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垂帘听政
陶希圣把日方的条约纲要,以及其包藏宰割中国的野心解释给陈璧君听,请她向汪精卫解释。按日本军部的计划,是要把中国分割为五层,最深的内层是“伪满洲国”,第二层是“蒙疆自治政府”,第三层是“华北地带”,第四层是“华中地带”,第五层是“华南地带”,而海南岛则为日军在南海的军事基地。如果签了这个卖国条约,中国就将彻头彻尾成为日本的殖民地。而最初答应汪精卫与日本谋和的条件之一,就是日本在两年之内撤兵的问题却根本不提。
陈璧君听完汇报后上楼,再一条一条解释给汪精卫听。汪精卫知道日本的条件,最终是要灭亡中国。因此,陈璧君一面说,汪精卫一面流泪,听完之后哽咽着说:“日本如能征服中国,就来征服好了。他们征服不了,要我签一个字在他的计划上面。这种文件说不上什么卖国契。中国不是我卖得了的。我若签字,就不过是我的卖身契。”
陈璧君气愤地说:“日本人是不讲信用的。不行就不谈了,政府也不成立了,我们准备由愚园路搬回法租界福履理路的住宅,汪先生发表声明,停止一切活动,然后我们去法国。”
汪精卫认为说起来容易,可怎么走?陈璧君提出:“去金神父路找叶蓬想办法。”叶蓬是什么人呢?
此人行伍出身,做过武汉警备司令,在内部斗争中被蒋介石免去官职,抗战时在周佛海引荐下投靠了汪精卫。此时,他手里掌握着大约一个旅的部队,曾向汪精卫夫妇表示:要誓死保卫汪精卫。陈璧君说:“只要叶蓬护送我们到吴淞口就行,我们在吴淞口上船回广州,再求生存发展。”
陈璧君当即找来叶蓬,让他当保镖,杀回广州。陈璧君的确胆大包天。但是此时的叶蓬却胆小如鼠,如果他真的保卫汪精卫夫妇逃往广州,后来的事情也许就不会再发生。那么,叶蓬能不能把握住机会呢?
关键时刻,叶蓬却变成了软蛋,以种种理由推托。他知道到处是日军重兵,要想冲出重围,带队伍到广州是做不到的事,一则所谓部队不成气候;二则部队移动还须由日方协助;三则即使能回到广州,仍然是寄人篱下,不能抬头,和上海没有分别。因此婉转地否定了陈璧君的想法。
陈璧君早年投身革命,协助汪精卫反清,功成身退;后来协助汪精卫辅佐孙中山,又成为蒋介石的政敌;在抗战时期,撺掇汪精卫投敌叛国,想再做“第一夫人”。
虽然日本政府支持汪精卫组府,并准备签订新的日汪协定,但由于条款太苛刻,让汪精卫看了都不禁流下眼泪。陈璧君也来火了,甚至要闹着逃出上海,回广州再图发展。如果陈璧君执意要掀桌子,那汪精卫肯定也阻拦不住。影佐祯昭担心让汪精卫出马的策略泡汤了,于是立即回东京向陆军大臣畑俊六进行汇报。陆军大臣命令:“无论如何要努力导致谈判成功!”在日本的总体利益没有受到损失的情况下,影佐祯昭答应修改部分内容。12月中旬,汪精卫称病拖延签字,进入下旬,汪方的坚持态度突然发生变化。日本方面的记录写道:“周佛海等妥协派重新得势,陶希圣等强硬派后退了。再加上影佐少将逾越权限独断让步,彼我双方迅即相互让步;12月30日,艰难的交涉,终于完成。”在陆相畑俊六的干涉之下,日本兴亚院不得不做出了让步。汪精卫终于同意签字,汪伪组建政府的后续工作才得以继续推动。
1940年3月30日,汪伪国民政府以“还都”的形式在南京成立。陈璧君担任伪“中央监察委员”一职,其实无具体事情可干,但身为“第一夫人”,秉性又爱出风头,因此凡能出头露面的事情都少不了她,其派头和脾气也愈发见长,汪精卫的“政事”没她的干预,也会常常办不成。用周佛海日记里的话来说,这是汪精卫的“椒房之害也”。
实际上,陈璧君在汪伪政府中的作用是“垂帘听政”。
