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乌鸡白凤丸

自从浩东那次杀鸡儆猴之后,东风鸡场的鸡风良好,每一只鸡都规规矩矩的,甚至规矩得有点让人难以置信。清风弹奏着《土耳其进行曲》,浩东也从几只鸡的身上拔来了许多根很不错的鸡毛,做了把扇子。这把扇子也就成了浩东的指挥棒。他手一挥扇子,果树下的鸡群就随着他扇子摆动的方向整整齐齐地移动。他手一转扇子,鸡群立刻变阵,只见排在靠前的鸡一跃而起,腾空拍打着翅膀;排在靠后的鸡嘴巴如剑直往前冲。阵型浩浩荡荡,气势绝对可以吓尿一大群鸭子。他们把鸡都快练成了可以打仗的战斗鸡了。

但从东风鸡场回来以后,彪哥却变得心事重重。他在办公室读书备考已经没有以前那么有耐心了。我经常看他一会儿就过来喝茶,一会儿就去上个洗手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突发尿道炎。反正就是给人一种尿频尿急、坐立不安的感觉。

我看他那样,并没有往坏处想。我不会认为彪哥出去沾花惹草,导致自己浑身发痒。先不说彪哥是一个如何老实的人,就算是一个大美女脱光了衣服在他面前,他也不敢怎么样。再说,彪哥的老婆陈紫萱把自己的丈夫盯着非常紧,生怕自己一不留神,自己的丈夫就被其他女人拐去了。这不是陈紫萱不相信彪哥,她只是不相信那些不怀好意的女人。

陈紫萱是潮州人,家里除了她还有两个哥哥和两个妹妹。潮州人很多都早早就不上学,直接出来跟着父辈和亲戚学做生意。有的人学着开杂货店,有的人学着开肠粉店,家里有生意基础的,就学着做些贸易。陈紫萱的两个哥哥也不例外。他们卖起了CD镭射唱碟。两个哥哥做的生意,就营业场所的卫生条件来说,还算是干净。可是,生意却一直不见什么大起色。前几年运气好,两个哥哥认识了几个做黄金珠宝的同乡,就合伙干起了黄金饰品的出口贸易。再加上国家在政策上对行业的扶持,以及银行在那个时期的一些外汇套利的产品配合,两个哥哥算是赚了大钱。

眼看好日子就要过上了,没想到两个哥哥都搞起了婚外恋,弄得家里终日鸡犬不宁。陈紫萱无数次上两个哥哥家劝架、调解。看着自己的两个嫂子又哭又闹,心里恨不得使劲抽两个哥哥耳光。但那毕竟是自己在同一个屋檐下长大的亲哥哥,在陈紫萱的印象中,自己的两个哥哥聪明老实,他们的品德和智商都不可能允许他们去做那样的糊涂事啊。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外面那些别有用心的女人手段太过高明了。

后来,在她的充分调解和两个哥哥的再三保证下,她的两位嫂子才原谅她的两个哥哥。而自那以后,两位嫂子就经常聚在一块研究如何管住自己的丈夫。她们还买回来许多这方面的书来看,看完还把这些书放在家里最显眼的地方,故意让自己的丈夫看见。陈紫萱的两个哥哥被管得贴贴服服的。而她也从两位嫂子的身上学会了很多管丈夫的技巧和手法。

陈紫萱监察老公的手法千变万化,而且早就从书上学会了如何惩罚和掠夺一旦犯有过错的丈夫。所以,彪哥出于对后果的敬畏,应该不会铤而走险去做傻事。

那天,当我和彪哥在喝茶的时候,彪哥放在茶几上的手机响了起来。能看见手机上的来电显示,是浩东打来的电话。于是,彪哥直接按了免提接听。

“阿彪啊,你老爸到我们鸡场来参观了。”浩东在电话那头说道。

“我爸怎么去了你们的鸡场?”彪哥问道。

“是那些再生资源公司组织的老人团过来参观,顺便买点土特产回去的。我看你爸出手很大方,一买就是一整箱。我只好说路途遥远,就别费劲扛回去了。我改天给他直接寄过去就好了。不过,他还是买了一颗回去。”浩东说。

