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诓衙吏合计盗珠 闯民宅巧机劫人

第二天,几个衙吏来到韩家。韩莼等人来不及多想,只能出门招呼。一个衙吏厉声道:“五天以前的下午,韩放,你在哪里?”韩放应声道:“我在山上砍柴。”“有谁能证明?”韩放也没多想:“我和隔村张大哥一起出发,但是半路他妻子叫住了他,我就一个人离开了。”韩蕊听到这里,心头一颤,知道大事不妙。衙吏点头道:“果然如此,有人看到你们三人一起出现在山旁,我们才来找你。没想到你能供认不讳,真是难得呀。带走吧。”韩放忙道:“官人此言差矣。我那天下午的确见过他,但人不是我杀的。”衙吏并不理会他:“但只有你那天下午见过他,又作何解释?”韩莼道:“那你又是什么意思?”衙吏蔑笑道:“你又没见过多少世面,跟你说不明白!”

韩蕊知道是官府抓不到凶手,所以他们想随便找个人顶罪,便道:“几位,我大哥为人厚实,让他去做口供,想也知道他不怕,我们也不怕。而且,我有办法引出凶手。”衙吏听了忙问:“什么办法?”韩蕊道:“那个人偷了张大哥身上的珠宝然后杀人,就证明他是图财害命。我知道我们村老大伯家有一块稀世珍宝,我们把消息放出去,那个人一定会再来。”衙吏嗤笑一声:“开什么玩笑?他杀了人还敢回来?”韩蕊坚定地说:“可我们至今没有抓到他,不正是证明他有过人之处吗?而且他是在邻村作的案,不会顾及这里的危险。你们给我三天时间,这三天就请你们派人先看管证人,三天以后,要是凶手还抓不到,再想别的办法也不迟。”衙吏点头道:“好,就由着你试试。”

韩蕊去找白金堂二人,说明情况:“这只是缓兵之计,我还没有想好到底该怎么办。”白玉堂道:“这好办。我四哥给我想好了跟盗贼打赌的身份,我可以再用一次,被抓住了也不怕。今明两天我们放消息,明天晚上我就进宅偷宝!”韩蕊刚想阻止,白金堂道:“不行,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再四,你已经应了官府要听差,再去容易被追责。这样,我来扮跟你打赌的盗贼,明晚我去偷。一旦被抓住了,你就出来亮明身份,说要把我带回开封府,到时候我大不了跟你一起留在衙门听差!”白玉堂本想推辞一番,但话到嘴边,却变了,他说道:“你相信我吗?”白金堂一笑:“当然。蕊儿,你稍微收拾一下,我们去镇上宣传,好好做个样子!”

韩蕊又去找村子里的那个老大伯,就是昨天和韩蕊她们一起往回走爱嘿嘿笑的老人,向他说明情况,请求占用一下他家的地方。老人听了,沉默了一会儿,转过身,倒了一杯茶,手微微发颤。这个老大伯的身子一直让人惊叹,这还是这么多年来,韩蕊第一次看到他的手颤抖。老人放下茶杯:“好,好啊,我这房子你们尽管用。至于我,也用不着去别处,生死成败自有天定。”说罢转身往回走,不顾韩蕊道谢,哈哈大笑了几声,苍老而沧桑:“没想到我这破旧房子还有点用!”

几人在镇上说着珠宝的事,几经周折,这个消息传到了在镇上乱逛游的智化的耳朵里。智化仰头喝光瓢里的水,放下瓢,听着旁人讲道:“跟你们说啊,那个村子里的那个老人家,有一整块价值连城的珠宝,有一位姑娘,据说是珠宝的守护之神!”另一个人道:“你从哪听来的?”“别人说的。”“那哪有准啊?我在那边可看见了,有一个姑娘去当铺问珠宝能当多少钱。”“我还看到一个小伙子,开玩笑说着珠宝的神奇之处呢!”“我还捡到传单呢!”

听完他们七嘴八舌地议论,智化又转道来到当铺门前。韩蕊从铺子里出来:“我跟店家说好了,他会四处帮我们宣传的。”白玉堂道:“金大哥这办法果然好,哪个人接触的人多我们就找谁。”“不过,这样不会引来很多盗贼吧?那你们招架得住吗?”白玉堂爽朗一笑:“放心,来多少都不怕。”韩蕊四处一看:“金大哥人呢?”“旁边铺子呢,走,咱们也去。”

智化在心里发笑:“我说呢,怎么会突然出现这么多人在说一个从没听说过的珠宝呢,原来是有人故意宣传。又有人拿着刀,又是珠宝少女,难道是有人在给盗贼设套吗?好,我就送你们个贼。”智化去村子里略微打听了一番那户人家的情况,又去铺子里买了几个珠宝样式,换了身衣服,扮作珠宝贩子在街上展卖珠宝。

