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把义务兵生涯比作一部小说,新兵连时期,仅仅只能算作个楔子。下连以后,才是正文的开始。
除了更多繁杂的军事科目,不断增强的训练强度,还有即将到来的各项任务。不是有句话嘛,叫作“我们并不是活在一个和平的年代,我们只是活在一个和平的国家。”
身为军人,就要有维护和平的责任和义务,做好随时打仗上战场的思想觉悟。而对于我们往常来言,哨位就是战场,执勤就是打仗。大概二月将近的时候,我们这批新兵开始接触营门哨和中队自卫哨,首次站岗的时候我还挺兴奋,等到时间久了,才明白老兵口中“当兵不当副班长,站岗不站二五岗”是什么意思。
好些个半夜睡得正是香甜之际,就被人叫魂一样起来,往瑟瑟冷风中一站,整个人都不好了。一班岗两个小时,一动不能动,时不时还要应对纠察队和各种领导的突击检查,那种滋味,无法描述。但是呢,中队长讲过一句话:“站岗的时候,想想你在远方的亲人,再想想你现在守护的正是他们,你就不会觉得那么累了。”
果然很有道理!每一个星光闪耀的夜晚,我静立在岗楼中,望着首都的夜色,将队长的话带入心境,出神的想象着,爸妈他们今天又干了些什么呢?是否睡得安稳?是否像我牵挂他们一样也在牵挂着我……不一会,时间就过去了,也不那么难捱了。
另一边,下连后重新划分班级,我终于离开了那个魔鬼高班长的身边,新的班里新老兵混杂,班长是个四川人,特喜欢跟人讲道理。新的环境新的机遇,我谨记萧队长对我的期望,相信自己一定会在未来的时光里,做个好兵。不说有突出表现,至少咱要做到不犯错不冒泡,恪尽职守安稳听话,我暗暗告诉自己。
可惜事与愿违,接下来,大概一月份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情,令我的战友们至今谈起来都笑到合不拢嘴。
那时候我们正如火如荼的进行射击二练习,那天下午,排长让我们站在营房外练习站姿端枪,天气有点干燥,气氛有点沉闷,我端着枪瞄准着
不远处,颇有些无聊,忽然,我看到二楼一扇窗户内,有个穿军装的家伙正背对着我坐在椅子上,举着手臂在玩手机吃鸡。
由于是通过高倍瞄准镜,我连他击杀人数的数据都能看得一清二楚,于是,我就这样看入迷了,班长甚至还夸我:“你们别的人,看看人家程超然,多认真!一动不动!这才是一个合格的步枪手该有的姿态。”
过了一会,那家伙结束一局游戏,伸了个懒腰,转头望向了窗外,和我的视线在半空短兵相接。
那一刻,我看到了他的真容!
是大队政委!
我才意识到,那扇窗户,正是他老人家的办公室。就见他微微一愣,然后猛地一个矮身,甚至下意识做出了拔枪反击的动作。
我连忙移开了枪口。
在部队,拿枪对人是大忌,更何况那人是我们连队大佬!刚配发枪支那会,隔壁班俩战友因为新鲜感,互相比划玩闹,被他们班长狠狠收拾过一顿。
试想当时,政委无意间发现有人举着步枪一丝不苟地瞄准着他,大约是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出了一身冷汗。我心说,完犊子了。
果然,三十秒后,政委怒气腾腾的出现在营房门口,大声呼喊着我们中队长的名字:“萧锦年!他妈的滚来我的办公室。”
中队长被骂的狗血淋头,当晚我就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端着枪站在窗前,端了一个通宵,枪管前面还用绳子吊了三块板砖,等到天色渐明,我的两条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这件事上,属实是我坑了中队长。受什么惩罚我都心甘情愿,只有满心愧疚。士为知己者死,我这叫什么“士”?
还有一件事是站岗的时候,一起值班的老兵偷懒,搂着警棍就睡着了,结果当天被支队巡查兵逮住了,机关给了中队一个通报批评。虽然这件事上,直接责任不在我,但我作为同班哨兵,理应起到提醒督促作用,所谓不作为就是不担当,我还是难辞其咎。
此后,每次见到中队长,我都心虚的不敢直接面对他老人家的目光。
我只能把精力投入到更多刻苦的训练当中,以期惩罚自己,在心理上安慰自己,弥补自己给中队荣誉带来的损害。
一月尾声,天气渐渐转暖,风中依旧有着料峭的寒意,但我们开始正式接触五公里越野长跑,每周都会有一次掐表比赛。
午夜惊魂哨、亡命生死簿、追魂夺命表、十八米地狱绳、五千米轮回路……当过兵的都知道,这是你军旅生涯躲不过去的五大劫难。经得起这五大考验,才敢说自己当兵没有白当。
关于“五千米轮回路”,我有话要讲。在二十多年的浑浑噩噩的人生里,我从不知道,原来一个人竟可以突破如此多的极限,最初,别说五千米,我觉得自己能跑五百米都已经是奇迹了,以前在大学,跑个一千米体侧都觉得自己要死不活。可事实上,当我身处那个环境,逼着自己一次次迎难而上,逐渐战胜了三公里、五公里、乃至后来的武装五公里、十公里,才发现,原来一切没有那么难。
人的极限,没有终点。只是看你有没有不断向前的勇气。
集体五公里长跑,最丢人的莫过于掉队。中队长说,真正的男子汉,真正的中国军人,掉皮掉肉不掉队,流血流汗不流泪。
我迄今为止都清楚记得,首次全速奔袭五公里的情景,我真的把自己跑到了吐,跑到了哭!一边哭一边跑,一边跑一边吐,但我知道自己不能停下,我不想第一次踏上五公里跑道就输给了自己,更不想让中队长失望。于是,我坚挺的在二十三分钟之内,跑完了全程,勉强在合格线之内。虽然不算优秀,但至少没有拉胯。
我的目标是在下一次五公里奔袭时,可以吐,但是不许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