“一颗?我爸是在你们鸡场买了一颗鸡蛋回来吗?彪哥问。

“不是鸡蛋。是一颗丸子。不过这颗丸子有点贵,一千元一颗。呵呵。”浩东说完笑了起来。

“一千元一颗?你们卖的是什么丸子,鸡肉丸还是牛肉丸?怎么那么贵?”彪哥非常诧异。

我也觉得匪夷所思,怎么会有那么贵的土特产呢?我瞪着大大的眼睛跟彪哥对视着。

“你爸拿回去你不就知道了吗?”浩东说。

“是你们鸡场自己生产的产品吗?”彪哥问。

“是我们自己弄的。放心吃吧,吃了对身体好。不跟你说了,你爸他们要走了,我得去送送他。”浩东说完挂了电话。

我看彪哥眉心紧锁,便问他原因。

原来,彪哥他爸最近总是去参加一些老人短途旅行,每次回来准买上好几千元的东西。彪哥他妈死得早,他爸一直孤家寡人地住着。他原本想着给他爸介绍几个相好的,但被他爸拒绝了。后来想给他爸找个住家保姆,又被自己的妻子阻止了。陈紫萱说电视剧里经常出现的桥段就是保姆既成了后妈,也分了家产。所以,彪哥他爸一直有钱不知道往哪里花。最近,这个孤独的老人爱上了旅游,感觉从旅游中找到了被时刻照料的感觉,更找到了花钱的理由。于是,彪哥他爸就马不停蹄地到处去。

而这正是让彪哥颇感烦恼的事情。去旅游让心情舒畅倒是没有问题,可这每次回来都买一堆的保健品,有灵芝孢子粉、野生石斛、野生黑枸杞、番茄红素、细胞营养液等。彪哥想花钱图个开心也就算了,毕竟自己的父亲还算是很富有的。可是,这些在药房买不到,电视也没打广告的不知名保健品要是吃出个什么问题来,那可就是得不偿失了。彪哥认为一定是自己的父亲太过孤单,所以想着接父亲过来跟自己一起住。毕竟自己是家里的独子,不像别人家那样有兄弟姐妹。彪哥很小的时候就已经体验过孤单的滋味了。他不想自己的父亲在年老之时还要尝这种不好的滋味。可当他跟妻子商量的时候,却被妻子一口拒绝了。这让彪哥很气愤,所以跟他妻子冷战了起来。

当天下午,彪哥就以父亲的身体不适为由,要去父亲家住两天。他去接女儿放学的时候,原本想着是让这个小丫头回到家后替自己传话的,可这乖巧的小丫头听说爷爷不舒服,就硬要跟着一起去陪爷爷。彪哥拗不过她,只好回去给自己和女儿拿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就开着车往父亲家里去了。彪哥的妻子当时去接儿子放学还没回来,否则,陈紫萱是不会让他把女儿带走的。

彪哥一边开车一边嘴角挂着得意的笑。他知道,自己的妻子一会儿回到家肯定会被气得直跺脚。可是,生气又能怎样?这种事情,她又能拿他如何呢?一想到这,彪哥不禁心里痛快了起来。要不是怕吓坏了正坐在后座上的女儿,他真想放声大笑。

“爸爸,怎么你不把妈妈和哥哥都接上啊?我们一起去陪爷爷不是更好吗?”彪哥的女儿问道。

彪哥不知道怎样回答她,就随便说了两句:“妈妈太胖,哥哥腿又太长。爸爸的车子小,容不下你妈和你哥。”

“那我们一会把爷爷接到我们家去住不就可以了吗?”女儿提议道。

彪哥没想到自己的女儿才上小学一年级就如此懂事,他心里万分安慰。可是,女儿所说的正是自己心里一直想做,但却又不能做的事情啊。他又不能直接告诉她,是她的母亲不同意那样做。无奈之下,彪哥只好选择沉默。他眼眶不禁湿润了起来,双手紧紧握住汽车的方向盘,强迫自己专心开车。

第二天,彪哥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带来了一颗像手部健身球般大的丸子。这颗丸子是用一个非常精致的小木盒装好的。木盒上写着“乌鸡白凤丸”。可上面并没有注明生产单位以及制造丸子所用的材料目录,更没有保质期。

