对,你们还太小,万一上山碰到豺、狼、虎、豹什么的,你们根本跑不动,很危险的,知道吗?”
孟嫣、叔刘垂头丧气地点点头。
“爹爹,虎豹到底有多厉害?”叔刘问。
重耳一面比划,一面绘声绘色说道:“首先,虎豹很大、很壮,它的脚掌有这么大,爪子有这么长,而且像刀尖一样锋利。其次呢,它们跑得非常快,一般人更本跑不过,它们追上你后,先把你扑到……然后咬住你的脖子……啊啊啊!”
重耳模拟老虎举爪,将叔刘“扑倒”在地,在他身上比划,痒得叔刘咯咯咯笑着乱钻,孟嫣趁机跳到重耳背上,粗声粗气道:“我就是老虎——哈呜哈呜——”学老虎叫,父子几个滚成一团……
“老虎来也!”伯倏、仲祺也冲上去学老虎,与他们一起嬉戏打闹、满席乱滚……
看着五个“大小顽童”快乐无忧的样子,瑄儿在一旁不禁露出笑容。
正在此时,门外侍女进来禀道:“夫人,叔隗夫人那边派人来,让接孩子们过去吃点心。”
“知道了。”瑄儿嘱咐伯倏、仲祺:“上了山要跟紧爹爹和黍林叔叔,不能乱跑,知道吗?”然后对孟嫣、叔刘笑道:“好了,你们俩去姨娘那里吃点心,如何?”
于是,四个孩子皆欢呼雀跃着跑出去了……
重耳听到孩子们在屋外喊黍林叔叔,知道是黍林来了,便抱起橒姬,和瑄儿一起迎出去。
黍林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过来行礼。
重耳笑着摸摸孩子的脑袋,说道:“呵!几天不见,又长高了!走,进屋喝杯茶吧!”
黍林:“不了,公子,我答应带伯倏、仲祺打猎,他们都等不及了!”
“好的!”重耳换好鞋,和谷儿、五壮、黍林一起,领着孩子们上山打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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丕豹风尘仆仆连夜逃往秦国,刚刚渡河上岸,便得知父亲遇害的消息。见到秦君后,丕豹伏地恸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