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骈邑县境内,西到五肼镇、东至宝积乡,南至冶原、北到纸坊,方圆十几公里的地界内,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抵制日货、减租减息、保障民生的群众运动,如燎原之火,在这片土地上迅猛地燃烧起来。几个村、十几个村、几十个村的村民组织起来,他们斗地主、反恶霸,包围财主富户的宅院,要求减租减息;他们涌入县城、集镇,围攻日资商行、日货店铺,喊出:“不买东洋货、日本人滚出中国”的口号;更有过激的村民见着日本货就非砸即烧。县城里师范讲习所和几所高等小学堂的学生们也积极响应。他们贴标语、发传单,走向街头示威游行,声援劳苦百姓的革命行动。高群带领几十人的联村自卫队,纵横于各集镇、乡村,哪里有反动分子、地痞流氓捣乱,坚决予以反击、镇压。一时之间,王得善之流抱头鼠窜,吓得躲藏不及。赵阁楼郭大财主这样的,面对强大的群众运动,就像霜打的茄子——焉啦!再厉害的后台也鞭长莫及,无及于事。县政府、军警、保安团面对熊熊燃起的燎原之火,也只能持观望态度。火,还未伤及自身,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些日子里,孙文菊忙得不可开交。她或是与金翠玉打伴,或是与史同法一伙的,今天到这村,明日去那庄,以极大的热情为革命工作而奔忙。这一天,她和金翠玉一起去东阳村开展工作。在回家的路上,俩人拖着疲惫的身子,迈着沉重的步伐,接近走到牛家洋槐园时,已经是弯月挂枝头,户户关门掌灯时分。尽管是腊月天、寒风刺骨,可她俩还是走得汗流夹背,额头上热气腾腾。这牛家洋槐园离村东头还有半里多地。孙文菊见靠近路边的那棵碗口多粗的洋槐树下有一石条,她就说道:“翠玉姐,咱俩在那块石条上坐会儿歇歇吧,我实在是走不动了。”金翠玉说:“也行,我也是很累。”孙文菊就紧走两步过去坐下。金翠玉落后两步还未及过去,她忽听得头顶上面的树枝有“咔嚓、唰唰”的声响,她连想都没想,便一个后空翻就飞出两丈之远,就在她落地站稳的那霎里,一张绳网把孙文菊罩了个严严实实。金翠玉还是连想都没想,手到枪响,一黑衣人重重的摔在她的脚下。就在她一个箭步闪跳到一棵树后,两颗子弹正打在树桩上。她翻手就是两枪。就在她稍定神搜寻目标的刹那间,但见从树上“唰唰”飞落下三个黑影,她又未及多想抬手就是两枪,一个黑影应声倒地,那两个倒是飞也似的消失在夜色里。她仍然躲在树后观察那两个倒地的黑衣人。这时,她才听到了孙文菊的“哎哟”声。她顾不得别的了,应先去保护孙文菊。于是,她躲闪着跳到孙文菊身旁的那棵树后,俯身将孙文菊抓到自己的脚下,然后朝那俩黑衣人“当当”就是两枪。一个黑衣人哀嚎着求道:“大侠饶命啊!”她就厉声喊道:“要想活命,把枪扔过来,举起手来。”那黑衣人听话地照做了。但她还不放心那个一声不吭、一动不动的黑衣人,便又喊道:“你,去把你那个同伙的枪给姑奶奶扔过来,用你的裤腰带把他的双手绑起来,就饶你不死!”看来,这个黑衣人伤的是腿部,他爬过去按照金翠玉说的做了。金翠玉拣起两把枪,把孙文菊身上的绳网扯掉,接着背起孙文菊就向村里跑去。待她跑到小学堂的窗下,慢慢放下孙文菊后,就急急地敲窗子,听到里面有动静了,就喊道:“老沈,快起来,叫着两个人去庄东头槐树园那里,把那两个歹徒弄回来。”里面的沈同福答应道:“我知道了,这就去。”金翠玉又背起孙文菊向家里跑去。