古庙。花冲和道士坐在桌旁,添茶倒酒,自顾自地喝。旁边一个粗壮汉子说着自己的“传奇”:“前两天在一个山底下,遇见一男一女,我们向他们打听这庙的方向,可他们却硬说什么这庙里闹鬼,不告诉我们。那女的没说两句还哭了起来,那男的也皱着眉头,说什么悔不当初。我他妈就不明白了,知道就说,不知道就滚,扮什么苦情啊?怎么,我们是像索命的还是怎的?”花冲笑道:“他们这话可说错了,要说闹鬼,这庙里什么鬼能比我还凶厉啊?”那人又道:“可不是!所以他俩,让我一手一个给杀了!我们还拿了他们身上值钱的物件,就当是图财害命。”道士附和道:“二位果然想得周到啊。”花冲眼前一亮:“这样一来,凭官府那两下,他们一辈子都别想查到凶手!只不过,邓兄你们就这样把他们杀了,再没做别的?”那人不解:“什么别的?”花冲只笑不语。

沈仲元一直站在柜旁,他听懂了花冲在说什么,放下手里一直把玩的木块,转过身面向众人,幽幽地笑道:“我和邓车眼拙,不比花兄有眼力啊。”花冲会过意,也笑起来。沈仲元也坐下:“天色虽晚,但是残垣古庙也没什么意思,我们去镇上转一圈吧。”邓车道:“好啊,我早坐不住了。”花冲笑道:“多谢二位亲自前来拜访,我陪二位前往。”邓车又道:“你都谢过了,招贤馆从不分先后里外,你既应了我们的邀请,以后就是自己人了,别再谢了。我们一起去吧。”花冲也不再多话,道了声“请”,几人就出了庙门。

夕阳辉映下,寺庙遍地的枯草突然间变得泛黄,色调更加温暖。只有里屋的那尊像,因为藏得太深,还是一缕黑影,透出阴森的光,不走近根本看不清它的样貌。

三人在镇上走过一段时间,听到一人在大声说着什么,一些人在围观。几人走近,见四周都摆着凳子瓜果,众人吃着东西,听中间那人说话,不时交谈几句。中间有一个小摊,摆着珠宝样式,旁边放着吃的。一个人站在珠宝旁,介绍着什么。三人见了这景象,觉得是个乐子,便也都坐下。中间那个人正是智化。

智化也不多说别的,见花冲等人来了,开门见山:“想必各位都听说了那村子里珠宝的事吧,我也听说了,但是一个人一个说法,我也不知道该信谁,这不,我就亲自去了趟那个老人的家。结果呢,他的确有块天价珠宝,可他不是卖,是想找人去替他那珠宝想个生意做,还说谁能想出来,就收谁作徒弟,还把他那个侄女嫁给他!”下面有人喊道:“不对呀,我们听说确实是在卖啊,还跑去当铺打听了。”“我有亲戚住他们隔壁村,也是这么听说的!”

智化叹道:“你们有所不知啊,他不放出口风说要卖,怎么会有人登门看物件呢?他把事实一说,谁会替他去想生意,自己得不着便宜呢?”“不是说嫁侄女吗?”智化又道:“美人固然是好,但是谁不想去打江山呢?你想啊,挣了钱,还得孝敬师父,还得供师父的侄女,这生意明显赔本儿啊。这不,我就让他好顿坑。”下面不少人问:“你怎么了?”

智化听了这话,微皱眉头,开始了既装模作样又有模有样的表演:“我打听到了那个人家的位置,就一路走去。我一敲门,来开门的是一位姑娘,也就十五六岁,没带什么头饰,前面留俩根头发,那眉眼,那叫一个清楚干净!穿了一身微红色的长裙衣裳,好家伙,那叫一个清水出芙蓉啊!这姑娘一看我是外村人,赶忙跑回去去找他叔叔。我一看姑娘打扮是个没心眼的人,听姑娘声音那么小,就没藏什么戒心。那老人家估计是刚起来,连头发都没整理就出来了,他两眼发光的打量着我,从上面看到下面,再掉头看回来,都给我看愣了,我问了他珠宝是怎么回事,他也不答话,就这么看,边看还边嘿嘿嘿的笑,给我笑的鸡皮疙瘩都掉一地。

“好一会儿以后,他拉着我的手,把我请进屋,说有事屋里谈,还让他侄女不停地端茶倒水,外加跳了支舞,叫什么红龙青龙的,就扭过来扭过去,跳上来跳下去的,还拿着根绳乱甩,给我甩的头晕目眩。那老人呢,当然就不停地给我讲他那珠宝怎么怎么好,什么集天地精华,吸日月灵气,什么历经百代,千年打磨。我拿着珠宝一看,也算是沧桑又不失亮丽,这寓意好啊,历经挫折但又愤而向上,这招牌要是打出去,指定好卖。我就想,那谈价钱吧,这一谈,老人家笑了,跟我说先交钱再交货,等我想出来怎么用这个珠宝卖钱,他就收我当徒弟和侄女婿。我一听,这是要让我签卖身契啊!