“这就是在浩东那儿买回来的丸子?”我好奇地问道。

彪哥点了点头。

“这丸子也真够大的。你看都快有拳头那么大了。别人生产的乌鸡白凤丸都是小小个头,一口能吃下去的。他们弄成这般大,怎么吃啊?”我捏着拳头比了比问道。

“我爸说,浩东教他用勺子挖着吃,吃不完的放冰箱冷藏,还说吃一两个月都没问题。”彪哥说。

“这个玩意要一千元?”我问。

“我爸说他花了五十元买来的。”彪哥说。

“他是怕你说他,不敢告诉你真实价格。”我说。

彪哥无奈地点了点头。

我拿起放在茶几上的那颗乌鸡白凤丸认真地端详着。此时,我心里充满了疑惑,我很好奇浩东和清风两人是怎么想的,怎么突然卖起了这种玩意。难道这会比他们的培训班还要赚钱吗?

我从彪哥看着那颗乌鸡白凤丸的眼神能够感觉到,他和我一样,心里产生了同样的疑问,而且热切想知道答案。

“哇!一大早拿那么大一颗神丹出来看,想干嘛呢?”这时,强哥进来了。

从强哥一副游手好闲的样子看来,他今天又没活儿干了。于是,我和彪哥都提议一起去东风鸡场走一趟。强哥很爽快地答应了。我们赶紧给浩东打电话,但浩东说他们白天比较忙,让我们傍晚去鸡场吃晚饭。

于是,彪哥下午去接女儿放学的时候,就没有把女儿放在他父亲家里,而是直接把女儿接回了自己的家。而我和强哥一直在办公室一边喝茶一边等他。我们是在下午五点左右出发的。

没想到,路上竟然堵车。现在的天黑得快,当我们来到东风鸡场的时候,夜幕已经降临了。

在淡淡的月光下,我们的车开进了东风鸡场的大门。等强哥缓缓地把车停好后,我们推门下了车。鸡场里、果树下一片寂静,只是偶尔会听到蟋蟀在叫。老彭提着手电筒走在前面带路,我们也就跟着他踩着脚下的不明物体(也许是泥巴,也许是落下的枯叶,又也许是满地的鸡粪)急急忙忙地向鸡场的办公大楼走去。

“小白鸡!小乌鸡!别害怕,快出来,开饭啦!”

“你们还不出来,别怪我弹《李香兰》!”

此时,传来了浩东和清风一起呼喊着鸡的声音。

“他们俩在干嘛?”强哥闻声问道。

“强哥,你们有所不知。最近我们这里卖起了乌鸡白凤丸,生意好得很,都快供不应求了。所以,鸡场的白鸡和乌鸡都感到十分恐惧,一到晚上就躲了起来,生怕自己第二天天亮就变成了一颗丸子。”老彭说道。

等我们到了办公室,坐下喝茶时,还隐约听见果树下传来浩东和清风的声音。

过了个几盏茶的功夫,浩东和清风满头大汗地回来了。

“不行了,太累了。我得先喝杯茶歇会儿。”清风急忙过来坐下,给自己斟了杯茶。然后,他接着说:“鸡场那么大,果树那么多,天又那么黑,恐怕这些鸡是找不出来了。”

“那就明天再找吧。”浩东也斟了杯茶给自己。

“听说你们的乌鸡白凤丸生意很火啊。”彪哥表面上随意地问了问,但我知道他很想知道为什么浩东突然卖起了丸子。

于是,我就顺着问道:“看起来又是一门大生意?”