天时还尚早。孙首礼他三叔孙先明晚饭后,在自己家门前遛弯。就在他数着自己快步走的圈数,又寻思着还要走多少圈的当头,他好像从凉飕飕的寒风里听到几声枪响。他又定神听了听,又是两声枪响。他确定了是枪声,就立马跑去他侄子孙首礼家。孙首礼正在灯下看书,一大一小的两个孩子在他跟前闹腾,他也不受干扰地看的聚精会神。孙先明也不敲门,进屋后就直喊道:“首礼,我刚才听到庄东头那里有枪声,差不多有七八声!”孙首礼猛地放下书站起来,几步就到了门外,跟他三叔说:“走,去看看!”顺手扛起把锨就冲出了院门。他三叔孙先明虽然天天练快步走,也不及他的脚步快,没多久他三叔便被他甩在大后边。孙首礼与金翠玉走的是两条道,他沿路仔细察看着向前行进,一路上并没发现异常。但他想:既然已经出来了,就一直向东去看看。他这样想着,脚步又加快了起来。直到他脚下的路并入去牛家洋槐园的那条路,他也没发现异常。他三叔孙先明看着侄子孙首礼的身影到了牛家洋槐园那里,他就停下了脚步,因为那里记录着他最最耻辱的一页,这一页铭刻在他的脑海里怎么也抹不掉,而且还在孙文源的心里记着一笔;他不愿意睹景思悔,便扭头回家而去。孙首礼总算发现了前面的异常,在洋槐园那端的路面上有两个黑影,一个黑影在移动,另一个则不动。孙首礼借着树桩的掩护闪跳着接近目标,到了跟前之后他靠在一棵树桩上,大喝一声道:“干什么的,举起手来!”那个能动的就举起手来,哭喊道:“大爷,救命啊!”孙首礼见那人并没有威胁,刚要过去问明情况,忽见向东去的路上又过来两个黑影。他就悄悄地躲在树桩后观察,但见那两个黑影猫着腰腿脚极快的蹿过来。地上这个能动的向那两个喊道:“别过来,这里有人!”那两个中的一个说:“这会儿过来给他俩收尸来,居然老刁没死,他还吆喝人吓唬咱俩,快一枪结果了他,省得留下活口。”另一个就打来一枪。地上的这个就骂道:“操你俩八辈子祖宗,你俩不但见死不救,还来要老子的命!”那两个已到了他的跟前,其中一个说:“老刁,休怪兄弟翻脸无情,你的腿受了伤走不动,兄弟没法弄你回去,是不是?”另一个说:“少跟他啰嗦,他又不是不知道这个规矩。别用枪了,直接勒死他!”叫老刁的知道树桩后藏着个人,他想只要跟这两个黑心的拖延时间,也许自己还能得救。老刁就哀求道:“老宋、老桑二位兄弟,看在咱们一同出生入死的份上行行好,给老刁我临死前抽支烟行吗?老刁我就是到了阴曹地府也记着两位兄弟的好!”……

树桩后的孙首礼听明白了:这是跑了的那两个又回来将受伤的灭口收尸。他想:这姓宋的和姓桑的手上都有枪,他必须设法打掉俩人手上的枪,再迅速制服俩人才行。转念间,他就有了对策。他悄悄地弯下腰,在脚的附近找到几块鸡蛋大小的石块。那老刁还在和宋、桑二人缠磨着。孙首礼见时机已到,便向树林里扔出一块石头。宋、桑二人猛听到树林里的响声,先是一惊,接着就端枪转身过去查看。孙首礼迅疾左右开弓,将两块石头抛出的同时,宋、桑二人也同时哎哟一声,匣子枪便同时落地。又几乎是同时,孙首礼飞腿挥拳,宋、桑二人又同时倒地。又是同时,孙首礼拣起两把匣子枪,同时点在宋、桑二人的头上。这一系列的同时也就在眨两下眼的功夫。

孙首礼制服了宋、桑二人的同时,沈同福、孙文庆、孙相春打着保险灯小跑着过来。沈同福见孙首礼一手一枪点着两个黑衣人,地上还有一个能动的、一个不动的,就惊讶的问道:“翠玉跟我说的是两个歹徒,这会儿怎么又加了两个?不是你孙首礼凭空又抓来两个吧!”孙相春说:“凭着孙首礼大力士的本事,可别是把两个劈成了四个,我倒要好好看看是也不是。”孙首礼疑惑地问道:“别逗了!这些黑衣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又和翠玉扯上关系?”孙文庆回答说:“这些歹徒是来劫持翠玉和文菊的,反而被翠玉撂倒了两个、跑了两个。”孙首礼明白的点点头。孙文庆接着说:“把这三个活着的绑回去,扔在老槐树下冻他一晚上,明日再审一下,不就全知道啦。把这个死的先扔到洋槐园里,明日找几个人扔到阎王鼻子那里埋了就是。”孙相春故作害怕地说:“以后更不敢夜走阎王鼻了,这不又多了这个鬼魂!”沈同福说:“快拾掇拾掇回去吧,在这里怪阴森的。”孙首礼用匣子枪点着宋、桑二人说:“你俩人抬着这个姓刁的走,不老实就毙了你等!”一行人便回到村里。

这一回,幸亏金翠玉训练有素、反应敏捷,不但没有被歹徒劫持,反而打死打伤两个歹徒,救了孙文菊。再加上孙首礼意外打援,歪打正着地生擒另外两个歹徒,还缴获了四支匣子枪。联村自卫队的队长高群得知这一情况之后,高兴地跟队员们说:“这次虽然是个意外的胜利,但也是意料之中的胜利。因为金翠玉和孙首礼两位同志,具备机智勇敢、武艺高超的素质,才能在这种突发事件中临危不惧、出奇制胜!所以,我们每一个自卫队的队员,都要以这两位同志为榜样,发扬不怕苦、不怕累的革命精神,加强训练,提高各个方面的军事素质,才能在各种各样的对敌斗争中立于不败之地!”