“我就问了,我说老人家你这珠宝这么值钱,直接卖了不就得了,何必绕这么大个弯呢?这老人一脸‘慈祥’啊,跟我说:‘小伙子你这就不懂了,一下卖出去,是一下子收到这么多钱;想出办法呢,是不停地挣很多钱!’看看,一加一大于二这道理,老人家都懂了。但是我一琢磨,这生意不划算啊,就想告辞,可那老人不让我走,一会儿说他不容易,给我使苦肉计;一会儿让他侄女出来倒茶水跳舞,还让她化妆,给我使美人计;一会儿又说我指定是想不出办法来激我,看他苦苦挽留,我又不好意思就这么冲出去,就和他周旋过来周旋过去,白白浪费我一下午的时间啊!”

众人纷纷议论,花冲也说:“可真行,这么一绝色姑娘和舞姿,让他说得这么不堪入耳!”邓车笑道:“动心了?”花冲诡异一笑:“我明天也登门去买个珠宝,提的建议包他满意!”沈仲元也不说话,一手拿着吃的,一手往嘴里送,就这么看着智化演戏。

第二天下午,花冲已经去了村子里踩点,沈仲元和邓车还在镇子上逛游,路过了智化那个摊子,但今天智化也没说什么经历,只是静静地打扫灰尘。白金堂宣传一波以后,忽然看见智化正在摆摊,他没发现挡伞后面的沈仲元和邓车,便朝智化走去。智化瞥见白金堂,明显一怔,顾不得疑惑,给他递了个眼色。白金堂收到信息,也来不及多想,顺着原路退回墙角。邓车在挡伞后面看得清楚,疑惑道:“那不是白金堂吗,他怎么来这了,还躲着我们?”沈仲元爽朗一笑,压下了对方的疑惑:“兴许是任务没完成没脸见我们吧,走,看看去!”

两人来到墙角,沈仲元抢先打趣道:“你这是京城任务完成了,还是完不成改做别的事了啊?”白金堂转身愣在原地,邓车道:“是啊,怎么还躲着我们!”白金堂正不知道怎么回话,沈仲元笑道:“你这是任务没完成没脸见人呢,还是任务完成得太好怕我们嫉妒啊?”白金堂回过神,笑道:“我哪敢啊?古杈镇我打探了一圈,听说京城被搅得天翻地覆,还意外结识了白玉堂,我是跟他一起来的。我怕他看到我们在一起起疑心,这才没有和你们打招呼,不过经过观察,他应该不在附近。”邓车道:“好啊,你跟他好好相处,争取多拉拢几个人!”白金堂顺势答道:“放心吧,一切有我。你们怎么会在这啊?”“庄主让我们来结交人,我们正好碰上了花冲。行了,闲话少叙,你还是赶紧回去吧。”白金堂也不多想:“好,再会。”白金堂没敢再靠近智化,径直走远。

白玉堂和韩蕊在街角上方的一片空地看到了白金堂在和两个人交谈,没有走近。傍晚的时候,韩蕊问道:“金大哥,我们今天看你在一个墙角后面跟人交谈,没好意思打扰你,你是不是碰到熟人了?”白金堂想道:“我一下子说这么多不合适,让韩蕊知道这么多也不合适。”便道:“没有啊。可能我当时是在跟人介绍珠宝吧。”韩蕊见白玉堂不说话,也就没再问下去。

晚上,花冲扣响了老人家的房门。老人打开门,花冲便道:“老人家,我特来商议珠宝一事。”老人嘿嘿一笑:“请进吧。”花冲听了他的笑声,更加相信智化的话,便随老人进屋。老人请他坐好,自顾自地倒着茶水:“我也分不出新茶旧茶,就请你将就着喝吧。”