“没错!这的确是一门大生意!”浩东铿锵有力地回答,嘴角挂着笑;然后,把杯中茶一喝而尽,接着说:“经过我闭关修炼,终于参透了赚大钱的玄机!哈······”

正当浩东又想仰天大笑的时候,强哥伸手把他的头按了下来。浩东只“哈”了一下,后面就没笑成了。

“你先别笑,我还没弄明白你的意思。你开培训班教别人养鸡不是很赚钱吗?还想怎样呢”强哥说完,手也从浩东的头上收了回来。

“你们有所不知!我一个人能开多少个班?可以讲多少节课?先不说感冒发烧,就是有时候痰多起来,这课都无法讲下去了。我想来想去,还是得有标准化的产品出来才行。”浩东慢条斯理地说着。

“你不是写了几本书吗?够标准化,够有产品了。自己出钱去找出版社发行嘛!”坐在我旁边的彪哥说完,看了看我,眼神仿佛在寻找着共鸣。

我端起茶杯,慢慢地喝了一口,并没有立刻接话说。我想先听听班长的想法,因为我知道浩东从小到大运气都不错,而且他胆大,虽然不能包天,但敢在危急的时候紧抱女同学。记得初中的时候,有一次上游泳课,一位女同学溺水沉底了。没学过水里救人的浩东直接就潜到水下,把那位女生捞了起来。幸亏他运气好,误打误撞用对了方法,他用手托着那位女生的后脑勺,像只仰着游泳的青蛙般游着。本来就在岸边两米处的地方,但浩东却搞错了方向,反着一直往对岸泳,游了足足几十米,也到了岸。

“不如先让浩东把话说完吧。”我说。

于是,浩东点了根烟接着说:“你们说是办鸡场的人多,还是老人比较多?肯定是老人嘛!而且现在的人命都比以前长,老人只会越来越多。况且,这些老人每个月都是有社保领取,比很多年青人都要富裕啊。谁不想养好身体,长命百岁,领多几年社保啊。所以,这个市场那么大,那么有消费力,我卖老年人保健品,你们说是不是大生意?”

浩东说,最近很多养生保健公司专门瞄准了老人这一大市场。他们经常为退休老人提供免费的养生讲座,销售人员经常通过电话向老人嘘寒问暖;他们也经常为退休老人提供免费的短途旅游,然后在一个特定的场所不停地给老人洗脑,献殷勤,旅途中无微不至地照顾老人,就差没喊“爸妈”,让老人心甘情愿地在这特定的场所买上成千上万元的健康产品。东风鸡场就是个可以跟这些养生保健公司资源对接的“特定场所”。

浩东说前阵子一直有养生保健公司联系他。因此,他和清风就开始提炼起了乌鸡白凤丸。其实就是弄点鸡肉加上大量的面粉、小量的清热祛湿的甘草和食用色素。卖得可贵,每颗乌鸡白凤丸要卖一千元;但个大,每颗都像手部健身球般大,够吃一个月,用勺子每天挖着吃。一千元里,有一半归保健养生公司,另一半归浩东和清风两人。就这样,每天都有不同的养生保健公司把老人一车车地往东风鸡场运。看见鸡场里的鸡每只都如火鸡般大,老人们甚是喜欢,更加纷纷慷慨解囊,买一两个回家。来过的老人继续买,没来过的老人继续来。东风鸡场已经不接待养鸡的来参观学习了,浩东和清风现在只接待老人,专为长者服务。

我们听浩东详细说完,无不拍手叫绝。那天晚上,在东风鸡场饱餐一顿后,我们三人就连夜回去了。

就这样,东风鸡场热闹沸腾了很长一段日子。那些乌鸡白凤丸引来了一车车的老人,也找来了一桶桶的金子。

某个星期四,我、彪哥和强哥又开车来到了东风鸡场。清风正弹着琴,浩东拿着鸡毛扇正练着鸡。鸡群还是整整齐齐,浩浩荡荡。我们都觉得很奇怪,都卖出去好几十吨的乌鸡白凤丸了,怎么还有那么多的鸡。难道他们两已经研究出让鸡长得快点的方法了吗?于是,我们就不解地问浩东。他摇着手上的鸡毛扇,说道:“我又怎么可能会拿我的鸡来炼制乌鸡白凤丸呢。那些丸子都是我从附近鸡场买回来的鸡制出来的便宜货。”

“那你的乌鸡白凤丸每一颗的成本是多少啊?”强哥好奇地追问道。这也是我和彪哥想问的。

“还挺贵的,差不多要十元一颗。”浩东说完,仰天大笑。这次强哥并没有伸手去按下浩东正在抬起的头。