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摄影术发明人的实践

从严格意义上来说，最早关于摄影的实验，都是针对静态的物体，可以追溯到19世纪20年代。法国科学家约瑟夫·尼瑟福·尼埃普斯（Joseph Nicephore Niepce）将感光材料放入暗箱，通过白色沥青的光硬化方式，在1826年前后完成了最早的现在尚存的永久影像。但由于他所采用的沥青感光法需要在阳光下曝光8个小时之久，远远不具备使用的价值，加上没有公布和申请专利，所以一直被认为仅仅是摄影术诞生的前奏。当年尼埃普斯所进行的“日光摄影法”实验，照相机面对的是他家窗外的建筑景色，而非室内的静物。理由很简单：尽管两者都是静态的对象，但是相对于室外的景观，室内的静物需要数倍于室外的曝光时间。相对于室外8个小时的曝光时间，可想而知拍摄室内静物的难度。所以，最早严格意义上的静物摄影照片，是在三年之后，也就是在1839年摄影术发明的消息在巴黎和伦敦公布的10年前拍下，拍摄者也是尼埃普斯。他拍摄的这张《桌上的静物》，再现了布料盖着的一张桌子，上面放着等人来享用的汤、面包和葡萄酒。桌面上物体浓重的影子暗示了很长的曝光时间。尽管原作遗失了，但这张照片因其照相制版法的复制品在1893年的发表而被发现。尼埃普斯朴素的构图令人印象深刻，它让我们想起达·芬奇《最后的晚餐》或是其他绘画作品。绘画长久以来的视觉传统对摄影术的发明人来说，仍然具有强烈的影响力。

接下来，在摄影媒介的早期探索者中，巴耶尔、达盖尔和塔尔博特相继登场，让静物在镜头下发挥了重要价值。尽管当时的曝光时间是以分钟而不是秒计算的，然而拍摄不动的静物仍是最佳的选择之一。这时候的静物可以被摆放在摄影棚或明亮的室外，比一般的室内拍摄更方便。到了1841年，摄影化学方面的进步大幅度缩短了曝光时间，静物摄影的可能性给摄影师提供了更大的可控空间。

可惜作为摄影术的先驱之一，尼埃普斯的一生并不如意。1827年，他访问英国，试图推广他的发明。当时英国皇家学会有一个规定，为了促进科学知识的发展，要求一切细节均公布于世。但是尼埃普斯出于对外界的不信任，对这一技术的加工细节严守秘密，从而无法得到应有的支持，失去了在英国皇家学会上展示其加工方法的机会。后来他与达盖尔合作，由后者最终完成了摄影术的质变——尼埃普斯去世后，留下达盖尔继续完善他的达盖尔法——记录在抛光镀银铜板上的独特影像。达盖尔和他的同侪用达盖尔摄影法所拍摄的早期照片中，留下来了大概十多幅静物作品，包括石膏模型、贝壳和其他艺术品。这些照片向人们展示了摄影术同时记录几个不同物体的构成能力。比如，《有石膏的静物》描述了放在织物覆盖的平台上的古代和现代雕塑的小尺寸复制品，包含了来自乌菲兹画廊的著名古代雕塑。这幅华丽的达盖尔法照片是达盖尔的亲密合作伙伴塞奎尔（Baron Armand Pierre Séguier）的作品，他的作品在同辈间被公认为风格优雅，其画面的复杂性，也奠定了静物摄影更为宏大的包容度。

接下来，英国人福克斯·塔尔博特（Fox Talbot）登场了。他所发明的摄影术，最大贡献是在拍摄过程中第一次获得了负像，并且可以把所得到的黑底白图像的负像片与另一张涂有未感光的感光材料的药面相贴，然后曝光、显影、定影，就可以得到无数张与原物影调一致的正像片。这种负片—正片法对后来的摄影技术有着深远的影响（因为达盖尔照相法只能在金属板上得到唯一的一张直接正像），并且一直沿用至今。现存最早的塔尔博特照片是1835年拍摄的，曝光时间约为10至30分钟。遗憾的是，塔尔博特在当时没有能及时申请专利，加上负片纸张纤维的局限，画面的粗糙感也局限了其发展空间。塔尔博特使用他后来才申请的专利摄影技术——卡罗式照相法（碘化银纸照相法）开始了他崇尚绘画，却被后人认定为一个摄影家的艺术探索。他所拍摄的许多风景画面，使我们想到了当时许多著名画家所热衷绘制且驾轻就熟的风景画面。他所拍摄的一些静物，如摄影史上的经典作品《打开的门》，也暗示了他只是一个按动快门的画家而已。对于这幅作品，他是这样描述的：“对我们来说，荷兰画派在把日常熟悉的事物作为主题方面有着足够的权威。一个画家的眼睛常常会被在普通人看来很平常的东西所吸引。一缕阳光、一道投射在他走过的小路上的阴影、一株枯萎的橡树或一块布满苔藓的石头都会引起他一连串的思考、情感和独特的想象。”毫无疑问，打开的门前放置的一把扫帚以及马具和灯，就是荷兰画派的风韵在感光材料上的绝妙翻版。

在塔尔博特更多的静物摄影作品中，经常出现瓷器、玻璃器皿、书籍，甚至混合加入他母亲的帽子。《关于瓷器的清单》这张照片再现了30件瓷器，放在室外的窄架子上，以获取足够的曝光。这张照片是他《自然的画笔》所收入的24幅照片中的一张，《自然的画笔》也成为历史上第一本商业发行的摄影图书。他因此有了一个让人感慨的发现，尽管拍摄过程摆布了如此一大堆瓷器，拍摄“整个架子的古董”所花费的时间，也不过比手写一份这些东西的存货清单长一点而已。静物摄影在当年的视觉魔力，由此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