韩蕊来告诉老人打斗开始,她冲进房门,见有人在,便问:“大伯,这位是?”花冲见韩蕊比智化说得更加朴素优美,不禁高兴起来。老人略一怔,背对着韩蕊,倒着茶:“这是我很重要的客人,你先回去吧。”花冲刚要阻止,便听到外面响起了打斗声,三人一起出了房门观看。正在打斗的白金堂和白玉堂二人看见有三个人,不免吃惊:“他是谁?”正想着,忽然听到呐喊声,是官府的人要来了。白玉堂呸了一声:“哪有他们这么抓人的,没等他们到人就跑了。”花冲不明里就,以为官府是冲自己来的,用刀帮住韩蕊,对白金堂二人道:“你们最好拦住追兵。”接着带着她走开。二人追赶不及,只得到处寻找。老人在后面看着他们的背影,没多说话,走进屋里。官兵见院子里没人,只当是盗贼已跑,消除了韩放的嫌疑。白金堂连夜赶到智化白天摆摊的地方,想把这一消息告诉他,一起想办法。

花冲带着韩蕊一路狂奔,稍作停歇,韩蕊便道:“你既抓了我,便来个痛快的,赶紧杀了我吧!”花冲笑道:“你知道我是干什么的?”“不用多说,我也不想成为别人的累赘,让他们投鼠忌器。你杀了我吧,会有人替我报仇的!”花冲看她如此坚定,不敢轻举妄动,只是把她带回寺庙。邓车笑着迎接道:“呦,有收获啊。”花冲一笑,又把韩蕊关进里屋,心想:“这姑娘像是有来头,我不如借花献佛,不仅取悦了他们二人,而且日后这姑娘的朋友寻来时,也找不到我。”想罢,又对沈仲元和邓车道:“这姑娘性子太烈,我怕把她逼急了,她自己做了断,没什么意思,就留给两位慢慢驯服吧。”邓车道:“我可没这本事,对不住了。”

沈仲元悠悠一笑,慢声道:“好啊,那我就替花兄做这一回先锋。”说着走进房门,也不看韩蕊,也不说话,也不表明意图,关上门,坐下拿起杯盖,全程节奏均匀地掠着茶杯。韩蕊见他进来,便问道:“你要干什么?”见沈仲元不回话,韩蕊又道:“你杀了我吧,会有人来替我报仇的。”见对方依旧一声不吭,便又道:“你也不用想得到什么,我也没钱,那个珠宝也是假的,你不必再回去骚扰那个老人。圈套是我设的,你杀了我就好。”

沈仲元听了,心里已然明白,也不答话,盖上杯盖,放下茶杯,起身往外走。不一会儿,他又停下脚步,转身看了看韩蕊,慢慢走近她。韩蕊略感胆怯,又再次壮起胆子直身向前。沈仲元伸出手靠近她,韩蕊稍感惊恐,只见对方轻轻抬了抬自己脖子前的挂坠,幽幽地说:“珠宝都挂反了。”又径直走了出去。韩蕊一脸惊讶,又回过神:“是我太着急了。刚才我的挂坠是反的吗?应该是路上弄的吧。”

沈仲元出了里屋,悠悠地对着花冲说:“花兄,这姑娘好像把你当成杀人犯了。”花冲笑道:“我说呢,怪不得张口杀闭口报仇呢!”说着走进房门。韩蕊见他进来,不再主动说话。花冲笑道:“我果真是煞星面目吗,让你觉得我手沾血成瘾?”说着慢慢靠近韩蕊。韩蕊看着他发光的眼睛,反应过来,送身上去:“你们江湖人都是二话不说就拉着人走这么粗暴的吗?”花冲笑道:“那得看对谁啊。”韩蕊不再追问,开始变换表情,显得羞涩可怜。花冲笑道:“怪不得传言说你清水芙蓉,可真是传世珍宝啊。”

韩蕊没来得及询问和推辞,脑子里也不值怎么的想起了珠宝的事,便道:“你说哪里的话呢,我大伯家的珠宝可比我珍贵多了。你可曾听过‘珠断芯连’吗?粒粒晶莹剔透,若即若离,既像可相互脱离,却又连在一起,拿不下来!据说啊,一千多年前,不少君王诸侯都把玩过呢!那可真是既传奇又珍贵啊!”花冲哈哈一笑:“你是想让我去偷东西,然后被抓,是吧?”韩蕊见被说中心意,不禁一怔,但又迅速调整表情,笑道:“官人说笑了。”

花冲也不理她,径直往外走,心下想道:“我今晚刚抓了人,他们今晚不会再在同一个地方看守,我倒不如把它当个投名状,献给霸王庄。”想罢,来门外坐好:“各位,我抓了人,也惊跑了晚上在那个院子里打斗的剑客,官府明晚一定不会再在同一个地方设伏,我明晚便再去探一探。”沈仲元笑道:“不是那姑娘又说了什么吧?你可小心别中了美人心计呀。”“放心,我没这习惯。”邓车又道:“那这样,一旦出了事,你就往水路去,到时候我们去接应你,直接回总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