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代班老师

羿铭那段时间正处于事业的低谷期。他毫无怨言地接一些简单的通告,包括担任小综艺的常驻嘉宾、参加商圈产品发布会、拍摄杂志封面以及接受各种访谈。剩下的时间,他几乎都泡在舞蹈练习室里,将脑子里和肌肉里堆积的灵感和力气全部消耗殆尽才肯罢休。经纪人看着这个未满20岁的少年生活过于单调,性格也变得沉闷,而组合复出的时间又遥遥无期,于是和杜总商量,不如让他带带新的练习生。虽然他是前辈,但从年龄上来说,多和同龄人相处或许能让他的性格变得外向一些,这对艺人来说是件好事。

沈婧她们到公司一年半的时候,还剩下30个女练习生。就像同一批入学或参军的人一样,她们从最初的相互竞争、摩擦,逐渐转变为相互合作和鼓励,最终留到了现在。她们已经形成了团队意识,这是社会性动物常见的情感纽带。一旦这种纽带形成,就会产生羁绊。因此,有些人会成为团队的精神中心,而有些人则会忘记自己当初为什么来到这里、付出了什么,纯粹为了团队的稳定而对内镇压、对外攻击,甚至不惜牺牲自我。这个时期也是练习生导师们最头疼的时候。往往他们看好的、很有前途的练习生,会因为伙伴被淘汰而选择一起离开公司;或者一些很有潜力的练习生,因为团队的羁绊而未能激发自己的潜力,放弃了自己的个性。而按照约定,如果练习生作出这样的决定,公司是不能强留的,因为这是双向的选择。

羿铭就是在这个时候兼职她们的齐舞老师的。沈婧记得,当时的齐舞老师因为身体问题请了一段时间的假。羿铭戴着鸭舌帽,穿着白色修身T恤和卡其色运动裤,面无表情地走进练习室时,她们先是懵了两秒钟,随后以90度鞠躬表示敬意。抬起头时,羿铭已经背对着她们了。

如果说金启东的加入是能够招收到羿铭这批初代神级练习生的砝码,那么羿铭现在又成了在场许多少女加盟的动机。因此,那一刻的他实在是个大大的惊喜,就像把一块石头扔进了小水潭。当前辈背对着她们的那一刻起,练习室里的窃窃私语声、蹦跳声、低低的笑声、奇怪的吱吱声,甚至加重的呼吸声,逐渐形成了一浪高过一浪的势头。

羿铭咳了两声,让练习室稍微安静了一些,随后用三两句话简单交代了课程安排,便让助理打开了热身的音乐。她们正在练习蔡依林的《特务J》,唱跳组合版本的编舞比原版舞台复杂得多,几乎最大程度地还原了MV。舞蹈涉及无重力彩带、钢管舞、蝎子摆尾的地板动作和下腰wave四个难点。如果说《站在高岗上》和《白月光》是Vocal的试金石,那么这支《特务J》就是dancer的拦路虎。之前的老师已经带她们完成了大部分分解动作,剩下的四个难点动作并不是每个练习生都能做到的,通常用来solo。因此,羿铭这次课除了带她们串舞外,主要是为了选出solo部分的舞者。

羿铭先是带全员串了三遍群舞部分,随后直接让她们跟音乐跳了一遍。群舞是女团的基础,就算是Vocal也必须过这一关。羿铭认为,在几天前就学过分解动作的前提下,不应该有人带三遍还串不下来。因此,这一遍群舞时,他只在她们的前面和侧面转了转,在跳的过程中陆续点出了7个少女,让她们出列到旁边站着。那些少女心里知道自己跳得不好,羞愧得不行,有的忍不住抽泣了起来。至此,这群刚刚还兴奋不已的少女们突然觉得室内的温度降了10度,场上的练习生顿时紧张了起来,甚至因为不适应而频频出错,因此又被点出去了4个。音乐结束时,场上只剩下19个人。

羿铭眼神淡淡地扫了一圈留下的练习生,直接让她们不敢大口喘气。沈婧甚至在心里默念:“我就是一根木头,看不到我,不要看到我~~~”他语气平淡地下达指令:“场外的练习生,不用练这个了,离场吧!”

……在场的所有人都震惊了!大家左看右看,半天没反应过来。终于,场边站着的一个练习生声音颤抖地问道:“前……前辈,你是让我们出去?”