这一回,唯一的不幸和缺憾就是孙文菊受了枪伤。子弹从上面打下来,擦着她的右肩膀射进大腿里,幸好没有伤及要害处,无性命之忧。那晚,金翠玉将孙文菊背回家后,直接进到她娘孙刘氏的屋里。孙文菊右肩膀上的擦伤火辣辣的疼,大腿上的弹孔处也钻心的疼,她不停地呻吟着,有时还“哎哟、哎哟”的叫喊。她二婶给她脱下棉袄,又剪开裤筒露出血淋淋的伤口。她二婶说:“文菊,你忍着些,二婶给你用药水擦洗伤口,会很疼的!”孙文菊停住呻吟声点点头。但药水真正沁入伤口了,疼得她又“哎哟”起来,脸上还直冒冷汗。

尹秀娟抱着士信走到院子里,金翠玉也正从大门处回来,她们进屋后,尹秀娟说道:“翠玉妹妹,这回又是幸亏你机灵、武功又好,要是换作别人,保准会出大事。这伙歹徒也不知是哪儿来的,竟敢在村头上就设套劫人。”金翠玉笑着说:“反正人都抓到了,明天审问一下就知道他们的底细啦。”这时,孙文娴还没睡,她接过士信到自己的床上哄着玩起来。金翠玉跟尹秀娟接着说:“二嫂,当时我打死一个伤了一个,还有两个蹿了,你说这个事巧不巧,后来这两个蹿了的又回去给死伤的两个收尸,居然被听到枪声后赶去的孙首礼生擒啦。”尹秀娟咯咯地笑着说:“这就叫无巧不成书,老鼠不死给猫攒着,咯咯、咯咯!”就在她俩人的说笑间,孙刘氏从里屋出来埋怨道:“文菊在里面疼得哎哟、哎哟的,你俩还在这里说笑!”她俩人忙止住笑声,孙刘氏接着问:“刚才我听翠玉说,抓到的歹徒里面还有一个受伤的,怎么不弄过来先给他擦洗擦洗伤口?”金翠玉说:“娘,那可是个歹徒、坏蛋!甭管他!”孙刘氏说:“先不管他是坏蛋还是什么人,他总是个大活人!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快带着我去看看。”尹秀娟也附和着说:“娘说的对,既然被咱们绑住了,该治伤还得治。”金翠玉就说:“娘、二嫂,您娘俩就是菩萨心肠!那仨人被撩在老槐树那里啦。走,去看看吧。”娘仨就来至古槐树下。果然,三个歹徒被结结实实地捆绑着手脚,或坐或躺的被扔在冰冷的地面上,孙相春提着匣子枪在附近遛达着、看守着。孙刘氏说:“看看,你们抓了仨活的有什么用,如果冻死了不等于抓了仨死人?!快,把他们弄到前院的东屋里,别在这里冻死了。”孙相春也说:“我也是冻坏了,把他们弄到屋里去,我也少受些罪。”那个受伤的歹徒老刁有气无力的喊着救命,姓宋的和姓桑的歹徒苍蝇似的哼哼着,显出一副可怜的样子。仨歹徒被弄进屋里。孙刘氏给受伤的歹徒老刁处理完伤口,各人就回屋休息了。

次日,金翠玉陪尹秀娟早去五肼集慈医堂请来洋大夫查理德先生,为孙文菊和受伤歹徒老刁动手术取出了子弹头。经过对姓宋的和姓桑的两个歹徒的分别审讯,原来他们都是王得善高价雇用的杀手,这次行动就是专为劫持绑架金翠玉而来。王得善给他们的命令是:想方设法用尽一切手段,尽最大努力带回活人来,如果确实有难度,万不得已的情况下可击毙人质。没想到,王得善这回儿是机关算尽太聪明,赔了夫人又折兵,落了个鸡飞蛋打、损兵折将的下场。经过对三个被俘歹徒的政策教育,老刁、姓宋的和姓桑的认罪态度都极好,都下决心从此洗心革面、痛改前非,保证不再充当王得善之流的走狗,并彻底与其决裂。如此,经报联村自卫队高群队长批准,对老刁、姓宋的和姓桑的三人当场释放。侥幸拣了一条命的老刁,在宋、桑二人的搀扶下,临行时俯身地面,给孙文庆、沈同福、孙首礼等人实实的磕了三个响头,感激涕零地表示永世不忘这次的救命大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