陈璧君生性泼辣,威风张扬。汪精卫白天在会上决定的事情,圈内人都知道,这不能作数。晚上回到家中汇报,老婆一反对,第二天开会再议,汪精卫保准推翻原议。妹夫褚民谊替陈璧君鞍前马后,能力有限,忠心耿耿,陈璧君要汪精卫让妹夫做海军部部长。汪精卫同意,褚民谊赶制了一套上将海军服,穿着得意非凡。谁知这事遭到陈公博、周佛海等的坚决反对,汪精卫被陈璧君催逼不过,亲笔致函负责人事的周佛海,坚持原议。第二天,周佛海拖着陈公博去见汪,借口海军部只有几只小艇,弄不好就成了走私工具,褚民谊是个糊涂蛋,恐怕被人蒙骗、代人受过,所以他什么部长都可以当,唯独这海军部部长万万不可给他。汪精卫回去同夫人商议,结果在汪夫人主张下,由汪精卫自兼海军部部长,让褚民谊当外交部部长,理由是他学历最高,又是洋博士,和洋人打交道方便。关于此事,周佛海在日记里写道:“褚民谊做外交部部长当然不甚合适,然较之海军,则比较不甚滑稽也。”
汪精卫又考虑让褚民谊当行政院秘书长,让陈璧君的侄子陈春圃做副秘书长。陈春圃去找姑妈陈璧君,说:“褚民谊尽干糊涂事,我做副的,到时候出事算谁糊涂?”结果,由陈璧君出面,陈春圃就成了秘书长。碍于汪精卫的面子,周佛海曾许给心腹罗君强担任军委会政训部次长一职,可是陈璧君看不惯罗君强,坚决反对,结果罗君强成了伪边疆委员会委员长,伪府压根儿就没有什么“边疆”可言,这个职位只是个空心汤团。
陈璧君想让弟弟陈耀祖当伪广东省省长,但陈耀祖毕竟资历太嫩,汪精卫只好让“立法院院长”陈公博兼任伪广东省长。谁都知道陈璧君的脾气,陈公博当然不会去触霉头做伪广东省省长,所以始终不曾赴任,而一直由陈耀祖代理伪省长。1944年陈耀祖被军统特务刺死,陈璧君又让侄子陈春圃接任了伪广东省长。
当时,陈璧君很讨厌李士群的“76号”特务组织,蔑视他们杀人越货,太血腥,认为李士群是杀人魔头。她欣赏文人胡兰成,因此,让汪精卫重用胡兰成。但李士群却走了胡兰成的门路,去求见陈璧君。
于是,胡兰成兴冲冲去陈璧君处,推荐“76号”,为李士群说好话。不料,陈璧君不屑地说:“76号?那是个带着血腥气的地方!”
胡兰成危言耸听:“夫人,你千万别忘了,向汪先生开枪的正是这些干特工的人。除非我们把特工制度废除掉,如果不能废除,特工总部就应当让国家元首直接掌管,否则像现在一样,我们唯一的特工机关归周佛海,夫人你想一想,财政部部长、中央储备银行总裁、警政部部长、特工委员会主任的位置都在他姓周的一人手里,汪先生的地位岂不很危险吗?”
一席话足以让陈璧君震撼。她沉吟片刻:“那好吧,你让李士群直接来见我吧。”
李士群喜出望外,搭上陈璧君的快车。他发誓要跟着汪先生,忠贞不贰,至死不渝。加上胡兰成一个劲地敲边鼓,让陈璧君听后大受感动,认为李士群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应该做掌管特务、警察的伪警政部长。
陈璧君对胡兰成吩咐:“你去南京向汪先生详细汇报。”
第二天,胡兰成起个大早,乘火车赶往南京,出了站就直奔颐和路汪公馆。
胡兰成将陈璧君的旨意以及自己的分析,添油加醋地向汪精卫一番渲染,并“矫诏”是陈璧君的意思,让汪精卫立即办如下三件事:
一、将周佛海兼任委员长的特工委员会即日予以撤销;
二、已撤销之特工委员会,应改在军事委员会之下设调查统计局;
三、李士群系属“不可多得之人才”,汪精卫应即日召见。
在胡兰成的帮助下,李士群终于成为汪精卫的心腹。这件事也说明,虽然陈璧君在汪伪政府中没有什么职务,可是一言九鼎,说一不二。
陈璧君有个爱出风头的毛病。汪伪政府成立之后的一项重要“工作”是“清乡”。陈璧君连个“清乡委员会”的委员也不是,可是却多次外出“视察清乡”。陈委员“视察”到苏州,李士群不敢怠慢,侍候陈璧君吃好、玩好、拿好,再拍些照片在报上吹捧汪夫人,使陈璧君颇感满意,自觉身价不凡。不久,陈璧君又要去杭州“视察清乡”。汪精卫专门派“清乡委员会”副秘书长汪曼云陪同。汪曼云赶紧打电话告诉李士群,沪杭铁路沿线均要贴上“欢迎陈委员”之类的标语。