羿铭对现场的反应有些意外,便耐心解释道:“不是出去的意思,是你们不要练这支舞了。”

另一个女孩突然哭出声来,蹲在地上委屈巴巴地说:“那我们要怎么办?前辈,我是学声乐的,没有舞蹈基础,能不能再让我练一下。”

羿铭没想到这就把人弄哭了,语气稍微软了软:“群舞这里排完了,不是每个人都能适应这支舞,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不如马上去排别的。”

场上有个女孩举手说道:“前辈,我们从来没有分开排练过,您能不能再给她们一次机会?我们会用休息时间带她们跟上进度。”她叫王佳艺,是个狮子座女孩,舞蹈学院的绩优生,小小年纪就拿过多个舞蹈比赛的奖项,在这群练习生里是精神中心。她的这番话当然深得人心,许多练习生跟着附和:“是呀,我们可以帮带一下的。”

羿铭皱了皱眉头。他认为好的舞蹈作品就应该由适合的人去演绎,机会就应该给做好准备的人。《特务J》动作框架很大,30人一起跳算什么?广场舞吗?他觉得解释这么多真是浪费时间。以前他们这样早就被教练踢出去了,他开始有点后悔答应来代课了。

羿铭最后忍了忍心中的不耐烦,说道:“我的队友没有一个是学舞蹈专业的。我和队长是学街舞的,还算好一点。我们的Vocal和rapper也是从16、17岁才从零开始接触唱跳。但到了每天排一个作品的时候,他们谁能说自己跟不上?没有!强者从来不为失败找理由。所以学了好几天还跟不上,也是没有理由好讲的。况且,留下的人也搞清楚!现在是让不适合这首曲子的人去找一个适合表现自己特长的作品,而不是勉强他们和你们一起做自己不擅长的事。如果找对了风格,把潜力开发出来,未必就不能是最后出道的那个人。你们现在看起来的‘善良行为’,实际上很有可能妨碍了她们的路。就算后边决定离开公司,甚至不做艺人了,也只能是每个人自己的选择。找到适合自己的路,都可以成为人生赢家。所以现在谁也不要废……(话)时间,留下的人自己抽空练群舞,这会儿开始选solo。”

就这样,开场1个小时,排练室里剩下19个少女。羿铭拿起打分板,开始分组。四个难点动作,每个一组,什么动作都做不了的形成第五组群舞。最冷门的是无重力彩带,这个组一开始只有1个人,她叫李芮,出生在杂技之乡沧州吴桥,从小就练了些绸吊的技巧,编舞里面几秒钟的动作对她来说就是小菜一碟。虽然后来多了1个练过空中瑜伽、因为不甘心到第五组的人,但李芮这一个首发席应该是毫无悬念的了。第二组是钢管舞,这组一开始就有4位竞争者,按照舞台设计占两个席位,到时候是同时做蝴蝶状的对称动作。第三组是蝎子摆尾,需要比较强的腰部力量和核心力,但动作相对简单,所以有6个人站在这组里,她们竞争三个首发席位。第四组是下腰wave,这个难度相对大些,需要很好的柔韧性和腰部力量,这组有3个人,也有3个首发席位。最后第五组只剩4个人。相当于15个人争夺9个solo席。如果只是这样,还不算多激烈的竞争。

“但是……”羿铭语气平平地说道,“不是在这个组里,只要PK掉多出来的人,就一定可以占有solo席。比如四组,只有3个人,有三个席位,并不意味着每个人都一定能上。如果你的动作不过关,照样淘汰到第五组。只要空出来的席位,任何人都可以竞争。”

李芮举手提问:“请问,已经获得一个solo席的,也能去竞争其他solo吗?”她的确有这个资本。

羿铭轻点下头:“可以。”

李芮接着问:“那是说,一个人可以有两个solo吗?”

羿铭确认道:“可以有多个。”

王佳艺举手问道:“请问这个solo席位是今天定,还是下次课?”

羿铭说:“今天。”

“啊~~今天就定,这也太急了吧,咱们不是还有几天呢吗?”

“对呀,这么难的动作,一点练习的时间也不给,谁能保证完全拿下呀!”

少女们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沈婧从头到尾只是静静地听着大家讨论,不发表任何意见。她经常这样,能理解练习生们的焦虑,也能理解前辈的规则。但奇怪的是,她似乎置身事外,以第三者的视角看着这个世界里发生的故事。也正是因此,她并不引人注目,不让人拥戴,也不招人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