陈璧君带着一班人浩浩荡荡出发,来到上海西站登上专车,扭头就训汪曼云,专车成了“通车”。吓得汪曼云赶紧跑到包厢一看,原来是人称“大头居士”的伪考试院院长江亢虎正安坐其中。急得汪曼云只好告诉江亢虎这是陈委员的专车,暗示他要知趣识相一些。可是江亢虎自恃官位高于陈委员,不但不下车,一会儿还约来一个和尚,大谈禅机。陈璧君的脸色非常难看,汪曼云立即派人架起和尚推出车门。车到嘉兴,伪浙江省主席傅式说上车迎接,陈璧君端起架子,在小客厅予以“接见”。车进杭州站,陈璧君听到月台上乐声大作,准备下车接受欢迎,没走几步却退了回来,气鼓鼓地要“原车回上海”。汪曼云吓得再跑出去察看,原来是江亢虎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前面要领受“欢迎”。汪曼云死拉活扯把江院长弄回到原来包厢,堵在门口不让出来,然后回身去请陈委员下车。陈璧君这才派头十足地下车,见站台上挤满了“欢迎”者,得意地说:“我来慰问你们,反惊动这么多人,不好意思啦。”汪曼云知道她想出风头,乘机献媚:“要不要走一段路看看大家?”陈璧君兴致十足走出火车站站门,步行着让大家一睹她的“风采”。
第二天一大早,陈璧君就直奔杭州面点名店“奎元馆”,她兴致很高,胃口大开,余兴未尽说要再来。然后出席“群众欢迎大会”,除了众奸及军警之外,还拉来一千多“民众”。陈璧君登台之后,伪浙江省主席傅式说对陈璧君大加吹捧,陈璧君亲自介绍其高级随员,有伪内政部部长陈群,伪陆军部部长叶蓬,伪行政院秘书长陈春圃,伪外交部次长陈允文,伪航空署署长陈昌祖等数十人,等于炫耀她只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第三天,陈璧君由伪浙江省主席傅式说和日本顾问陪同去绍兴祭扫汪精卫祖坟。车驾前后,有一卡车日本兵、两卡车保安队和武装特务护送,气派更足。陈到汪家祖坟上鞠了三躬,算是祭了祖,然后“陈委员”打道回府。路过杭州车站时,又热闹了起来,各方面来送行的人不少,还有开着大卡车来的,给陈委员送特产,把来时空荡荡的专车塞得满满的,真正是“满载而归,收获极大”。
陈璧君晚年,极为贪财,和她早年的大手大脚完全两样。有一次周佛海因公将由沪搭专机赴粤,周佛海正将启行赴机场,忽然汪邸的副官送来一只沉重的大箱子,说汪夫人之命,托周佛海带往广州。周佛海笑笑说:“或许里面尽是黄白物吧?还不少呢。”
1944年3月3日,汪精卫由于脊骨的旧枪伤导致多发性骨髓肿,在陈璧君以及子女的陪同下,乘坐专机赴日本名古屋帝国大学附属医院治病。汪精卫在病重时,从不呻吟,其忍耐力是少见的。陈璧君个性十分刚烈,汪精卫在日本治病时,陈璧君一直伴随在汪身旁,但从来没有对日本人说过一句感谢的话,日本人对她也很发怵。11月9日,美国空军对名古屋进行空袭,日本人将汪精卫转入防空室,但没有暖气设备,寒气彻骨。汪精卫久病垂危,病情急剧恶化,终于11月10日凌晨不治身亡。陈璧君俯身在汪精卫冰冷的额头上最后吻别,盖上棺盖。
11月14日,汪伪国民政府明令宣布:为汪精卫举行“国葬”。23日,由陈公博主持在南京明孝陵前的梅花山举行汪精卫的“葬礼”。10时整,送灵队伍抵达梅花山麓,从北京杠房调来的六十四京抬大杠,将灵柩移至山巅墓园。陈公博站在墓门之前,陈璧君及汪氏家属分立墓门两侧。10时30分,“安葬祭”正式开始,陈公博主持仪式。12时整,举行入墓式,陈公博、周佛海、褚民谊、林柏生、陈春圃等以带系棺,将灵柩放入墓内,并覆盖汪伪国民党党旗。由陈璧君首先撒土穴内,继为送行者复土。至12时30分,葬礼告毕。汪精卫去世以后,陈璧君有自知之明,去了广州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